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莫苒分开,陆诗蔓独自来到了黎小树租住的阁楼,小楼天台,月色清亮。
黎小树,是陆诗蔓青春记忆中的一个执念,那种执念可能已经远远超出了“爱”所能描述的范畴。
没有人理解为什么陆诗蔓会对黎小树这般的痴恋,可能陆诗蔓自己也不知道,然而就像黑暗会追逐黎明,它追逐的是一道曙光。
而黎小树,就是给陆诗蔓阴暗的日子里带来第一抹阳光的人。
“小树是为了救我,所以才……”陆诗蔓喃喃低语,那一个“死”字,她不忍说出口,然而泪已泉涌。
陆诗蔓无比后悔,也许一年前,她不应该去找他,如果不找他,他至少还可以活在她的念想里,至少他还可以活着。
晚风吹来丝丝凉意,陆诗蔓紧握栏杆的手越发觉得冰凉,她抬手抹去泪水,转身要离开。
“咣当——”一声,陆诗蔓揉着双眼,没有留意,竟不小心踢到了什么东西。
陆诗蔓低头望去,只见她踢倒了一个铁盒子,盒子内散落出许多纸片。
可能是拖欠电费的缘故,屋子断了电,刚刚陆诗蔓进屋时灯就已经不能用了,此刻,为了收拾东西,陆诗蔓只能将手机开机。
借着手机的光亮,陆诗蔓终于看清,那些纸片竟是一张张的atm转账单,小的几百,大的几万,盒子里未被打翻的部分,一一都按时间顺序摆放着。
陆诗蔓在心中叠加着上面的数字,这一年多的时间里,黎小树竟然累计汇出了几十万的款项,而对方户头都是同一个银行账户。
也就是说,这一年多的时间里,黎小树几乎将他所有的收入全部汇到了那个人的账户上。
自从黎小树被环球娱乐聘用,虽然他从不接受陆诗蔓任何的金钱或是物质上的资助,但是由于陆诗蔓的坚持,季阳给黎小树的薪水并不低,但是黎小树却一直租住在这么一个月租只有八百块的毛坯房里。
起初,陆诗蔓认为黎小树可能只是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方式,他不喜欢改变,然而现在看来,很可能他不是不想改变,而是没有富余的钱去改变自己的生活状况。
陆诗蔓的眉间越锁越紧,疑问渐渐涌上心头,黎小树几乎每个月都有固定的日子向对方汇钱,可是到了这个月却突然中断了,对方会不会等?
静悄的房间中,突然响起了手机振动的轰鸣声,屏幕上“季大妈”三个字很是醒目,这是陆诗蔓给季阳设置的备注名。
陆诗蔓叹了一口气,还是将电话接了起来,她没有说话,电话那边已经传来了季阳不间断的盘问声。
“你去哪了?为什么关机?走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藏到哪儿去了?手术拖得越久对你身体的损伤就会越大……”
陆诗蔓打断了季阳的话,抢断说:“手术的事,我想再考虑考虑。”
“考虑?你还想考虑什么?难道你想把孩子生下来?”季阳的声音中传出了一丝紧张。
陆诗蔓呛了一句:“生了!扔给你养!你敢说一个不字?”
隔着手机陆诗蔓看不到季阳的表情,可是电话另一端,季阳握着手机的手已经青筋暴起,双唇微抖,竟有了一丝恐惧。
季阳问了一句:“真的是我的?”
“不知道!”陆诗蔓冰冷的呛了一句。
季阳听来像是一句气话,而于陆诗蔓而言却是一句实话,孩子的身份,与她而言,也是茫然,冷峻,季阳,二者必居其一。
电话那边传来季阳的叹息声,接着喃喃低语说:“我也该好好考虑一下了。”
“你考虑什么?”陆诗蔓呛声问。
季阳又是一声叹息:“如果真是我的,我会……”
一句“负责”还没有说出口,陆诗蔓顶了一句:“有件事我需要你帮忙。”
话题被打断,季阳也不知是庆幸还是怎么,竟觉得松了一口气,转而问:“什么事?”
“帮我查一个银行账户!”陆诗蔓脱口而出。
“银行账户?”季阳有一些意外,钱款方面的事陆诗蔓从不过问,全部交由他打理,一个连自己银行卡密码都不知道的人,今天竟然会对银行账户感兴趣。
陆诗蔓手中捏着一张银行转账单,目光盯着那一串数字说:“我知道这对于你来说不是什么难事,等一下我把账户发给你!”
陆诗蔓想着,黎小树既然能把自己的所有积蓄全部汇给那个人,这说明对方对于黎小树来说一定异常重要,如今他不能做的事,她想代他完成。
季阳应了一句:“好!”
说完,季阳追问说:“你现在在哪儿?我去接你!”
只是话还没有说完,电话中已经响起了“嘟!嘟!”的挂断声。
与此同时,一辆黑色的汽车,行驶到了黎小树家的楼下,车灯熄着,异常低调。
汽车内,陆一鸣将车窗按下了几寸,侧头向外望去。
驾驶位上的秘书冯唐回头望向陆一鸣恭敬的说:“陆部长,派去跟踪的人说,陆小姐一个小时前到了这里,一直没有下来过。”
陆一鸣点了点头。
冯唐继续说:“陆小姐现在的户籍信息是在去年的年初登录上去的,同一天,有关陆瑶瑶的所有档案全部销毁,除了两个人的生日是同一天,这两个人的身份背景在外人看起来没有丝毫瓜葛,看来聂家将陆小姐的身世隐藏的很好。”
陆一鸣双眸凛寒,低沉的声音漠然的说:“如果不是心中有愧,为何不敢示之于人?”
冯唐没有应话,他转身向单元门的入口处望去,不一会儿,一个纤瘦的人影从楼道中走了出来,那一身的顶级名牌装扮俨然和这里的住民身份格格不入。
冯唐一眼就认了出来,指着那人对路一鸣说:“陆部长,陆小姐出来了!”
陆一鸣顺着冯唐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陆诗蔓低垂着头,眉头紧锁的向他所在的方向移步而来。
“长这么大了。”陆一鸣似是感慨地说。
冯唐也是颇有感慨的应和了一声:“是啊!陆小姐现在星光熠熠,聂家对她还算不错!”
陆一鸣叹息说:“比起对冰倩的伤害,他们难偿万一!”
说话间,陆诗蔓从陆一鸣乘坐的汽车旁擦身而过,对于车中的人,她并没有过多注意。
待陆诗蔓走过,冯唐才试探性的问:“对于陆小姐,您打算何时相认?”
陆一鸣缓缓摇了摇头,良久,才应了一句:“暂且缓缓吧!她刚过上几天好日子,我是真不忍让她介入这些上一辈的恩恩怨怨。”
冯唐会意的点了点头,陆一鸣关合了车窗,汽车缓缓驶离。
汽车再一次路过陆诗蔓身边的时候,陆一鸣透过车窗注视着那个本应熟悉却因阴差阳错而变得陌生的身影,坚毅的双目渐渐蒙上了一层雾痕。
“再等等,舅舅就接你回家!”陆一鸣心中暗自沉声。
御景园,晨曦微暖。
莫苒陪南锦绣用了早餐,扶着南锦绣来到客厅继续饮用晨茶。
桂花香宜人,引人入醉。
南锦绣端起茶盏,附到鼻前微微闻了闻,接着她暖笑着对莫苒说:“桂花温补阳气,你体寒,这茶适合你。”
莫苒点了点头,轻笑着应答说:“是!干妈!”
南锦绣故作不悦的嗔声说:“能不能把那个‘干’字去掉?听着见外。”
莫苒抿嘴一笑,家中无外人,她全当是哄长辈开心,随即唤了声:“妈!”
“哎!”南锦绣应的痛快。
莫苒轻握上南锦绣的手说:“您现在年岁也见长,以后就不要起那么早礼佛了,看您每日四点不到就起来,我是真心疼!”
南锦绣收起了笑容,语重心长的说:“我是在赎罪,我承的罪孽多一些,或许留给你们的就会少一些。”
“妈!您不要这么说!”莫苒紧攥着南锦绣的手,轻斥着说。
南锦绣望着莫苒,慈爱的眼神中尽是疼惜:“莫苒,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聂家如果遇到了什么变故,答应我,你一定要保住聂宸,定不要让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如果真的冤冤相报,何时才能了呢!”
莫苒已经从聂宸处略微听了些聂家和南家藏在背后的事情,她不难理解南锦绣这番话背后的意思,然而南锦绣的话仿佛另有一层深意,可是这层深意,已经超出了莫苒目前所能理解的范畴。
莫苒放下茶盏,转身坐对着南锦绣,双手紧握住南锦绣的手,宽慰说:“妈!聂家正直鼎盛,您的担心多余了!”
南锦绣点了点头,淡然说:“但愿吧!”
说完,南锦绣话锋一转,问:“最近你总是很晚才回来,工作上很忙?”
这些天,莫苒结束工作后总会先回紫荆府,待两个孩子入睡才回园子,南锦绣这番问,她又不能如实作答,只能应话说:“是!tnc工厂落户上城,很多后续的事情需要妥善解决!”
“你身子弱,工作再忙,也要疼惜自己的身子!对了,最近没有听你提及要回美国的事情,这日后,你会留在上城了是吗?”南锦绣满是期许的问。
莫苒微微摇了摇头,垂首应答说:“不一定,只是目前的工作大多集中在这里,等这里的工作结束了……”
没等莫苒说下去,南锦绣抢断说:“宸儿他一定不希望你走,我也舍不得,人年岁越来越大,就越来越希望身边有孩子们陪着,只是你也看到了,这么大的园子,如今只有我一个人……”
莫苒自然体会得到南锦绣的心情,这个女人外表看似与世无争,淡漠寡欲,可换而言之,哪一个女子一开始不是对生活万般期许,该是怎样的经历与心绪才会让她成了如今的样子,莫苒想着也是难掩心疼。
莫苒顺应南锦绣的话,撒娇说:“只要您不烦我,我就赖在这园子里不走了!您可不准撵我!”
“不撵!不撵!”南锦绣含笑应着。
电视里,新闻频道正播着晨间新闻:“浩宇集团在英遭遇反垄断调查,事件进展过程中,黑幕逐渐披露,gs集团涉嫌窃听丑闻,试图阻碍浩宇集团对b2的收购……”
莫苒听着,神色渐渐趋紧,她虽然已经料到这事情必然会有一番波折,可是闹到了这一番地步,看来是要一发而不可收了。
辛笛的手机骤然响起,她接了起来,用英文应了几句后,她随即向莫苒走来,接着她将手机递给莫苒说:“charles先生想要与您通话!”
莫苒起身,接过手机向户外走去,娇然的身影漫步在园子里,时不时她应着话,时不时又眉间紧锁,看来通话内容也是难免沉重。
挂断了电话,莫苒回到了客厅,她走向南锦绣,在她身前蹲下身来,握着她的手说:“妈!我马上要去一趟英国!”
南锦绣本就眼尖,这一番形势看下来,自然知道事情不小,她担心地说:“宸儿是不是做了什么让你为难的事情了?”
莫苒摇了摇头,故作轻松地说:“没事!公事上我们本就对立,他怎么做都不过分!”
莫苒虽然说得无所谓,可是言辞中却自带不满,她叮嘱过聂宸不要把这件事和迟瀚文扯上关系,可她怎么挡得住聂宸的算盘。
莫苒不知道,男人若是吃起醋来,闹出的事可比女人狡诈的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