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宝和公主是个守规矩的。成新后第二天,她照着康朝的规矩来给公婆敬茶,敬茶时结结实实地向珠花磕了头,珠花在位子上听着她脑袋撞击地面的声音都觉得肉疼,等宝和公主抬头时哪位她的皮肤黑也看得出她额头上红了一块。
珠花微笑夸了一句,马上接过她的茶喝了一口,又依着规矩给了她一个红包,说了几句好好过日子的话,也不知这位公主听不听得懂。
家家在边上也听到了,暗自觉得好笑。因为宝和公主年纪尚小,家家昨夜没有跟她圆房,但还是跟她躺在同一张床上。夜里,他感觉到这个小小的人儿从开始的紧张,又从他假装睡着后开始推他,推着推着好像也有些火了,重重地推了他三下,确定推不醒后,她就放弃了,把被子一卷睡到了一个角落里。
早上,她听到外面一点动静就马上醒了,看到家家还睡着,又推了他一把,家家这才“醒”了过来,假装困惑地看着她。
她的汉话还没有好,有两个字还是知道的。
“夫妻。”她脆生生地说。
家家听了,便笑着跟她说了两个字:“二十。”
宝和公主没有听懂,不知他到底在说什么。
家家便又好心地解释了一遍:“二十岁,才能当夫妻。”
这下宝和公主明白了,她知道岁,也知道二十,加上从前听说过康朝的女子成亲都晚,便猜中了家家的意思。驸马竟然嫌她小!宝和公主不乐意地想,默默地挺起了自己的小身板,她哪里小了。
家家淡笑不语,不过眼神里的调侃宝和公主却是领会到了,他果然是在嫌她小,她都没有嫌他老呢。
“老木棍。”她嘟囔了一句,听说康朝这边就是这么说那些年纪大了还没娶上媳妇的人的。
她是不是想说老光棍,家家在外间洗漱的时候想道,心下也有几分不服气,他可一点也不老,他还是娘亲的小乖宝呢。
两夫妻从屋里出来的时候,珠花已经和平王在正院等着他们了,她这会儿还有些紧张。在两人成亲前,珠花也就在宫里匆匆见过宝和公主一面,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自己的儿媳妇是个不太懂汉话的外国人。想不到活了两辈子,她竟有了个外国儿媳妇,这感觉也挺酸爽的。
家家和宝和公主走入大厅时,珠花瞧着两人怎么都不像是一对夫妇,个子也好身形也好肤色也好,都相差太大。她以前看二宝娶外邦媳妇时,至少觉得两人站在一块儿挺和谐,但是眼前这一对却丝毫没有这种气氛。茶也敬了,见面礼也给了,珠花便让两人回房休息去,多单独相处相处,至少得培养点感情出来。
感情有没有培养出来珠花不知道,但是宝和公主一向聪慧,她了解了康朝的一些规矩后,想着自己年纪小不能跟家家圆房,没几天就为家家安排了两个房中人,都是十八岁风华正好的康朝姑娘。
珠花听说后,便在屋里连连叹气,她好不容易养好的儿子,都要被小媳妇教坏了。幸好家家并没有收用,还跟宝和公主连比带划聊了许久,总算让宝和公主打消了为家家纳妾的心思,她原本还打算让母后为她找几个信得过的西越老姑娘来,看来是不用了。
才十三岁的宝和公主本来也到了嫁人的年纪,许多道理也都是懂的,在西越就算是驸马也是可以纳妾的,只是他的正妻只能有一位,她原本也安排了好些姑娘准备献给将来的夫君,可是她们的年纪比她还小,她便没有带她们离开西越。
以前她以为自己就算是出嫁了,也可以事事顺心,毕竟她有一个当太子的嫡亲哥哥,谁知一夕之间哥哥死了,她得为了保全她的侄子嫁到这么远的地方仰人鼻息,心下到底有些惶恐。不过等亲事订下来之后,她也就不怕了,她会在平王府好好活着,活得久久的,生出一堆儿子,让她的儿子将来为西越说话。
和亲公主总是会为自己的母国考虑,珠花也知道如此,和亲可不是儿子单纯娶了一个外国媳妇。她现在唯一庆幸的是这位公主瞧着对长辈非常的恭敬,就是有点太恭敬了。
宝和公主知道康朝高门大户的媳妇早上要给婆婆请安,她就每天早上去正院外面侯着。她已经听说珠花是忠国侯府的千金,若要算起来,这比她这个公主还要尊贵,去为出身尊贵的婆婆请安,她是愿意的。只是珠花早就养成了睡懒觉的习惯,以前顶多在平王起床去早朝的时候为他整理一下衣服,等他出门了她也就回去睡了,现在平王也不在她屋里睡,她连这一步都省了,每天本来是能睡到自然醒的,却因为自己的儿媳妇来请安不得不早起。等梳洗妆扮好了,接受了宝和公主问安,再一家人和谐地吃过早安,她也就没心思再去躺着了。
她也跟宝和公主说不用每天来,初一十五来就行了,但是宝和公主她不肯听。她听说康朝的人喜欢假客气,哪怕珠花不让她来,她还是会过来等在门口,珠花没法板起脸把她赶走,也不好大冬天的让公主在院外一直等着。
长安冬天寒冷的天气,让宝和公主很不适应,西越四季温暖,她哪怕是到了冬天也只会嫌身上衣服太厚,没想到来到长安,天气竟然可以这么冷,她入冬之后都呆在行馆里跟人学汉语备嫁,寻常都不敢出门。在成亲之前,她还看到了传说中的下雪,当她看到白色一团团的东西从天空降落时,还以为遇上了天神赐福给康朝的百姓送来了面粉。哪怕后来反应过来知道是下雪,她还是特意尝了尝,发现雪团冰冰的的确没有什么味道,才确定这真的是下雪。
头几次看到下雪,她和她的贴身侍女都高兴极了,但是后来看多了,尤其是体会过雪融化时的冰冻感,她们就对下雪提不起劲来。长安的冬天又很长,比西越的夏天还长,她都有些讨厌冬天了。
成完亲后,她更讨厌冬天了,因为她还得早上来请安,哪怕她穿着厚厚的皮草也一点也不暖和。但是不管她再怕冷,她还是得来,不能让康朝的婆婆因为她是西越来的媳妇就觉得她不懂规矩。
每天宝和公主起床之前,家家也起来了。家家是为了早起练武,但是宝和公主不懂,还以为康朝人都起得这么早。因为这个巨大的误会,珠花在年前就没睡饱过觉。到了除夕,珠花灵机一动想到一个借口,告诉了宝和公主康朝媳妇正月里不用请安,宝和公主半信半疑,最后还是照珠花的话去做。
听说康朝人正月里连澡也不能洗,比起不能请安,竟然不能洗澡显然更加让宝和公主惊讶。外面再冷,但是屋子里有炭盆,暖烘烘的一点也不冷,为什么就不能洗澡呢?她暗暗想着,便偷偷在正月里洗了几次澡,让她一个月不洗实在太难受了。
其实就连珠花自己也没有守这个规矩,高门大户的谁能受得了一个月不洗澡呢。不过也不知是宝和公主洗澡时吹着了风,还是心虚闹的,她在快出正月的时候得了风寒。
这天早上,她醒来就觉得自己没力气,正想着出了什么事,家家便替她把了脉,她还吓了一跳,以前世子可是很少会碰她的。
“你这是受凉了,我去给你开药。”
世子竟然会看病?宝和公主有些惊奇地看着他,想要问却又起不来床,迷迷糊糊地就又睡着了。她觉得自己像是掉进了一片火海里,火海的尽头是她受着火刑的皇兄,她为民爱戴的皇兄为什么要受这种苦呢!
“宝和,宝和……”家家拍拍她发烫的脸,总算是把她叫醒了。
宝和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一瞬间以为是皇兄在叫她,但是她的皇兄是不会叫她“宝和”。她有些疑惑地看着眼前有点陌生的人,马上记得这是她嫁了快两个月的夫君。她吸了吸鼻子,忍着要掉出来的眼泪。
“喝药了。”家家好声说道,把她扶了起来,故意逗她,“这药可苦了,你能喝吗?”
她可怜巴巴地点点头,却在家家把药碗送到她嘴边的时候,不由地转开了头。家家不由笑了,哄道:“放心,这药一点也不苦,你估计都尝不出味道。”
宝和公主不信,但是看到家家一脸言之凿凿的模样,便喝了一口,然后整张脸都皱了起来,目带控诉地看向家家。明明就很苦,康朝人真不老实,宝和公主委屈地想。
“哎呀,还是苦吗,我都放了很多糖了,你尝尝是不是有甜味?”
宝和公主抿了抿唇,好像感觉到一丝丝的甜,她吸了吸鼻子,朝碗凑了过去又尝了一口。尽管还是苦,苦得她想哭,但是的确是放了糖,她想,便朝家家看了一眼,生怕他为了这个觉得她孩子气。
“以后用不着放糖,我能喝药。”她逞强道,因为生病嗓子有一些沙哑。
“是,我知道了。”家家笑着应道。
既然他都应了,她心下也满意了,便鼓起了勇气把剩下的药都给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