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赵百川一切都看在眼里,赵玉榫的勾当,赵貔貅的野心,赵家一干亲信的墙头草行为,尽管如此,赵百川仍然没有做任何作为,因为如今这样一个满是漏洞的赵家,即便是赵百川搬回来,也起不了任何效果。
他赵百川的威望,还能压住如今这个蠢蠢欲动的赵家多少年?五年?十年?
“你们赶去卓家,明天以赵貔貅的性格,肯定会对赵匡乱下手,保住他,就当是还了老夫所欠他的,虽然这辈子是很难还的清了。”赵百川停下了擦拭黑刃的动作,对眼前的李柏与薛猴子道,至于为什么留下这两人,除了赵百川没有人知道。
李柏皱了皱眉头,似乎感觉眼前这个自己认为早已通鬼神的老人下了什么觉悟,自己这个小卒子即便是在这里把话说的多么漂亮,都没有什么效果可言。
“还不快滚。”赵百川笑骂着,这次没有涉及任何利益,但又是最大的利益,因为无论是李柏还是薛猴子,再留在赵家,无疑就是被赵玉榫亲信玩死的下场,反而这下两人终于自由了。
李柏默默点了点头,没有言谢,更没有磕几个响头,当年无药可救的自己正因为遇到了眼前这个老人,才能走到这一步,一路下来,他没有给过老人任何许诺,却把每件事都做了漂亮,老人也从未李柏说过他到底看上了李柏的那一点。
这两个或许早已嚼烂的答案,注定要烂在肚子里。
薛猴子抓耳挠腮一阵,他何尝看不透眼前这偌大的局,最后斗胆冲赵百川拱了拱手,头也不回的跟着李柏离开,如果薛猴子要是斗胆再回一回头的话,就有可能看见赵百川冲他拱手的模样。
都是缘分,又或者孽缘。
两人走后,这个赵百川最愿意待着的茶房仅仅只剩下了赵百川一人,又或者还有这把多年没有开光的黑刃。
一个男人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赵百川身后。
“你是来杀我?”赵百川说着,又默默擦起这把黑刃,似乎怎么都不会满意。
赵百川身后没有应答。
“你到底在卖着什么招牌?放任着赵玉榫这头黑虎咬死你?这可不是我所认识的赵百川。”余斗金默默说着,这个被称为赵家镇门三虎之一的男人,或许对赵百川有着莫大的怨气,却是打心底里恭敬这位老人,因为这位老人为赵家,又或者为了这个看似动荡实则是摇篮的时代付出了太多太多。
“那是二十年前人的赵百川,如今的赵百川已经老人,再过几年,说不定这把黑刃我都挥不动了,我可不想坐在轮椅上老态龙钟被一些小辈讥笑着斩了脑袋。”赵百川淡淡的说着,眼神中有一丝笑意,似乎这天晚上,赵百川似乎很健谈。
余斗金微微动了动嘴喃喃了一句什么。
“走吧,光凭他们两个说不定守不住赵匡乱,就当我这个老头子最后拜托你一次,从今晚往后,赵家你是去是留,全看你个人意愿,跟了我这么多年,埋没你了。”赵百川说着,镇门三虎中,他只拥有一位,另外两位,同样在两个老人手中,那才是赵家真正的命脉,至少赵玉榫所争夺的位置,不过是个傀儡罢了。
家族故事,就像是个浓缩着时代的故事一般,你永远不知道自己所争夺的是多么可笑的东西,就像是不知道自己是个多么可笑的人一般。
余斗金没有做声,也没有离开,似乎是诚心想要看着眼前这个很多很多年前手持黑刃的杀神的陨落。
“难道你不想见一见那个赵匡乱吗?”赵百川说着。
余斗金微微摇了摇头道:“等你死了再去见他也不迟。”
赵百川大笑,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摸了摸胡子道:“我赵百川虽然到了老不死的地步,但也不是几把刀几杆枪就能扳倒下去的地步,小鬼,擦亮眼睛给我看清楚了,什么叫宝刀未老。”
“我拭目以待。”余斗金说着,似乎并没有觉得这个笑话可笑,默默的消失在了黑暗中,无影无踪。
房间再次空旷起来,但似乎今天不会少来客,无论是抱着什么样的目的。
房门再次打开,这一次出现的仍然是一个老人,这个老人身后跟着一个穿着无袖牛仔的汉子,所露出的两个胳膊甚至比一个正常人的大腿还要粗壮。
老人走向房中,看着仍然在擦拭着黑刃的赵百川,微微皱了皱眉头道:“百川,怎么你也想跟着这个时代一起灭亡?”
赵百川抬起头,看着这个老人,起初恭维的神色已经一点一滴的慢慢退下去,又或者这可有可无的落差感,早已不重要。
“月老,在上一次时代覆灭的时候,我这个老骨头就该死了,又熬过了二十多年,看的东西够多了,是时候做一个了断了,况且把赵家交付在赵玉榫手上,对现在这个已经渐渐抓不住该抓住利益的家族来说,不算坏事。”赵百川淡淡的说着,眼神中虽然带着悲哀,但同样有着一丝坚定不移的东西。
月老人嘴唇有些微微的颤抖,身旁那个形入虎的男人欲要冲出去,像是一头暴怒无比的野兽一般,喘息声巨大的。
“其实赵家在你手中,比在那个心容易被蛊惑的家伙手中,要好的多,既然你诚心放手,我也不拦着,也拦不住,规则往往比法律要更加重要,赵家会记住你这个人物。”月老人淡淡的说着,一只手就拦住了这已经挣脱枷锁的猛兽。
月老人看赵百川没有任何表示,暗暗叹了口气,背着手带着这头猛兽离开,有些遗憾,但赵家真的会记住这个赵百川吗?别说他不信,就连赵百川都不信。
“真是个笑话。”等月老人与另外一位虎将离开之后,赵百川喃喃着,脸上挂满了讽刺,别说为了赵家他脸上留下了一道致命的疤,就算是留上十道百道,也没有什么意义可言,因为对一个下棋人来说,是不会体会一个棋子的感受的,就如同他与赵匡乱一般。
或许,或许,他已经与这些不明白一颗棋子喜与悲高高在上的家伙不同了,至少,至少有那么一丝对赵匡乱的愧疚,这份愧疚,让赵百川义无反顾的选择了一些东西,无条件退出时代的舞台。
即便是他仍然没有做出什么功业来,也不值得被铭记,甚至比不过当年一鸣惊人的赵惊雷,但赵百川这个名字,被遗忘了也好。
赵百川是如此想着。
房门再次打开,看打开门的动作就能看出进屋人的性格是多么的莽撞,但尽管如此,赵百川那擦拭黑刃的动作却没有丝毫的迟疑,就像是早就料到了一般。
赵蛮脚步急促的走进茶房,如同他的性格,他的名字一般,总是做不到宠辱不惊的地步。这也注定了赵蛮的地位,如今的地位已经是做到了头。
一个统领赵家的人,可以没有什么武力值,但一定得有一个脑子。
在赵蛮身后,不紧不慢的跟着另一个男人,赵覆海,赵匡乱的亲叔,赵惊雷的亲哥,或许是因为那个赵惊雷实在太过惊艳了点,以至于让这个站在他身旁的男人变的那么的黯淡无光。
尽管这个男人在赵百川的眼中不缺任何东西,怪就怪那个赵惊雷盖过了他全部的才气,以至于让人彻底忽略了这么一个人。
“怎么?赵蛮你也想来试试?”赵百川甚至没有抬起头,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到了这一把黑刃上,似乎要把这把黑刃擦到可以斩断一切才会善罢甘休。
赵蛮苦笑的站着,他知道赵百川这一句是调侃,如果说这个结局有一个最不想看到的人,那么一定就是赵蛮了,在赵家,赵玉榫跟赵蛮是死对头的事人尽皆知,赵玉榫上位后第一件要做的是什么,同样人尽皆知。
如果说赵百川这座大山倒下的话,那么赵蛮在赵家的地位可以说是岌岌可危了,而且上位的人,是赵蛮最不希望看到的人。
“这么做值吗?”赵蛮极力控制着自己渐渐失控的情绪,如果就是因为这个倒下,自己也未免太冤太可笑了点。
“没有什么值不值的,既然走到了这一步,要记住,不单单只是一个赵玉榫想要我亡,是整个赵家,是这个时代想要我这个老东西入棺材,你以为单单一个赵玉榫有跟我分庭抗争的勇气?是外人点燃了赵家这摊火,或许此刻,赵家我的亲信们,估摸着已经死的七七八八了,你以为赵玉榫真的有这般的实力与魄力?”赵百川不紧不慢的说着,那带着伤痕无比苍老的脸没有露出太多多余的神情,这是由岁月所积累下来的定力。
赵蛮苦着脸,有种有苦说不出的感觉,赵百川可以如今走的洒脱,但他可就惨了,在绝对的利与弊面前,没有人会考虑眼前的赵百川到底是不是悲观,到底是不是可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