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惜珊看着他,一个月的想念和悸然, 在此刻几乎呈几何化的崩溃。
她低声道:“我身上太脏了。”
每天在母船和深海潜水器上下来回,作业外套满是海水的盐渍和泥泞的污垢。
而裴知谨却是一尘不染的白色衬衫,与她一身狼狈相较, 简直大相径庭。
裴知谨阖了阖眼,待继续垂眸凝视她,她眼中那种被压抑已久的期望几乎跃然纸上, 立刻就被他捕捉到了。
他伸手,认真道:“过来。”
今夜难捱,目睹过生死,参与过生命救援。
却在此时此刻, 最后的一丝倔强瞬间分崩离析。
四目相对之下,视线相互触碰。
诸般况味难以喟叹寻求,攥紧的拳头忽地就松开了。
曲惜珊猛地扑进了裴知谨的怀里,双手紧紧 箍着他的腰,将脸深深埋入他的胸膛,再也控制不住的情绪如泄洪一般开闸而出。
数十米的舰桥之下,最开阔视野的地方。
相拥的二人吸引来无数游客的目光。
有惊讶,有艳羡,有好奇,有震撼。
——“卧槽,都抱上了,真的是裴知谨正牌女朋友。”
——“早就听说是科研人员了,今天终于见到了。”
——“快快快,拍下来,我的天,上辈子拯救世界了吗?这是什么神仙爱情!”
久违的拥抱来得如冬日春雨后般及时。
裴知谨几乎用尽全力将她深深嵌入怀里,挓挲在背后的双手紧紧相扣。
他将下巴抵在她的头顶,如释重负般长舒一口气,缓缓道:“我以为是你……”
-
偌大的自助餐厅里,曲惜珊狼吞虎咽地吃着盘子里的食物。
邮轮上的自助餐厅,大多都开到凌晨两点才结束。
裴知谨端来一杯果汁放在她的面前,“慢点,别噎着了。”
曲惜珊抬眼看了他一眼,“我已经很慢了,我这人很矜持的。”
“你矜持?”
“那当然,你不信去问问中国科学院海洋研究所齐水云院士,国家官方认证。”
裴知谨轻笑,手指轻轻滑过桌面,指腹不轻不重地敲了敲,“你刚才挂在我身上死活不肯下去的样子,是挺矜持的。”
“……”
曲惜珊手中一顿,眼神一凝,瞬间就觉得手里的鸡腿不香了。
她清了清嗓子:“那早知道我应该挂在桅杆上了,正好我队服上有五星红旗。”
裴知谨:“……”
曲惜珊又吃了几大口,然后擦了擦嘴道:“饱了,我给陈炜和王队医打包带一点回去吧。”
正要起身去打包食物,裴知谨抬手拦住她,淡然道:“我让程岳给他们单独开了内舱房间,一会儿会有海乘送吃的过去。等他们好些了,就送你们回科考船。”
“这么好?”曲惜珊诧异道:“你还给他俩开个内舱房?”
裴知谨轻笑,“你总不能让他们两个大男人睡在医务室吧?”
“那倒也是。”
她想了一下,又道:“那我呢?你不给我开间房吗?”
裴知谨眯了眯眼睛,淡然问道:“你想睡哪?”
曲惜珊仔细琢磨了一下。
“内舱房,没窗户。”
“海景房,没阳台。”
“……”
“阳台房,没套间。”
“阳台套房,没温泉池。”
“……”
她说完,喝了一大口果汁,然后抱着手臂撑在桌上,认真地看着裴知谨。
“那就只剩下豪华套房了。”
裴知谨面色不改,轻轻拨弄了一下手中的打火机,然后轻声道:“要求挺高啊……”
曲 惜珊也不迂回,直言道:“那当然,你也不看看我现在在你这是什么身份。”
她挑挑眉,“你说是吧,裴总?”
裴知谨紧了紧手中的打火机,倏地倒置在了桌上,“你叫我什么?”
曲惜珊抿了抿嘴,抬起身子往前一探,改口重复道:“你说是吧,哥哥?”
她声音柔软,却在“哥哥”的最后一声尾音上带了一丝丝挑衅的味道。
刻意的矫情等同于放纵的索取。
裴知谨凝神看着她,喉结微微滚动,几番欲言又止。
见他没回应,曲惜珊继续自顾自道:“再怎么样我也是海洋科考队的科考人员,既有功劳又有苦劳,你还不把我伺候好些?”
“潜行者号海底4k高清连线中央卫视看了没?我外公最边上的那只手,就是我。”
“看了。”
裴知谨默默听着,手中把玩打火机的速度忽地就加快了不少。
“你的手我还是认得出来的。”
片刻之后,他眉头一蹙,问道:“吃饱了吗?”
曲惜珊拍拍手,“饱了。”
足足吃了一个小时,扶着进来扶着出去,能不饱吗?
“那就走吧。”
他站起身来,径直就往餐厅外走。
“啊?”曲惜珊愣了一下,赶紧跟上他,“去哪?”
他不紧不慢道:“你要的豪华套房。”
-
曲惜珊本以为他是开玩笑的,结果这人真的就说到做到,他一路就往豪华套房的客舱方向而去,路过商店的时候还顺带问道:“有什么要买的?”
“……?”
“我买了往哪放?”
“我们科考船就这么点大。”
“光深海探测仪就好几台,还不包括着陆器。”
“你知道我师弟带了几箱可乐上来吗?都快塞进舰桥了,林船长都要喝吐了。”
嘴上叽里咕噜这么说,等到了客房门口,裴知谨已经手上拎了好几个免税店的袋子。
曲惜珊看着眼前那扇跟其它房门不大相同的红杉木门,喃喃道:“不愧是豪华套房,连门都不一样。”
裴知谨淡淡“嗯”了一声,然后拿出一张黑色的船卡刷了一下锁,便推开门。
还没来得及开灯,就着走廊上的灯光,曲惜珊看到房内之景时,忽地就定在了那。
淡淡的冷杉前调香味,书桌上摆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和一摞厚厚的文件。
如果没有看错,衣架上还挂着一套男士西装。
——这间套房分明就是已经有人住了!
曲惜珊愣了片刻,待思绪曲折玩转绕了七八个来回之后,心口 不由一紧,瞬间就反应过来这是谁的房间了。
她脚步踟蹰不前,正欲回身,就听身后的门“砰”地被关上。
“这是你的……?”
不等她将“房间”两个字说完,肩膀就被裴知谨用力钳住,然后整个人被抵在了门上,阴影覆下,随之而来的便是雨点般的吻。
如炎阳之后的狂风骤雨,来得急促又突然,曲惜珊“唔”了一声,眼前就陷入了一片黑暗。
她慌乱无措的手被男人紧紧十指相扣,按在了门上,浓重的烟草味混着雪松后调的清香,从舌尖弥漫而入,顺着喉咙压在了心头,遏制住了她突突狂跳的心。
漫长的吻,湿濡的唇,似窗外那波浪不息的浩瀚汪洋,把她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
冗长至深。
氤氲杳然。
恋慕如斯。
浅浅抓住一丝空隙,曲惜珊急促地喘息着,不轻不重踢了他一脚,艰难地呜咽道:“你干什么啊?我衣服……都没换……”
明明是不虞的抱怨,落在男人的耳里却是矫情的欲拒还迎,不由激起他内心深处最嚣张最无顾忌的试探。
昏暗无光的房间里,只有窸窸窣窣细小的声音。
似乎连大海都赧然了,在此刻平稳得犹如陆地般静止安逸。
吻到情不自已,吻到意乱情迷,似踽踽独行,似茕茕孑立。
曲惜珊闻着他身上的味道,眼睛半睁半阖,不由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呻|吟。
阒然无声,宁静使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