为了不半夜惊吵到明珠休息,紊儿将房间搬到一楼,让佣人睡明珠隔壁的房间,方便照顾她。
午后宁静,阳光落在地板上,玻璃折着光,藤椅上铺了白色的毛毯。
紊儿躺在上面闭着眼睛,感受这一刻的温暖,只是脸色苍白憔悴没有任何的血色。时不时咳嗽起来,声音苍凉,在空洞的房子里显得寂寥。
明珠今年十岁了,个子长高了,黑白分明的瞳孔没有任何的光,薄薄的齐刘海遮住眼眸,黑色的直发柔顺的落在肩膀上。
她已经习惯了黑暗,这个家里的每一个角落她都很熟悉,站在楼梯口听到紊儿的咳嗽声,她加快脚步走到紊儿的面前蹲下,手指摸索着半天摸到紊儿的手,“妈咪,你又咳嗽了。”
紊儿见她浅浅的眉皱着,压抑住咳嗽,尽量用轻松的语气道:“妈咪没事,小孩子不能皱眉。”手指轻轻的揉开眉心的褶皱。
明珠满脸的担心,看不见,所以她不知道妈咪现在是什么样子,不知道她是不是很难受,妈咪最会骗自己。
“妈咪,你不要再担心我,我很好,我能习惯,也能照顾好自己。”明珠抓住她的手,手指缓慢的摸到紊儿的脸颊,“妈咪,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病倒了。不然……明珠会很伤心。”
“明珠放心,妈咪一定不会病倒,不会丢下明珠不管的……咳咳……”
话还没说完,又急咳起来,眉头紧皱着,下一秒她丢下明珠的手,侧到另一边,抓着纸捂住自己的嘴,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每咳一声,明珠的眉头就皱的深一分。
紊儿感觉到喉头有一股腥甜,目光无奈而灰暗的看向明珠,手指缓慢的收紧……
“妈咪……妈咪,你怎么样?是不是很难受?我打电话叫人送你去医院……”明珠满脸的担心,焦急的开口,说着就要去拿电话。
紊儿攥紧纸巾,另一只手抓住她的手臂,有气无力的声音道:“我没事,明珠别怕……妈咪真的没事,不用去医院。”
“可是……”明珠还想要说什么,可耳朵却听到声音,立刻道:“是谁站在哪里?”
紊儿这才费力的坐起来,转身看到站在不远处的萧子墨,他什么时候来的,在那里站了多久。
萧子墨视线一直盯着紊儿,良久缓慢的落在明珠的脸上,那双看不见的眼睛,是他心里永远的痛。
明珠长大了,却比同龄的孩子显得更单薄,脸蛋永远都是苍白着,那双眼睛再也没有任何的光彩,半垂着,眉宇间流动着忧愁。
这还是一个十岁的孩子吗?
“是我。”萧子墨淡淡的开口,可是他的心飞速的跳,紧张的掌心都出汗了。
面前这个小女孩是自己的女儿,她看不见,可自己站在她的面前却是实足无措,甚至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爸爸?
萧叔叔?
还是无关紧要,在她生命里缺席了十年的陌生人而已。
明珠听见他的声音,知道他是谁,半响都没有说话。
紊儿轻轻的拍着她的肩膀,“明珠,你先回房间休息。妈咪和爸爸说几句话。”
明珠迟疑了半响,慢慢的点头,“妈咪,你记得吃药。”
站起来,脚步没有任何迟疑的走向楼梯,经过萧子墨的身旁,他特意退后了几步,怕自己撞到她。
没有叫叔叔。
更没有叫爸爸。
就如同她的眼睛,什么都看不见。
萧子墨的目光一直随着她的背影移动,直到背影消失不见。
他走到紊儿的面前,伸出手:“给我。”
“什么?”紊儿故作不懂。
萧子墨二话没说,直接弯腰夺过她手中攥成一团的纸巾。
紊儿一惊,“萧子墨?”站起来想要夺回来,已经来不及了。
萧子墨摊开纸巾,白色的纸巾上铺满鲜明对比的红色。
醒目,刺眼。
触目惊心。
“牧如紊儿!”萧子墨忍不住的挑高音调,鹰眸盯着她:“都这样了,还不住院,你到底想做什么?”
紊儿浅浅一笑,似乎早已看透这世间的生与死,轻声道:“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你不必如此。人本来就是生死有命……”
“你给我闭嘴!”萧子墨恼火的呵斥,“你根本就是在等死!牧如紊儿,你不是很爱明珠吗?你这样置她何地?我立刻给你安排医院,你给我立刻住院去!”
说着掏出手机要打电话。
“不要……”紊儿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突然夺过他的手机藏在身后,“不要送我去医院。”
“牧如紊儿,把手机给我!”萧子墨脸色铁青,声音几乎是咬牙切齿。
紊儿摇头,轻轻的摇头,眼角闪烁着泪光,“没用的,萧子墨。要是有用的话,你以为我不想活下来吗?我不想看着明珠长大,我不想看着她找到一个能保护他的人在离开吗?我那么爱她,她就是我的命……”
声音哽咽,苍白的脸颊上已是满是泪水……
只是这些我都做不到,一切都做不到啊。
萧子墨愣住了,目光深深的看着这个女子,风华正茂,却已像是风年残烛,哪里还有一丝年轻的气息。
紊儿看着他,没有歇斯底里,没有绝望哀伤,只是默默的流泪,只是哀莫大于心死。
“我多想可以再活的久一点,多想再陪她久一些,可是——”嘶哑的声音已经低到卑微的海洋中,无奈而彷徨,“我做不到,做不到了啊!”
萧子墨鹰眸复杂的看着她,垂在身体两侧的双手沉重,很想抱一抱她,这样曾经真心真意爱过自己,为自己生下的明珠的女人,尽管自己不曾爱过。
此刻,只是想抱一抱她。
可他不敢,没有勇气,更认为自己没有这个资格。
“萧子墨,我想回家了。”泪光闪烁,滚烫的从水眸里缓缓的划落,被泪水轻轻的打湿轻颤着,“我好想好想……回家。”
萧子墨知道她口中的“家”指的是什么,心尖苦涩,良久手指轻轻的抚摸着她的脸颊,拭去那些抑制不住的泪水,沉声:“好,我带你和明珠回去。我送你们回家。”
明珠坐在书桌前,手指摸着盲文,黯淡的瞳孔没有任何的光,甚至连表情也是麻木的。
听到声音,在书上缓慢移动的手忽然停下,“妈咪。”
紊儿坐在她身边,抓着她的双手将杯子放在她手中,宠溺道:“别整天就呆在家里看书,没事出去走走。”
“我喜欢这样,妈咪。”明珠双手捧着温热的杯子,声音青涩却低沉,“喜欢一个人这样呆头了着。”
紊儿心头一紧,难受的很,她才十岁啊!可是她却看不见,不能去学校读书,不能交朋友,不能看到这个五彩缤纷的世界。
眼眶,渐红。
“明珠……跟妈咪回去,好不好?”紊儿说着咽哽。
明珠低头抿着温热的牛奶,听到她的声音,身体僵了一下。半响,嘴角挤出一个字:“好。”
“不问为什么吗?”
“只要是和妈咪在一起,不管去哪里都好。”明珠一只手拿着杯子,另一只手伸出来摸索着桌子,小心翼翼的将杯子放下,站起来蹲在她的脚边,双手抱住她,头落在她的腿上,轻声道;“我只想永远和妈咪在一起。妈咪去哪里我就哪里。”
眼泪无声无息的落下,沿着消瘦的脸颊一直往下落,经过下巴流到脖子;手指轻颤着,温柔的抚摸着她黑色柔软的长发。
无助与悲凉涌上心头,绞的她似乎现在就要死去。
明珠,妈咪不能永远陪伴着你,你该怎么办?
一个人,你到底该怎么面对以后的黑暗?
萧子墨第一次在别墅住下,吩咐助理订三张回北京的机票,越快越好。又请了医生到家里为紊儿检查身体……
只是,结果不尽人意。
无非是住院,尽力救治,至于结果,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
萧子墨在,明珠近乎不出房门,吃饭都是佣人送进房间。
萧子墨知道明珠是故意避开自己,不想见到自己;可是紊儿不明白,以前明珠很喜欢萧子墨的,或是因为眼睛的事,明珠对萧子墨有了排斥?
机票订的是两天后的头等舱,紊儿没有收拾太多东西,只是几件换洗的衣物,大部分是明珠的东西,似乎这一回去就不打算回来似的。
这一路上,萧子墨没有对明珠特别的亲近照顾,明珠也全当他不存在,手一直捏着紊儿的衣角,不吭声。
下了飞机,萧子墨的司机来接他们,紊儿上车还没说话,萧子墨直接说了一个地址。
一个小时后,终于到了。
紊儿拿出钥匙打开房门,缓慢的推开,所有的家具都被白布遮盖着,冷清的空气中略有尘埃浮动……
眼眶泛红,看着这里的一景一物,记忆还犹如昨日那般的清晰,可这时间却已过万年般的漫长。
萧子墨打过电话走过来道:“一会就会有人来收拾这里,坐了这么久的飞机,你们也累了。之前我让司机准备新的床单被褥,一会拿上,我帮你们换上,你们早点休息。”
“谢谢你。”紊儿回过神来,面色淡然恬静。
“你不用同我客气……”萧子墨说话间,视线忍不住扫了一眼站在门口没走进来的明珠,“我去厨房,给你们烧点热水。”
紊儿点头,目送他的背影进房间,走到明珠的面前,拉着她的手进来,“这里是我们以前住的地方,不过你那时还小,大概都不记得什么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