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景园,晨光暖阳。
聂宸从睡梦中醒来,只觉得胳膊轻飘飘的,并没有被什么压着,果然一睁眼,莫苒已经不在身旁了。
松散的神经不由得又是一紧,聂宸坐起身,披上睡衣走下了床。
鹰目一扫,房间里并没有莫苒的身影,浴室里也没有人,莫非昨晚惹得她生气,所以一早醒来连招呼也不打就走了?
聂宸眉间微皱,正思忖着,走廊里传来孩童嬉闹的声音,接着房门被推开,妍儿的小脑袋从门缝里挤了进来。
见到聂宸正站在门厅中央,妍儿一把推开了房门,侧过头对一旁的莫苒说:“小姑姑!叔叔已经醒了,还需要妍儿叫他起床吗?”
莫苒俯下头,对着妍儿微微一笑,柔声说:“当然!你叔叔还没有醒透呢?”
妍儿俏皮一笑,背着手,小心翼翼的走到聂宸身边,仰着头对聂宸说:“叔叔,你过来!妍儿有话对你说!”
聂宸摸了摸妍儿的头,接着蹲下身来,轻笑着问:“妍儿想对叔叔说什么?”
妍儿抿着小嘴,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的聂宸,接着背在身后的小手,一把从聂宸的睡衣领口探了进去,刺骨的冰凉。
聂宸“滋”了一声,接着一皱眉,妍儿见状,仰笑个不停,忙转身跑到了门口莫苒的身旁,紧紧的圈抱着莫苒的大腿。
“妍儿,好玩吗?”莫苒问。
妍儿连连点头说:“好玩!”
莫苒俯下头拍了拍妍儿的小脑袋说:“下一次小姑姑带你玩更好玩的,好不好?”
妍儿好奇的追问:“那还是叫叔叔起床吗?”
莫苒故作思忖的模样,应答说:“你还可以叫叔叔上班!叫叔叔吃饭!”
妍儿补了一句:“还有叫叔叔睡觉!”
莫苒宠溺的点了点头,妍儿乐个不停,小小的身影欢快的笑着。
紧接着,妍儿松开了莫苒,快步跑向了走廊的尽头,转个弯,消失不见了。
莫苒冷笑着走向了聂宸,聂宸从怀中掏出了两个冰块,炙热的雄性体温已经让冰块融化了大半,却依旧冰的寒人。
聂宸略带不悦的目光望向莫苒,问:“你的主意?”
莫苒却不答,转而问:“凉吗?”
“你说呢?”聂宸反问。
莫苒唇角微沟,清冷的应答说:“这冰有多凉,我心就有多凉!”
“我摸摸!”说着聂宸抬手就压上了莫苒的心口。
莫苒一怔,随即转身撤离,却不想被聂宸一个顺势压向了一旁的书桌。
莫苒身前被聂宸压着,身后腿又被书桌边缘卡住,她只能将上半身不断的向后探去,以躲开不断抵进的那张桀骜的脸。
“躲开!”莫苒呵斥说。
聂宸却轻笑着,继续逼近。
莫苒向后探去的身子随即失去了平衡,双脚离地,险些就要仰倒。
聂宸眼疾手快,双手夹在莫苒的腋下,向上一抬,将她抱坐到了桌面上。
聂宸轻声说:“躲什么躲?摔了怎么办?摔坏了还不是要我来照顾你?到时候你可是想跑都跑不了了!”
莫苒呛声说:“就算是摔坏了我也不要你来照顾我!丧心病狂的大色魔!”
“要,还是不要?”聂宸继续问。
“不要!”莫苒提高了声调呛声说。
“我看你很想要嘛!”说着,聂宸垂眼看向了身下。
只见莫苒坐在桌面上,双腿分开,聂宸就站在她的两腿中央,这样暧昧的姿势,羞的莫苒又是娇热的不行。
莫苒红着脸,双手抵在聂宸的胸口,猛的一推,侧头说:“快让开!”
聂宸却是步步逼近,挑逗说:“亲我一下,就让开!”
莫苒冷冷的瞪了他一眼,聂宸抬手抵在莫苒胸口的纽扣说:“不亲也行,反正我还有无数种你想不到的方法,得到你的吻!”
说着莫苒的纽扣应声就被拨开了。
莫苒冷眼看向他,她知道聂宸接下来想对他做些什么,便冷笑着问:“干哥哥体力很好啊!一夜春宵不够!还要接着来一场晨运不成?”
聂宸轻笑着应声说:“谁让你说我不行呢?”
接着,第二颗扣子也应声被打开。
莫苒却也不急,只是对聂宸微微一笑,接着大声喊道:“妍儿!芸儿!小姑姑带你们玩好玩的!”
莫苒的声音很是清亮,顺着未合上的房门,很快传到了走廊深处。
不一会儿,走廊里传来孩童追逐打闹的声音,聂宸知道形势已经转逆,这才退身远离了莫苒。
莫苒正得意的笑着,却不想聂宸猛的上前,俯身对着她的唇便是一吻。
莫苒怒气冲冲的对聂宸翻了一个白眼,接着迅速的合上领口的扣子,径直向门口走去。
没走两步,莫苒转身又走了回来。
聂宸轻笑着问:“怎么?一吻不够?”
莫苒又是一瞪眼,拿起忘在桌上的手机再一次转身离去。
片刻后,莫苒顿在了原地,“咦”了一声,自言自语地说:“手机怎么自动关机了?昨晚明明还有百分之八十的电量。”
身后传来聂宸的声音:“我关的!”
莫苒回身望向他,呛声说:“你有什么权利关我的手机?万一有天塌下来的大事你赔罪得起?”
“你的天塌下来,自然有我顶着,你怕什么?”聂宸沉声说,少了刚刚的挑逗,表情很是肃穆。
御景园内,众人用完了早餐,正要各自离去,分别忙碌。
院子里想起了一阵汽笛声。
很快,一个身穿酒红色西服套裙的中年妇人,挎着一个高级品牌的黑色小包,气场逼人的从门外踱步而来。
“锦绣!”妇人亲切的唤着。
众人循声望去,聂辉先是打了招呼:“舅妈!真是稀客!”
来人正是殷婉蓉,国务总理南锦程的妻子,上城市市长南泓逸的母亲,国家妇女与儿童基金会的理事长,这众多头衔,随意挑捡出来一个,放在外面,那都是难掩光芒的人物。
南锦绣缓步上前,轻笑着相迎说:“嫂子来了!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大家一起用个早餐多好!”
殷婉蓉一边拉着南锦绣的手,一边也不外道的径直就向会客厅走去。
一边走,殷婉蓉一边说:“等一下,我还要去财政部开一个会,时间紧,我就是进来和你说几句话!”
本来要离去前往各自公司的几个晚辈,见长辈上门,只能放缓了行程,尾随着二人也来到了会客厅,各自找了位子坐了下来。
南锦绣看向殷婉蓉微微一笑,不急不缓的问:“嫂子,可是有什么急事?”
殷婉蓉点了点头,应声说:“急!当然急!”
说着,殷婉蓉看向了坐在不远处的聂宸,继续说:“我早几天就已经托泓逸转达宸儿了,让他去相亲,对方都已经说好了,一直在等消息,可是你们这里什么回复都没有,我这不是上门来敲打敲打宸儿嘛!”
聂宸闻言,禁不住微闭双目,抬起手指捏起了鼻根。
莫苒知道相亲一事已经是定局了,她瞥眼看向坐在一旁的聂宸,看他这般欲加逃避的模样,竟也有些幸灾乐祸起来。
南锦绣淡然的笑笑,问:“这事,我倒还没有听宸儿说起过,对方是哪家的姑娘?”
殷婉蓉应声答道:“中央纪检部部长,陆一鸣,陆部长家的千金,陆淼淼,留学德国,二十六岁,年纪轻轻就已经是享赋乐坛盛名的青年钢琴家了!我看啊!一个郎才,一个女貌,就是天生的一对儿!”
莫苒悄声对坐在一旁的聂宸说:“你舅妈说你们是天生一对呢!”
聂宸这才轻睁双目,侧头瞥向莫苒,附耳说:“我还觉得我们是天作之合呢!”
殷婉蓉这时将目光再一次投向了聂宸,正色说:“聂宸!为了给你说这门亲事,舅妈这一次可真是三顾茅庐了!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晚,皇庭大酒店108包房!不管你有多忙,今晚你人必须到!”
殷婉蓉吃准了聂宸会给出摇摆不定的答案,索性拿出了她平日里在外面雷厉风行的态势,一番威吓俨然是告诉他,今晚,他不得不去。
说完,殷婉蓉转向了南锦绣,软了语气说:“锦绣,你也一起去!给聂宸好好把把关,看看这个未来儿媳得不得你的心!”
此刻的南锦绣却是眉目低垂,像是思虑着什么,目光中也少了刚刚的暖意,反而多了几分忧伤出来。
殷婉蓉也未等南锦绣的同意,便起身说:“那就这么说定了!晚上我们再见!”
南锦绣这才起身,接话说:“孩子们的事,我就不去了吧!”
殷婉蓉正色说:“不行!你一定得去!陆部长夫妇今晚都会去,你这边振宇摆明不会去,你要是再不去,岂不是折了人家的面子!就这么说定了!”
说完,殷婉蓉径直离开,走到莫苒身边的时候,她停了下来,上下打量了一番站在面前的女子,一番注目后,她才轻笑着开口问:“你就是莫苒?”
莫苒轻笑着点了点头,应声说:“是!舅妈!”
殷婉蓉满是深意的点了点头,说:“像!真是像!”
说完,红色的身影甩身离去。
会客厅内,一时寂静一片,各自思虑。
聂辉望向殷婉蓉离去的身影,双眼微眯,最是深沉,先是冷柠,继而莫苒,现在又是陆淼淼,为何他聂宸身边的女人就能这般的为他抢尽先机?看来这婚事确实还是要门当户对。
聂辉这般想着,叹息着说了一句:“妈!我去公司了!改日再来看您!”
说完也不顾颜佩妮她们母女几人,径直向门外走去。
颜佩妮唤了聂辉几声,聂辉仿若无闻,她带着几个孩子,匆匆道了别,便也狼狈的拖着几个孩子跟了出去。
众人散去,南锦绣低垂着眉眼,手中捻着一串佛珠,轻声说:“成不成的,去见上一面吧!”
这一番话,南锦绣没有使用称谓,显然是一语双关,说给聂宸和莫苒两个人听的。
莫苒这时倒是一副看热闹的样子,她看向聂宸轻笑着说:“见!当然要见!这天生一对的人要是不见上一面,余生有憾啊!”
聂宸冷眼一瞥,两个人对望良久,聂宸才哼笑一声说:“好啊!见就见!晚上我应该很晚才回来!你可不要等我!”
南锦绣在这里,莫苒只能隐忍顾及长辈情绪,温润的唇此刻却一开一合,那个唇型分明是在说:“臭不要脸!”
皇庭大酒店。
夜色渐至,专车驶抵,南锦绣孤身一身从车中缓步走下,在大堂经理的引领下走向了108包房。
奢华的包房门迎面被推开,里面传出殷婉蓉热络的暖场声,一句句的都是对陆淼淼的夸赞。
见大门被推开,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着了一身水墨色旗袍的南锦绣,宛如江南水墨画中的人物一般,温婉的缓步而来。
众人纷纷起身相迎。
殷婉蓉上前轻揽南锦绣的背,低声问:“聂宸呢?今晚他是主角,可不会不来吧?”
南锦绣抬眼看向她,轻笑着应答说:“他有事走不开,晚一些会来的。”
殷婉蓉的神色趋紧,俨然对于聂宸,她并不放心。
不过,殷婉蓉很快亮出了微笑,将南锦绣带到餐桌旁,一一介绍说:“这位是陆一鸣陆部长!这位是陆太太!这位才女,就是我们今晚的主角,淼淼!”
“聂伯母好!”陆淼淼微微欠身,轻笑着恭敬问候。
南锦绣将目光投向了处在她对面的这个小姑娘,一袭白色连衣裙,长发垂腰,轻妆素颜,一眼望去,一副文静的大家闺秀模样。
“你好!”南锦绣回应了一声。
这时,席间一直少言的陆一鸣低沉一语,问候说:“聂太太!几十年不见,气质依旧!”
殷婉蓉一惊,接话问:“二位认识?”
南锦绣未做言语,陆一鸣应答说:“我和锦绣是高中同班同学,大学同校但是不同专业!”
殷婉蓉轻拍了一下手说:“想不到两位还有这一份渊源啊!那看来日后聂陆两家若能喜结良缘,这上一辈的交情也能得以延续了。”
喜结良缘这四个字一出,陆淼淼的脸瞬间就红了起来,殷婉蓉打趣说:“看我们淼淼脸都红了!你放心!将来你要是能嫁到聂家去,绝对没有什么恶婆婆的事!锦绣啊,一定会把你疼上天了!那聂宸就更不用说了!他要是不疼你,你就来和我说,聂宸从小就可听我话了!看我怎么收拾他!”
一语一出,众人难免盈盈一笑。
荣京集团总部大厦。
莫苒撇开了辛笛,只身前往荣京集团,前来与高岳阳商议影视梦乐城的详细建设方案。
一番探讨,她从大厦中走出来时,天色已经大黑,想着今晚南锦绣和聂宸都会赶赴与陆家的相亲晚宴,自己即便回了御景园也是一个人吃完饭,索性心一定,决定在外面吃了再回去。
“您好!欢迎光临幽望亭豚骨拉面,小姐需要点什么?”收银员轻笑着问候。
莫苒打开钱包拿出一张钞票,递了过去说:“一碗招牌面,谢谢!”
很快,莫苒拿到了号码牌走到了一个临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窗外,华灯初上,莫苒定睛一扫,昏暗的路灯下,她看到了魏诚的身影,即便是她自认小心,终究还是没有摆脱掉这个人的跟踪,或者说,她现在想在上城摆脱聂宸的监控,难如登天。
魏诚此刻也注意到了莫苒,他恭敬的微微点头,并在胸前比了一个ok的手势,示意一切安全。
莫苒有些无奈的笑笑,手机突然震了起来,是聂宸发来的信息,屏幕上aaaaaip老公几个字格外刺眼。
莫苒嘟囔说:“什么五a级的老公,见到年轻漂亮的还不是一样要去老牛吃嫩草?26岁有什么了不起!我也26岁过!”
说着,莫苒滑开了手机屏幕,信息里聂宸只发了一句话:“我到了!”
莫苒关上手机屏幕,略带怒意的将手机向旁边一甩,呛声说:“嗯!到了!去见你如花似玉,26岁的天生一对吧!”
不一会儿,一个托盘被端到了莫苒面前的餐桌上。
莫苒见托盘上有两碗拉面,便轻笑着说:“你上错了吧?我只点了一碗!”
“还有我呢?”聂宸的声音。
莫苒一怔,难以置信的抬头望去,只见聂宸对她一脸得意的笑笑,接着长腿一迈,侧身就坐到了莫苒的对面。
莫苒一边将一碗面端到自己面前,一边问:“怎么?皇庭大酒店的饭不好吃?你没有吃饱?”
聂宸也端过了一碗面,点了点头应话说:“是啊!难吃死了!”
莫苒又问:“26岁的天生一对,好看吗?”
聂宸一本正经的应答说:“反正没有我的天作之合好看!”
莫苒瞪了他一眼说:“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你还真是得陇望蜀啊!”
聂宸望向莫苒轻笑着问:“那你是碗里的?还是锅里的?”
莫苒抿了抿嘴唇,应声说:“我和你没有关系!我什么都不是!”
桌面上,聂宸镇定自若的吃着面,桌面下,一只脚却已经轻撩上莫苒的小腿。
低沉的声音,淡然说:“早上还吻过,晚上就没有关系了?女人都这么不负责任么?”
莫苒抬起脚,用高跟鞋的鞋跟猛的压上了聂宸的脚面说:“陪我一夜,你要多少钱?我给你就是!”
聂宸疼的直皱眉,却也忍着,艰难的挤出一丝笑意说:“不要钱!如果种上了一个儿子,你生下来还给我就行了!”
莫苒转了转鞋跟,又使了使力,轻笑着说:“如果是两个,买一送一呢?”
聂宸顺势接话说:“连你这个大的一起打包,我都要!”
莫苒抬起踩在聂宸脚背的高跟鞋很踹了一下聂宸的腿,接着,也不再理他,垂着头只顾吃着身前的面。
终究是食不下咽,莫苒只吃了几口,便吃不下去了,她一把拎起身旁的手包,起身说:“你慢慢吃!我吃好了!”
说完,莫苒径直离开,聂宸跟了上去,一把抽出莫苒手中的手机,长长的按上了关机键。
莫苒一惊,问:“你要干什么?”
聂宸将她的手机放入自己的西服口袋,应声说:“我的手机也关机了!”
说完,聂宸拉起莫苒的手就向前大步走去。
莫苒想要挣脱,问:“你疯了吗?你要带我去哪儿?”
走出去了十几米,聂宸猛然顿在原地,他转身看向莫苒,语气极度认真的说:“跟我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莫苒看着眼前的男人,没有了刚刚的嬉闹,也没有了言语中的挑逗,此刻他表现出来的态度,是她从未见过的认真,认真到让她难以拒绝他的要求。
莫苒不再挣扎,聂宸攥着莫苒的手微微松了松,莫苒却也没有顺势抽出手,聂宸知道,莫苒是答应他了。
聂宸对她宠溺一笑,接着继续向前走着,这一次他迎合着莫苒的步伐,放慢了脚步,两个无比登对的身影就这样在繁闹的商业街,穿梭而过。
黑色的奥迪汽车穿梭在城市的高架路上,目标直抵鹿鸣苑。
南泓逸靠坐在汽车后座上,双目微闭。
手机响起,是顾琛。
南泓逸将电话接起,没有出声,在对方发声前绝不优先开口,这是他的习惯。
顾琛低声说:“南市长,聂总他今晚没有去相亲宴,只是让他的助理去送了几道菜,结了酒席钱就草草了事了。”
南泓逸哼笑了一声,应答说:“情理之中,意料之内。”
顾琛有些不解地问:“陆部长一向与总理政见不合,屡屡刁难,南市长这一次为何要撮合这一门亲事呢?如果将来两方联手,于我们而言岂不是不利?”
南泓逸温润一笑,应声说:“凡事有利就会有弊,我能把政敌的女儿送到他聂宸的身边,我自然有本事能控制住聂宸,到时候他陆一鸣也和我们南聂两家脱不开干系,他行事前就要权衡他自己的利弊。”
“还是您想的深远。”顾琛应承说。
城郊公墓,烟雾蒙蒙。
清晨,朝阳还未升空,沉在天边露出了一个不完整的半圆,一番黄光喷射而出,像是在整个城市觉醒前,悄悄的偷窥这片大地最后的黎明。
南锦绣一袭黑色旗袍,从车上走下,孤身前往那一座指定的公墓。
鞋跟敲打在青石板路上,声声作响,南锦绣渐渐走近,在一片树荫缭绕中,她看到了那个令她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陆一鸣将手上的鲜花放到墓碑前,接着他将目光移向正向他走来的南锦绣,沉声问:“你来了?”
南锦绣一边走近一边说:“从前你就是这样,永远都会比约定的时间早上十分钟先行等在那里,只是我今天提前了十分钟,竟然还是迟了。”
陆一鸣微微一笑,应声说:“那是因为每一次我都会提前二十分钟到达约会地点等你,只是怕你着急,才骗你说,我只等了十分钟。”
南锦绣闻言,不禁恍然,往事如烟,只能是一声叹息。
南锦绣走到陆一鸣身旁,停驻下来问:“为什么要在这里见面?”
陆一鸣遥望四周,淡然说:“这里不好吗?没有比这里更清静的地方了!”
四周寂静,远处传来几声乌鸦的啼鸣,闻者心哀。
顿了良久,南锦绣终于忍不住,开口说:“一鸣,你这又是何苦呢?三十多年都过去了,两厢无怨不是很好吗?你明知道聂宸是我和聂振宇的儿子,你何苦要让淼淼来相这一门亲事?”
陆一鸣清冷一笑,问:“真的是两厢无怨吗?”
南锦绣接话说:“你我已经是政治联姻的牺牲品,我当年为了南家不得不与你分手,下嫁聂家,于我而言,这三十余年已经是地狱牢笼,难道你还想让淼淼也重蹈我的覆辙吗?”
陆一鸣长叹了一口气说:“你可,为何她不可?”
南锦绣难以置信的摇了摇头说:“一鸣!你变了!你从前绝不是这般在乎名利地位之人!”
“人,都会变的。”
南锦绣决然说:“这门婚事,聂宸本人无意,我本人更是不愿,今天来,我就是想告诉你这个结果。”
陆一鸣却是清冷的笑笑,他侧身看向南锦绣说:“你觉得这门婚事是我主动要求的?若不是南夫人几次登门,我会这般顺水推舟?”
“顺水推舟?你是什么意思?”南锦绣神色一紧。
“南锦程是什么样的人,我虽然还不能做到知根知底,但是你却是一清二楚!他这般重视这门亲事,不过就是想拉我下水,这一段时间里我已经接连铲除了他的几个根系,他是心急了。”
“我兄长不是那样的人!”南锦绣回驳说。
“那他当年为什么执意要让你嫁给聂振宇?”
这一番回问,南锦绣竟也一时语塞。
陆一鸣继续铿锵的说:“此人不除,国家无望。”
南锦绣的两只手,互相紧紧的攥着,定了定心绪,南锦绣接话说:“你可知你若这般执拗,必然就会是一场血雨腥风!”
“血雨腥风?”陆一鸣凄厉的笑笑,接着他看向南锦绣说:“走到今天谁的手上没有沾过血?聂振宇没有吗?你,没有吗?”
南锦绣闻言,身子一震,止不住的向后倒退了几步,她的手上沾过血,那个被她毒死腹中的胎儿就是她一生难以抹去的罪孽。
“果然是你!”陆一鸣有些失落,他继续说:“他们告诉我的时候,我竟然还不相信,那般温柔,清水一般的女子,怎么就会做出这般恶毒的事情。”
南锦绣问:“你认识陆冰倩?”
话语刚出,南锦绣瞬间明白了什么,陆一鸣,陆冰倩,莫非?
陆一鸣走向了墓碑,他拿起手绢轻轻擦拭着墓碑上女子的照片。
南锦绣颤抖着扭转身体,顺势望去。
“吾妹陆冰倩之墓,兄陆一鸣立。”
血红色的字迹如同一道闪电,猛然劈入南锦绣的眼中。
南锦绣颤抖的声音,低声问:“她,死了?”
陆一鸣沉声说:“聂振宇,他先是从我身边抢走了你,接着又把我的妹妹愤然夺走,我陆家到底是造了什么孽,要被他聂家这般凄凌?”
“她是怎么死的?”南锦绣又问。
陆一鸣不答,继续自顾自的说:“为了这么一个男人,她竟然狠心离家出走,十几年来和家里断了联系,最后我只能安慰自己,她是跟着自己心爱的男人走的,应该会很幸福吧!直到几年前,我几经周转,终于知道了她的下落,可是我找到她时,她已经是躺在太平间的一具冰冷的女尸!我历经调查,直到去年我才知道了那个带走她的男人叫聂振宇!而那个企图毒死她腹中胎儿的人叫南锦绣!”
南锦绣身子一软,瘫坐到了地上。
此刻的南锦绣,双目已经失去了神色,目光呆滞。
她喃喃低语说:“我不是存心去害那个孩子的!如果这个孩子的存在被我兄长知道了,不要说是那腹中的胎儿,就怕是你妹妹,也会性命不保!”
陆一鸣冷哼了一声,说:“你终于还是承认了,一切还是与你兄长有关。”
南锦绣忙转了口吻说:“一切与我兄长无关!都是我的错!是我杀了你妹妹的孩子!是我心存妒忌,是我不想别人怀了我丈夫的孩子,威胁我正室的地位!所以你有什么不满冲我来就好!”
陆一鸣望着南锦绣这般,旧情仍在,终究也是不忍,他清冷的发问说:“如果我告诉你,那个孩子没有死呢?”
南锦绣一怔:“什么?没有死?不可能!是我亲自看着她把药喝下去的!”
陆一鸣长叹一声说:“也许是老天也认为这个孩子命不该绝吧!”
“那这个孩子现在在哪里?我可以为他做些什么?”南锦绣问。
陆一鸣失落的摇了摇头:“我妹妹过世之后,孩子就失踪了,这么多年,我也一直在寻找孩子的下落。”
南锦绣跪坐在地上,忙攥住陆一鸣的衣襟说:“你一定要找到这个孩子的下落!一定要藏好他的身世,切记,不要让人怀疑他和聂家有一丝联系!”
陆一鸣顿了良久,应声说:“这是我陆家的血脉,我比你着急!”
南锦绣转身跪向了陆冰倩的墓碑,她对着墓碑说:“一鸣!我求你,我跪在你妹妹的墓碑前求你,你妹妹的命是我欠她的!请你不要追责我兄长!不要追责振宇!更不要将两家的孩子牵扯进来!冤冤相报何时了?聂宸也好,淼淼也好,他们不应该为了我们上一辈的恩怨担责啊!”
陆一鸣看向南锦绣,问:“还记得当年,你离开我时是怎么对我说的吗?”
南锦绣闻言一怔,一字一句,她怎会不记得。
陆一鸣继续说:“你说,我生在南家,长在南家,这是我的无奈,如果有来生,我一定不会生在这等官宦世家,做一个寻常女子,到时如果你还愿意娶我,我一定会嫁你!”
南锦绣泪眼模糊,终于忍不住,落下两行清泪。
陆一鸣继续说:“你的无奈是我的无奈,也是淼淼的无奈!什么冤冤相报何时了?有仇不报,就是难了!”
南锦绣将额头重重的磕在脚下的青石板上,长叹一声:“造孽啊!”
陆一鸣俯下身将南锦绣扶起,他抬手拂去南锦绣额前的浮尘,语重心长的说:“锦绣,如果真能有来生,你是一个寻常女子,我也不是什么官门之后,我一定娶你!只是此生,我怕是要对你不住了!”
“一鸣!放手吧!”南锦绣规劝说。
陆一鸣摇了摇头说:“这话你对你兄长说,他又会如何回复你?”
荒郊墓地,再一次回归一片沉寂。
这个问题的答案,两人终究是心知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