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全部作业结束, 众人紧绷的神经也终于放松了下来。
曲惜珊这才想起来回复裴知谨的微信。
她走到甲板上,炎阳之下,海风轻拂。
晕船的眩晕感忽然袭来。
其实漂了一个多月,曲惜珊也已经习惯了,按照王队医的晕船疗法,一开始大家都在吃晕船药,拖到现在就变成了“脱敏疗法”。
——换句话就是:晕够了就不晕了。
避开阳光,她掏出手机,裴知谨早在几个小时前就回复了她。
刚才那张照片她特意找了个角度,让自己的鼻子显得很挺翘,下巴很尖,看上去很像某个当红明星。
曲惜珊暗戳戳窃喜着打开微信,也不知道裴知谨会怎么夸她。
【裴知谨】:不好看,我更喜欢你穿我的衬衣,里面什么都不穿。
“……”
跟脑子里全是黄色废料的人根本没!法!沟!通!
-
科考工作很快就进入了尾声。
眼看着还有三天就下船了,五十天的生活情谊说深不深说浅不浅。
这日,齐水云作为总领队,与几个正高、副高研究员和工程师先吃过饭,便去会议室开会总结。
剩下几个小辈聚在一起吃饭聊天。
王燮挑着菜,因为食物中毒一事,心有余悸。
队医和厨师都是外聘的,厨师翻车不是第一次。
经常有科考队或者体育团队忘记带厨师,便在当地聘一个。
但是队医翻车还头一次见。
王燮小心翼翼夹起一片有些烧糊的黄瓜,“致癌。”
刚说完,就见一块抹布扔在了桌上。
一个矮壮的男人嗤哼一声,“爱吃不吃。”
张录成看向他,不由放下筷子怒道:“蒋进忠,你把菜烧成这样!给狗吃吗?!”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张录成早和厨师不对付了。
两个男人又都气血方刚的,找到个由头就要吵上两句。
蒋进忠也不讲究,他拖了把椅子过来,抱 着手臂坐下来,“张录成,都快两个月了,你抱怨过多少次菜难吃了?你还不是吃了吗?你是狗吗?”
曲惜珊嚼着饭,抬眼看了一眼脸都绿了的张录成,说道:“蒋进忠,你烧饭难吃已经是公开的事实了。”
王燮也看不下去了,“我是滨城人民医院的外科主治医生,跟你一样也是外聘来的,作为后勤保障岗位队员,把饭做好这难道不是你最基本的职责吗?”
蒋进忠摊了摊手,“就说你们这几个年轻的难伺候吧,王医生,你一个队医也食物中毒,全国头一份吧?”
旁边一个女工程师清了清嗓子道:“王医生之所以食物中毒,就是你那盘半生不熟的鱿鱼搞的,如果不是当时世洋之心的邮轮就在旁边,陈炜和王医生都没命了。”
蒋进忠:“有那么夸张吗?你有证据是我那鱿鱼的问题吗?那鱿鱼深海捞上来的,怎么可能出问题!”
他顿了顿,站起来撑在饭桌上道:“这锅我可不背!我告诉你,我上面有人,你们知道我舅舅是谁吗?”
“……”
一声不吭的陈炜忽地抬眼看了他一眼。
曲惜珊不动声色地说道:“蒋进忠,我觉得你还是别给你舅舅丢脸了,我们也不想知道你舅舅是谁,你好好烧饭,这事我们也不会追究。”
蒋进忠本来就年轻,一听来了火,“你们以为我不懂啊,尤其是陈炜,你连个实习研究员都考不上,也就托导师的关系坐在这吃我做的饭。
陈炜手中一顿。
不是,你跟张录成吵架怎么扯上我了……
他是齐水云的学生没错。
但他一没学术造假,二没滥用特权。
什么叫托导师的关系?
“我……”他吞吞吐吐道,“那个……”
见他唯唯诺诺半天吐不出话来,曲惜珊实在看不下去眼了,“陈炜,你就不能高调点?他不是上面有人吗?”
她重重拍了拍桌子:“跟他比!”
蒋进忠呵呵了两声。
“跟我比?哎嘿,来啊。”
“我舅舅可是世洋之心高薪聘用的米其林三 星主厨!”
张录成正喝着水,不由嘴里噗嗤一声喷了出来,“可以可以,你厉害,你厉害……”
曲惜珊愣了一下,本以为蒋进忠抛出来的关系至少也是个副厅级别吧,结果……?
唉这画风有点新奇。
米其林三星主厨,在座还真没人能比。
关键吧,没可比性啊。
陈炜憋红了脸,瞥了一眼曲惜珊,慢吞吞道:“比,比不过。”
蒋进忠“切”了一声,靠在旁边刷起了抖音。
然后轻飘飘来了句,“还跟我扯世洋之心,赶明我就上邮轮当主厨去。听说人家总裁的女朋友也是科研人员,也没像张录成这种人这么难伺候。”
话音刚落,桌上几个人不约而同地就看向了曲惜珊。
曲惜珊:“……”
张录成指了指自己,然后说了个口型:我比你难伺候?
眼看着这瓜的走向忽然转到了自己的头上,曲惜珊刚要放下碗筷走人,那边蒋进忠就刷到了“世梦”号游客拍到的视频。
蒋进忠:“哟,刚说着呢,就刷到裴总本总了,我看看他女朋友长什么样,同样都是科研人员,人家多低调、多平易近……”
话说到一半,蒋进忠表情忽地就凝固了。
他怔怔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曲惜珊,又低头看了一眼手机。
“…………”
一分钟后。
蒋进忠将头转向窗外。
面朝广阔无垠的大海。
往后退了一步。
-
吵架一事很快就被齐水云知道了。
老人家什么也没说,了解整个过程之后,只让张录成和曲惜珊两个人写了一千字检讨。
理由是一个挑起争端,一个怂恿攀比。
曲惜珊简直要骂姥爷了。
明明就是张录成和蒋进忠吵架,莫名其妙把她也牵扯进来了。
一千字的检查,让她写学术报告还成。
写检查简直就是要了她的命了。
写完检查,曲惜珊疲倦不堪地趴在床上。
一想到蒋进忠那个态度,她就越想越气。
抱着枕头坐了会儿,便拿出手机给裴知谨发消息吐苦水。
海上的信号时好时坏。
好不 容易发出去一条消息,裴知谨却回得很慢。
曲惜珊一开始还体谅他最近因为燃料含硫超限的检查工作而烦心,结果信号好起来的时候,她不断地给他发消息,却基本等同于石沉大海,早上发的消息,甚至深夜才回复过来。
而且只有一个字。
——乖。
乖你个头啊啊啊。
临下船前一天,裴知谨几乎呈消失状态,不管曲惜珊怎么发消息,对面就是连一个“对方正在输入”都没有了。
远离陆地的大海,再大的船也似一叶孤舟。
回想起那天从“世梦”号回来,曲惜珊忽然就想起不停跳动的右眼。
没来由的心慌和担忧汩汩而来。
想了想,曲惜珊便赶紧发消息去问程岳。
程岳倒是回复了消息,但只模棱两可回复了一句“现在情况不太好。”
看到这句话,曲惜珊忽然就大脑空白了几秒钟。
这句话的含义很多,包含的信息也很多。
而此时此刻曲惜珊根本不想知道裴知谨现在面临的是什么情况,她只想知道触发这个情况的结果。
然而她再发出的消息,都再无任何回应。
手中的手机被捏得死死的,心中的一口气也卡得死死的。
还有九十海里的距离才靠港,引航员还没到上船,g旗还未升起,然而曲惜珊恨不得现在就冲到世洋之心的大楼里去找他。
可是左右一想,她现在连他在哪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