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水马桶的轰隆声传来,聂宸用手指轻轻掐了掐有些酸涩的鼻尖,定下心神,又强颜挤出了一抹浅淡的笑容,这才转过身看向莫苒,轻笑着问:“好了?”
莫苒点了点头,却是掩不住的淡淡愁容,自从生下双胞胎后,虽说是保住了子宫,可月事始终不稳,这一次异乎常量的出血不禁让她有了隐隐的担忧。
医生曾经提醒过,如果出现经期出血量过多的情况,极有可能便是器官出现了亏损,也就是说她的子宫只能极力先保着,如果真的到了不得已的情况,也不能排除需要再次面对将它切除的风险。
莫苒低垂着头,将手轻柔的抵在小腹处,她不想做一个不完整的女人,这是她所不能接受的结果。
聂宸见状,伸出手臂将莫苒拥在怀里,另一只手则附在了莫苒放在小腹处的手上。
聂宸的唇落在莫苒的发丝上,难掩心疼的柔声问:“还是很疼?”
莫苒摇了摇头,应了一句:“不疼了。”
确实是没有那么疼了,剩下的只有担忧和不安。
只是垂着头的莫苒,并没有注意到此时聂宸已经莹润的眼角,他的心情要远比莫苒复杂的多,有担心,有不安,有心疼,有不舍,有追悔,更有歉意……
男人的眼泪总是金贵,聂宸只流过两次泪,一次是在荒郊墓地,惊闻莫苒的死讯,而这一次,又一个连着他心血的生命了然终结。
眼泪含着,终究是未落下,怕只怕她问起来,他真不知该如何解释,总之今天的事,为了她好,只能瞒定了她。
他懊恼,即便太多事可以被他策划于鼓掌之间,唯独面对生死,他竟觉得自己是那般的无能为力。
聂宸猛然将莫苒死死地揽在怀里,像是要将她化进自己的身体里,他只想拥着她。
不久前,他曾那般信誓旦旦的告知与她,会护她周全,可是才过了多久,便生了这样的事端。
孩子虽然不在了,好在,她还在……
聂宸知道,他欠她的,又何止是迟瀚文口中所说的三条命,他欠她的终究是太多,欠她一个锦绣婚礼,欠她一个盛世莫氏,欠她一个再无忧虑的安稳年华……
总之只要是她想要的,他都认作是自己欠下的,也必然要竭尽全力的全然给她。
莫苒被这突然而至的环拥裹得有些透不过去,使了力气才将娇小的头从聂宸的怀中挣脱出来,抬起头,看着那张轮框分明的脸,嗔了一句:“我总觉得你今天有点怪怪的。”
聂宸温润的唇角抿出了一丝笑意,问:“为什么这么说?”
莫苒的双眸略微转了转,呢喃说:“和平常比,似乎是多了那么一点……”
思忖了半天,莫苒看向聂宸,吐了一句:“忧郁!”
又是一抹淡笑:“有吗?”
莫苒点了点头,一根食指轻敲在聂宸的鼻尖说:“这种感觉你可得绷住了!看起来,整个人都正经多了!”
聂宸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故作思索的说:“你在发布会上戴的那副眼镜也不错!看起来整个人也正经多了!”
不提也罢,一提到这里,莫苒不由得又要想起早上的事情,随即搭落了面庞,微怒说:“还不是被你气的!否则我也不会哭的那么惨,眼睛都哭肿了,你倒好啊,一溜烟的人跑了,连句哄人的话都没有!”
聂宸润长的指背滑过莫苒的面颊,低沉的声音绕到耳际:“你的话也实在是狠绝,不过……”
聂宸顿了顿,继续说:“不过后来我才想明白,你那句话不就是希望我快点娶你过门么?”
莫苒脸一热,撇了一句:“哪句话?”
聂宸微勾着唇角,应话说:“你说,姓迟的死了,你为他服丧三年,如果我死了,你为我守寡终生,这要是倒退个几百年,就凭你这份痴心,聂家的祠堂前那不得立上一排的牌坊?”
迟瀚文伫立在洗手间的门口,这一番对白,他听的真切。
“服丧三年……”迟瀚文喃喃念着,心中一沉,对于已经时日无多的他来说,如今能听到这一番话,他已经心怀感念,可是,他又怎么忍心,让她在女人最好的年华里,抛下一身荣华,而为他披上三年素衣。
迟瀚文垂首看了一眼手中的食盒,脚下的步子沉了许多,他没有向病房深处走去,他知道即便是露了面,也只能是三个人各自尴尬。
莫苒,他终究是要放下了,可是真的眼睁睁的要将她再次交由到聂宸的手里,迟瀚文终究是不甘心,他承认,因为对莫苒的眷爱,他始终做不到对聂宸的过往博以大度。
一门之隔,洗手间里传来两个人温存的打情骂俏声。
迟瀚文将手中的食盒放在了洗手间对面的柜台上,转身,踱步离开了病房。
不一会儿,聂宸横抱着莫苒,从洗手间内走了出来,即便也就是十几步路的距离,他执意要抱着,莫苒也拗不过。
刚走到门口,聂宸正要转身向病床走去,莫苒轻喝了一声:“慢着!”
聂宸闻声,顿在了原地,有些不明所以。
莫苒伸手指向了放在柜台上的食盒,轻声说:“瀚文来过……”
“你怎么知道?”聂晨眉间微皱,对于这个名字,特别是从莫苒口中唤出,他听着始终敏感。
莫苒瞪着两条腿,就要下来,聂宸没抱稳,莫苒落地时,竟险些摔倒,好在聂宸眼疾手快,将她的上身圈在怀里,莫苒这才踉踉跄跄的站稳,挣脱开聂宸的怀抱,向窗边快步走去。
“你要干什么?”聂宸见莫然这般焦急的模样,难免有些醋意,毕竟她这般匆匆步履,都是为了另一个男人。
莫苒走到窗边,掀起了纱帘,向楼下望去,应了一声:“这个时间,他应该刚开过会,不知道事情进展的怎么样了……”
莫苒喃喃的应着,双眸却在四下寻找,想知道迟瀚文的车还在不在。
身后传来聂宸的声音:“想知道事情进展的怎么样,你可以问我啊?”
这话聂宸说的倒也不错,这两个人如今正是一进一退的关系,而莫苒就像是被立在中央的弹簧,两个人无论是谁退谁进,于她而言,都将是一番撕扯。
这样的两难,让她第一次觉得,自己正处于有计难施的局面,终究,两方,她都不想伤害,可是,圆满,又哪有那么容易?
莫苒呛了一声:“问你?我倒是想问问你,下一步,你手中的那些证据到底想怎么办?我告诉你,你要是交给了媒体,把这件事继续蔓延下去,就别怪我对你不念情分!”
说话间,聂宸已经站到了莫苒的身后,双手轻插在裤袋里,立在一旁的衣柜前,漠然的看着莫苒的背影。
莫苒说的不错,而且他已经这样吩咐下去了。
“你倒是说说,你会对我怎么个不念情分法?”聂宸淡笑着问。
莫苒未作应答,只因她终于扫到了迟瀚文停在医院门口的黑色汽车。
双闪灯打着,看来迟瀚文应该还没有回去,所以司机才这般闪灯示意过往车辆。
果然不一会儿,迟瀚文走出了住院部大楼,向汽车走去。
行至车门口,洛斌已经为迟瀚文拉开了车门,迟瀚文顿了片刻,转身向住院部大楼望去,这一眼,他刚好看到了立在三楼落地窗旁的莫苒。
莫苒一身糖果黄色的长衫外套很是打眼,迟瀚文并不难发现她。
遥遥对望,一抹浅淡的笑荡在迟瀚文的唇角,夕阳斜照在他的身上,浅浅橙光,迟瀚文留给莫苒的印象,仿佛永远都是这般暖意融融的模样。
莫苒从病号服的口袋里,掏出了手机,滑开屏幕就要拨出迟瀚文的手机。
聂宸见莫苒良久不答,也不知她在看些什么,索性也倚到了窗边,双手攥住莫苒纤细的手臂将她的身子转向了自己,追问说:“我问你话呢!”
莫苒抬眼看向聂宸,这才轻斥了一声:“你在这件事情上可能抢到了风头,可不代表在别的事情上,也一路顺遂!你哄得我开心了,我是莫苒,你要是把我弄急了,别怪我切换到chris—mo的模式!”
chris—mo,这个名字,无论是在华尔街,还是在摩根集团,已然成了一个神一般的商业符号,只要是出自于chris—mo的商业计划,项目几乎从未失手。
莫苒这般说,显然是挑明了,如果聂宸再恣意下去,她可能真的会抛开情分,与他针锋相对。
聂宸修长的手指拈起莫苒的下颚,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淡笑着问:“chris—mo会怎么样?会收购了浩宇集团吗?”
莫苒冷艳一笑,似是挑衅的应答说:“有何不可?”
聂宸淡然一笑:“这还不简单,你先收购了我,自然也就收购了浩宇集团!”
说着,一双手柔腻的滑向了莫苒的腰间。
莫苒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聂宸,坏笑着说:“收购你?还不如收购我干爸!现在浩宇集团的正主怎么说也还是他老人家不是?到时候,你应该怎么称呼我?小妈?”
“嗯?”聂宸英眉紧皱,本是要撩拨她,如今却反被莫苒撩拨,一时间竟有些木然。
见聂宸这般表情,莫苒不屑的轻哼了一声,嘴角竟荡着一抹得逞的笑意。
莫苒抬手推开了聂宸,打开手机,拨出了迟瀚文的号码。
聂宸本就情绪为妙,如今又见莫苒的手机屏幕上滑出的是迟瀚文的手机号码,心底的火苗瞬间滋生了起来。
莫苒轻笑着,将手机抵在了耳际,手机里传来嘟嘟的声响。
而下一秒,聂宸温热的吻,缠绵而至。
楼下,迟瀚文的手机应声而响,他看了一眼手机屏幕,轻轻按下了挂断键,转身坐进了车里。
那一吻,已经无需再言其他。
一吻恣意,聂宸柔润的舌尖,一一掠夺过莫苒口中的每一处嫩滑,这才将在怀中极力挣扎的莫苒松了开来。
莫苒推开了聂宸,再次向窗外望去,迟瀚文的车已经驶离了。
他一定都看到了……莫苒这般想着,神色渐渐黯然。
聂宸这才轻声斥责说:“在聂家,唯独爸妈的玩笑,你开不得!”
莫苒瞥了一眼聂宸,玩笑只是说说而已,她又怎会认真,只是眼前的聂宸一脸肃穆,当真是一副要教育她的样子。
莫苒也知道自己刚刚的话有失分寸,随即诺声说:“我知道了!”
聂宸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可能有些重,随即将莫苒拥在怀里,软了声色说:“爸妈之间几十年的夫妻情分,旁人是任谁都破不了的。”
莫苒略有不解的问:“既然这样,公公为什么搬出去住?婆婆一个人住在那么大的园子里,我看着都难免心疼,公公又怎么能舍下这个心……”
莫苒的话还没有说完,聂宸拦断了话由说:“爸有他的想法,你就不要瞎想了,现在有你在园子里陪着妈,我放心多了。”
莫苒没有继续问下去,但是从聂宸的口吻中,她感觉的出来,聂宸一定知道其中的因由,只是他现在不想和她说罢了。
顿了片刻,聂宸轻拍着莫苒的背,问:“饿了么?”
莫苒点了点头,轻“嗯”了一声。
这一天下来,两顿饭都没有好好吃,聂宸这般一问,胃中的空荡感渐渐涌了出来。
“想吃什么?我叫人给你送来!”聂宸抵在莫苒耳际柔声说。
莫苒摇了摇头,应了一句:“不用那么麻烦,瀚文不是给我送来了么?”
聂宸微皱着眉头,沉声说:“以后能不能不要在我面前叫别的男人的名字,还叫的这么亲热?”
“哦!”莫苒应了一声,在聂宸看不到的视线里,是她荡在唇边一抹浅淡的笑意,聂宸的语气分明是吃醋了。
莫苒从聂宸怀中挣脱出来,抬眼看向聂宸,一本正经的重新答了一遍:“不用那么麻烦,我吃孩子他爸送来的饭就可以了!”
聂宸双眼微眯,若不是已经知道了这两个孩子就是自己的,莫苒这般说,他一定已经醋上心头了,但眼前,他竟觉得这般赤裸挑衅的莫苒,透着一丝莫名的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