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没见到之前,张华胥曾经无数次地给抛弃自己的华帆和严锦缘找理由,也愿意去相信张云谦告诉她的那些说法,相信他们爱她,有不得已的苦衷,她要学会体谅他们的苦处。
可是,现在,小小的她看不出来他们有任何苦衷,他们在世界的一角,在没有她的地方,都活的很潇洒,一个天南海北地玩儿,一个在救治那些不相干的人,也不愿意看她一眼……
张华胥小拳头握紧,忽地冲到严锦缘面前,把她刚拿到手的水杯给拍掉,然后把手里的那张纸扔到严锦缘的身上,转身就跑了。
严锦缘一愣,顾不得掉落的水杯,以及身上的水渍,下意识地就下床去追,可是她走到门口打开门之后,门外长长的走廊,一片雪白,却连个鬼影子都没有。严锦缘摇头苦笑,“这丫头脾气大的很,哎呦,跑这么快干什么?”她知道在这个医院里,张华胥是不会跑丢的,大白天的也不用担心什么安全问题,等张云谦回来再去找吧!
她转身,关了门,走到床边,没管那碎了的杯子,捡起床上的那张纸,一看之下,就笑了,这肯定是张云谦的主意,妄想用这种方法让她回心转意。
张华胥站在跟那病房一道墙的边上的角落里,看见严锦缘出来,然后又像没事人一样退进去关上门,眼泪顿时夺眶而出,她果然不在乎她。
每一个孩子都渴望得到来自父母的关心和疼爱,可是张华胥从知道爸爸妈妈代表着什么以来,从来没有得到过那些,她可以安慰自己张爸对自己好的不能再好,也可以说服自己乔晚风是一个顶好顶好的妈妈,可是不代表她对自己的亲生父母没有渴望与幻想……
她没有大哭,甚至脸上没有明显的表情,可是眼泪却断线珠子一般滑落,她转身走到楼梯边,就坐在楼梯间的台阶上,靠着墙壁,继续面无表情地落泪。
张云谦去主治医生的办公室询问。
那医生看见他就招手,“进来吧!刚好她的检查报告出来了!”
张云谦坐过去,“怎么样?”
那医生点点头,“她自己是医生,所以把情况控制的很不错,手术早做早好。”
张云谦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他松了一口气,说,“那最快什么时候能做手术?”
那医生摊手,“手术明天就可以,关键是你能让她上手术台吗?”
张云谦脸上的笑容瞬间去了大半,他起身,“我现在就去再劝,一定要她同意手术!”说完便转身出门了。
推开病房的门,严锦缘正在看医院的杂志,没有张华胥的身影,他左右看了看,问道,“小胥呢?”
严锦缘抬头,望着他,“我就说你不应该带她来的。”
张云谦皱眉,问道,“她去哪了?”
严锦缘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跟我闹脾气,跑出去了!”
张云谦腔调抖高,“她跟你闹脾气,跑了,你就不管了???”
严锦缘咬了咬嘴唇,抬头望她,道,“这个医院我看过了,不会出什么事情的!”
张云谦原地转了几圈,扶着自己的额头,随即指着严锦缘,摇头,“你真是不知道怎么做妈妈!你以为孩子吃饱喝足穿暖和就好了吗?”
严锦缘道,“虽然我生了她,但是我确实没有养过,也不知道怎么养?”
张云谦恨铁不道,“亏你还是医生,你不知道心理伤害吗?心理伤害呀!比身体伤害更严重的!”
严锦缘道,“我是妇科医生,只负责把孩子带到这个世界,不负责他们离开母体后的生长过程!”
张云谦被她气的手直抖,“严锦缘,我看你真的很适合孤独终老~”说完就转身就出门了,把病房门摔得弹了好几下。
严锦缘一个激灵,咬着嘴唇低头。
张云谦出门直接去监控室,让他们把医院所有的监控都调出来,结果看见张华胥就在严锦缘病房外一边的楼梯间里坐着,镜头拉近了看,这孩子还直接睡着了。
张云谦撒开腿就往那里奔跑,他的动作在楼道里显得特别刺耳,也让人莫名紧张。
这栋大楼虽然只是个私人医院,但是建的极好极高,中央空调的常温控制让这里没有春夏秋冬。
张云谦跑到那里的时候,只觉得楼道里很阴寒,他抱起张华胥的小身子,觉得这孩子也冷的可怕,他抱着她冲进最近的严锦缘的病房里。
严锦缘看着踢开的门外冲进来的张云谦,怀里抱着张华胥,人瞬间就奔到了床边,喝了一声,“让开!”
严锦缘赶紧把自己的身子往里面挪,让出位置,张云谦把张华胥放到床上,然后就转身了。
“你去哪里?”
张云谦回头,“我去找医生!”
严锦缘摸了摸张华胥,道,“不是大事,不用找了!”
张云谦一脸的痛心疾首,回道,“你怎么这么冷静,她就在你病房旁边的楼梯间,你连找都没找吧?她在楼梯间那种阴冷的地方哭到睡着,你竟然说没有大事!”
严锦缘摇头,“你听我说,她出去也就十分钟左右,这样的天气,即使是冷,也不会有大伤害!”她说完就把严锦缘抱起来,抱在怀里,然后把薄被盖在身上,说,“你去倒一杯热热的水来!”
张云谦冷静了一点,看严锦缘的表现还算是可以,便去拿杯子,结果看见玻璃杯渣子在垃圾桶里躺着,他又从柜子里拿出了一个杯子,拿了暖壶,出门打了热水,回去的时候看见严锦缘摸着张华胥的脸,若有所思,看见他进来赶紧把手拿开了。
张云谦冷哼一声。
过来摇醒了张华胥,这孩子真是睡得沉,摇了好几下她才悠悠醒来,看见自己在严锦缘怀里,似乎是愣了一下,才昏昏沉沉地爬出来,抱住张云谦,张云谦对着严锦缘摇头叹气,然后把张华胥给抱着坐到床边,哄她,“来,乖喝点水!”
张华胥的嘴在被子边缘碰了碰,就离开了,“烫!”
张云谦把杯子拿着吹了吹,然后又送到她嘴边,“乖,你要喝热水才行!”
张华胥这才听话地就着杯子咕咚咕咚地喝了大半杯。
把杯子放下,张云谦这才斜眼看着严锦缘,“杯子怎么回事?”说着就去看垃圾桶里的碎玻璃渣子,忽然看见其中一片上有血迹,就凑近了看,然后直接捡了出来,张华胥自然也看到了。便咬着嘴唇去看严锦缘。
张云谦还没发作,严锦缘便说,“手滑,掉了,脚上碰到了,没事,伤口不大。”
张云谦扭头,“杯子掉了,用脚捡的吗?”
“……”严锦缘舔了舔嘴唇,“我要下地捡的吗!”
张云谦嗤笑,“你什么时候这么傻了,明知道碎玻璃渣子在地上,还直接踩上去?”
严锦缘不知道怎么回答。
张华胥突然出声,喊了一声妈妈,然后说下了张云谦方才教她说的台词。
张云谦讶异,这孩子原来早就记住了。
她说的声情并茂,严锦缘听的呆若木鸡,转头看着张云谦,眼睛眨呀眨的。
张华胥说完之后,就窝在张云谦的怀里睡去了。
严锦缘看着张云谦,用嘴型说,“你给这孩子布置任务了?”
张云谦也用嘴型回,“那你怎么想?”
“什么?”
“要不要做手术,我问了医生,说你明天就可以做,把那坨肉割了,你就自由了!”
严锦缘一笑,转身躺到了床上。
张云谦空出手推了她一下,“你脚上的伤口处理的怎么样了?”
严锦缘道,“好了,你去把她放下吧!这样睡不舒服!”
张云谦起身,想把张华胥放到严锦缘的身边,谁知道张华胥抱住他死活不放手,他只得抱着她出来,这医院里设有家属房,他就把她抱进去,放在床上,这丫头一下子就睁开了眼,道,“爸爸,你能先把我送走吗?我不想在这里,真的不想!”
张云谦拍拍她,“乖,再等几天吧!”
张华胥叹了一口气,松开他,“好吧!”然后就闭了眼睛。
张云谦等她睡着了,才走出病房,刚才严锦缘的态度真的是不为所动,他就站在这一层楼,一边是严锦缘的病房,一边是他们的家属房,他走去卫生间,这里的卫生间是单间的,所以,他就站在里面,鬼使神差地给乔晚风打了一个电话。
说了些什么,他大概是不记得了,但是张华胥站在门口的时候,他一个激灵就清醒了。
张华胥要和乔晚风说话,他就把电话给她了,这孩子的表情看上去那么伤情,仿佛是被全世界抛弃了一样,在极力寻求乔晚风的安慰,他觉得,或许把张华胥带过来试图改变严锦缘那令人费解的求死之心,这简直是他做过的最糟糕的一件事。
是时候把张华胥送回去了。
他把电话收了,抱起张华胥到严锦缘的病房里,道,“锦儿,我要送小胥走了,你……”他似乎是不知道怎么说了,“明天我送走了小胥就让你手术,完了之后我们各归各位!”
严锦缘看了看张华胥,眼睛里闪过并不明确明显的情愫,半晌,点点头。
张云谦松了一口气,她既然同意了,那就一切都好。
他始终有心让这对缘浅的母女多相处一点时间,但是无奈他们两个好像都很拒绝。
严锦缘无心无力去做什么好母亲,张华胥也没有意思去搞好关系。张云谦叹了一口气,抱着张华胥出了房门。
又给乔晚风打了一个电话,让他们明天上午去熹城机场接张华胥,他这才开始去和医生商量接下来的事情。
那天晚上,他时刻注意张华胥的身体,最后身体没有发烫,人也没有咳嗽,所以他也就放心了。
第二天,严锦缘主动找张云谦,想要一起送张华胥去机场,张云谦想着,这样也好,毕竟是母女,多多相处还是好的。
张华胥看看严锦缘只是咬了咬嘴唇,并没有拒绝,一路上,张云谦主动抢先坐到副驾驶位置上。
严锦缘和张华胥一起坐在后面,张华胥扭过身子,装作很认真地看外面的样子。
张云谦几次试图缓和气氛,但是那两个人根本就是油盐不进,说到最后,他自己也没劲儿,悻悻地住了嘴。
张华胥在等着严锦缘主动示好,这样她也有原谅亲近她的理由,可是这人根本没有那意思,她就赌气般地扭过头去,谁也不理。
严锦缘则想,总归自己不能带她在身边,也就不去给她什么希望了,就让她以为她有一个一点不在乎她的母亲好了。这比一个不能陪她却天天让她牵肠挂肚好多了。
他们陪着张华胥在候机室里等飞机,张云谦交代张华胥,“我已经交代过了,到时候会有空姐姐姐送你到你妈妈那里,记住,除非见到你妈妈,否则绝对不要松开空姐姐姐的手,机场人多,现在好好想想我教过你的防坏人的法则,知道吗?”
张华胥翻了个白眼,说,“我知道,我又不是第一次一个人坐飞机了!”
张云谦被嫌弃了,只能摸摸自己下巴,笑道,“好好好~”
严锦缘就挨着张云谦座,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就是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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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华胥被一个空姐牵着走了。
张云谦回头,严锦缘的目光还黏在张华胥的身上。他摇摇头,“都是你自己作的!”
严锦缘收回目光,望了一眼张云谦,点头苦笑,“对,是我自己作的,可是,可是,我不会后悔的!”她最后一句说的掷地有声,然后又笑着说,“你为什么要管我呢?没有了我,你们的生活会顺心很多!”
张云谦这几天也是累得狠了,闻言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我是不想管你,要不是你这次得了要死的病,你以为我会来管你吗?我会像在西子城那次一样看见你也当作没看见,所以,严锦缘,你好好的去做手术吧!之后,我就真的不管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