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在海上,还是在陆地上?
抽搐的信号忽然又终止了。
此时此刻,失去任何的联系的曲惜珊就像那头发出52赫兹声呐的鲸鱼,只能像幽灵一样在大海里逆流溯回。
明明就在呼唤,明明就在寻找,却得不到答复和回应。
大脑沌入了迷茫,思绪扯入了恍惚。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趋近于海岸五海里之时,信号终于恢复了过来。
接收到信号的时候,手机“叮叮叮”连连收到数条消息。
而就在这短短两个小时内,似乎连天都变了。
手机里不停地弹出新闻。
《搭载5011人的“蔷薇”号邮轮上到底在发生什么?》
《外媒爆“蔷薇”号邮轮可能发现不明传染病》
《世洋之心旗下一艘邮轮或将成恐怖邮轮》
诸如此 类的新闻一条接着一条往外弹。
但几乎都是小道消息,毫无官方正面报道。
就在这时,房间的门倏地就被推开了,齐水云和陈炜同时出现在门口。
陈炜拿着手机,一脸紧迫严肃地看着曲惜珊。
“师姐,世洋之心的一艘邮轮出事了。”
-
曲惜珊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世洋之心大楼的。
在没有得到任何官方确认的消息下,街道上的行人似乎还很淡定,似乎对突如起来的新闻也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曲惜珊快步走着,脑海里还反反复复回想着齐水云刚才说的话。
“……三天前,蔷薇号邮轮上出现了疑似新型x病毒传染病,大规模爆发,暂时没有确切消息,不知道传播途径……”
“……防疫中心已经在做准备,一个东南亚患者有肺炎症状,很有可能是由某种海洋动物引发……”
“……江城政府刚刚宣布全体乘客和船员均不得下船……”
世洋之心的大楼此刻弥漫着一种沉重的气息,压抑得犹如天低云暗的暴雨前夕。
曲惜珊脚步飞快,却如千斤之重,走过的每一步都疼得厉害。
此刻,她要确定一件事。
这件事一旦确定,她就飞往江城。
哪怕他在云霄山顶,哪怕他在深海水底。
行政大厅的工作人员几乎个个严谨有序,皆有一副备战之势。
但看一个穿着深蓝色国家科考队队服的女人快步走过,都不由将视线投了过来。
曲惜珊大脑一片浑噩,似乎就在一根踌躇的心弦上单脚踩过,发出的声音几近于沙哑嘶吼。
电梯在顶楼停下。
总裁办两排办公桌齐齐排开,中间一条通道就像是为她准备的一样。
曲惜珊环视了一圈,根本就找不到一个认识的人。
甚至连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行政秘书都不在这里。
“曲小姐?”
就在这时,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疾步走来。
见她疑惑,他驻步道:“我是董事长特助,谢松。”
曲惜珊怔了一秒,颔了颔首。
虽然裴董事长早已放权,但作为董事长特助,现下又特派给裴知谨,总经理待遇,其说话的分量不容小觑。
谢松垂眸凝视,见她还穿着科考队的队服,问道:“曲小姐今天刚下船就跑过来,是来确定一件事的吧?”
曲惜珊一听,不由抬眼看来。
谢松眼里有着职场上才有的精明和狡黠。
有那么一瞬间,她忽然觉得如果被 刻意搪塞了,也是一种不可多得的幻想。
曲惜珊深吸一口气,低声颤道: “……他在哪?”
然而,妄想总是不着痕迹地被扼制在刚刚萌生苗头的摇篮里。
谢松犹豫了两秒,然后沉声直言道:“在那艘邮轮上。”
第52章 不管前方是忘川黄泉还是……
在这个信息化时代, 不管消息怎么封锁,总会有人传出去。
虽然还未有确切的消息证明表示此次传染病的真实性,但是各种小道消息在言谈之间不经意就悄然而走。
几乎就是这几个小时之间, 人人都知道“蔷薇”号邮轮正如其名,正在披荆斩棘经历一场生死之战。
享有全世界最美邮轮之称的“蔷薇”号从长崎出发,中间停靠江城, 全船一共3471个乘客,1540个船员。
这艘船为东南亚cm邮轮公司“flower”船队,隶属于世洋之心集团旗下。
而之前cm邮轮公司被指控涉嫌含硫燃料排放超过空气污染限制, 实际罚金超过600万欧元。世洋之心在这两个月内着重抽检旗下各邮轮的燃料含硫量,裴知谨奔走于各国分部并且亲自抽查, 曲惜珊也是知道的。
看着曲惜珊凝重的神情, 谢松这种精明之人又怎么会读不懂她的心思, 他朝办公室做了个“请”。
“董事长交代过,如果曲小姐找来了, 就进去坐一坐。”
曲惜珊转向那扇紧闭的大门,外层的玻璃反射着自己的身影, 深蓝色的衣服将自己的脸色反衬得愈发苍白。
谢松输入密码。
待门打开。
曲惜珊踌躇了片刻,便抬脚而入。
办公桌后的男人正静静看着眼前的电脑屏幕。
而桌边,放着自己曾经落下的一顶毛线帽。
见到曲惜珊, 他抬眼看来,眼睛微微眯起,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你跟你爸爸长得很像, 尤其是穿上这身队服。”
能坐在这里,气质不凡,谈吐自然,并且认识自己父亲, 就只有一个人了。
曲惜珊礼貌鞠了个躬,“裴伯伯好。”
裴复礼淡然点了点头。
眼眸倏忽中,曲惜珊仿佛看到了裴知谨的眼神,不由怔了片刻。
“坐。”裴复礼朝旁边的沙发抬了抬下巴。
见她拘谨,又道:“别紧张,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
他一顿,继续言来,“那时候,曲教授还在世。”
“……”
曲惜珊恍惚了一下,不明何意,只能顺着裴复礼的意思坐了下来。
裴复礼关上电脑屏幕,转过身来,道:“邮轮上已经有七百二十三人发病,虽然没有死亡,但这个数字瞒不过明天。”
“与之前的钻石公主号不一样,此次病毒,传染力极强,几乎就是两到三天内爆发,并且还未确定传播途径 。”
曲惜珊咬了咬下唇,“我外公说,可能是之前x病毒变异。”
去年的荆楚市爆发x病毒,全城封锁,举国上下人心惶惶。
但是防控及时,疫情很快就稳定下来了。
如今卷土重来,并且发生在邮轮上,如果真的是更强的x病毒近亲,十五天的航线旅程,这是拿一船人的性命在挽救更多人的性命。
裴复礼虽然表情平淡语气和缓,但曲惜珊不难从他眼里看出如临大敌的紧迫和惶然。
“齐院士刚才给我打过电话了。”
曲惜珊愣了愣,“我外公?”
其实想想也知道,自己一下船连招呼都没打就走了,连行李都是陈炜带回去的,齐水云又怎么会不知道她去哪了。
裴复礼说道:“前线有医疗团队,有实验室科研团队,还有不少传染病防控领域的权威专家……”
“所以您的意思是,前线用不着我是吗?”
曲惜珊忍不住打断裴复礼。
她的声音很颤,眼睛因为干熬了一夜显得红肿不堪,而刚才确认了裴知谨在那艘疫情邮轮上,她滚在眼眶里的泪水不争气地就溢了出来。
裴复礼心有不忍,也只能道:“珊珊,这是你外公的意思。”
“他联系不上你。”
“他猜你应该是来我这了,让我劝你回去。”
曲惜珊怔了片刻,办公室里的灯光照在头顶,一如往昔般醒目清神。
沙发上,有着他们暧昧过的气息。
门背后,有着他抵住她说话的余音。
甚至在那面玻璃上,还有她写过他名字的指纹。
而视线挪至办公桌上,那只银色的打火机静静躺在那。
——裴知谨回来过,却走得匆忙,落下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