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扬看着她日渐消瘦的身影,顿觉心酸不已。
苏依依不太会跟人说起自己的身体状况,但是陆扬是个例外,因为陆扬知道她所有的事情,知道她当年忽然回到二十一世纪就是因为这具身体病入膏肓,治不好了。
“陆统领,陆统领?”
在孤云的呼唤中,陆扬才回过神来,发现苏依依已经不在了,而他还看着她离开的方向发呆,顿时有些尴尬,“抱歉,我有些担心娘娘的状况。”
孤云也是少数知情人,不止知道苏依依的身体状况,还知道萧绎并没有放弃。
他并不介意陆扬看苏依依的眼神中露出了藏不住的疼惜跟说不清的情感,反正他这些年见过太多对苏依依怀揣着无法言说的感情的人,只要没有存坏心,都无伤大雅,毕竟感情这种事情又不是人的主观意识能控制的。
他轻轻拍了拍陆扬的肩膀,“还没到绝望的时候。”
说完孤云走了。
陆扬却在反复揣摩孤云的话,总觉得这不是孤云随口说的一句安慰的话,似乎别有深意。
他想起萧绎。
萧绎忽然在这个时候离宫,他简直不能理解,心爱的女人就快死了,他不是应该好好陪在身边吗?
怎么能在这种事情离宫?
如今萧绎的心腹孤云说“还没到绝望的时候”,是不是表示萧绎这次出宫……跟救治苏依依有关?
就在陆扬这里忽然生出一丝希望的以后,萧清让少年般纤瘦的身体却摇摇欲坠。
在他不惜用自己太子的权力逼迫下,叶晚风终于告诉了他实情——苏依依不过两个多月好活了。
“殿下!”叶晚风忘了尊卑,连忙站起来扶住无助的少年,“殿下,您没事吧?”
萧清让仿佛没有听见,而是推开他独自往外走去,随从连忙跟上,却没人敢说话。
叶晚风见状也只能跟上去,可惜不管他说什么,却都石沉大海,萧清让的世界好像被封闭起来,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叶晚风一时不止该如何是好。
这大半夜的,便是萧清让身边高手如云,可是他如今这失魂落魄的模样,在外游荡,有个三长两短该如何是好?
去找苏依依?
不行,这个时间苏依依定然早已经睡下,她如今的身体状况也禁不起如此折腾。
苏家?
不行,苏长河还不知道女儿就快死了,此时惊动了他,失魂落魄的就不是萧清让一个了,还要加上苏家一家子。
那……
就在叶晚风不知该找谁的时候,忽然一道人影在他眼前一闪而过,落在了萧清让的身边,竟是谢杭。
叶晚风顿时觉得松了一口气,谢杭也萧清让自小一起长大,必然能安慰萧清让。
却见萧清让依然不说一句话,仿佛根本不知道身边多了一个人,依然独自往前走去。
叶晚风叹息,也许……他真的要是惊动苏依依了。
这个念头刚燃起,谢杭却慢了两步走到他的身边,“叶太医,您先回去吧,我陪着他,不会有事的。”
“这……”叶晚风还是有些不放心,萧清让在他这得了确切的消息后备受打击,他怎么能就这么丢下他。
谢杭道:“我与让儿自有一处长大,他有些话也许会愿意跟我说。叶太医在此,兴许他也不好开口。您放心,我以自己的性命担保,让儿若少了一根头发,我便以死谢罪!”
这谢杭平日里话特别少,可此时却似方方面面都考量到了。
叶晚风竟也被他说服了,点头,“也好。不过,他此时怕是伤心的很,你可一定要寸步不离的守着。”
“我会的。”谢杭神色平淡,说出来的话却莫名就让人信服他会言出必行。
于是叶晚风停在了原地,看着萧清让在谢杭的陪同得下渐行渐远。
他知道萧清让知道真相后会必然伤心欲绝,他也不是真的怕自己不说萧清让就会砍他的头,而是萧清让既然能连夜追到他家里来,肯定早已经在心里猜到了十之八九了。
正如萧清让说的那样,三年前他已经有记忆了,三年前苏依依离世前的症状就跟现在一样,睡着的时候比醒着时候多,然后就忽然……
所以当萧清让连续几天去看望苏依依,而苏依依都睡的人事不知的时候,他就已经在害怕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母后能在三年后死而复生,但是他不敢奢望,这次他的母后在一次冷冰冰的躺在寒冰床上三年后还死而复生,他不敢把希望放在这些根本不可控的奇迹上。
所以他想在一切还没有发生前知道真相。
叶晚风的心情就跟当年知道苏依依的身体状况后,却被苏依依要求不要告诉萧绎的时候一样,该不该说?
在说与不说间,他选择了前者。
他也不知道这么做对不对?
但事已至此,这一关显然是需要萧清让自己闯过去。
萧清让一直觉得自己已经算是个大人了,当父皇出宫让他跟随丞相一起处理朝政的时候,他更加确认了。
所以当他意识到母后的情况跟三年前一样的时候,他在担心慌乱的同时,开始找寻真相。
他猜的到几分,但是他的心中却一直存着最微不足道却足以支撑着他冷静下来的奢望,那就是,他猜错了,母后没事,只是体虚而已。
他完全没有料想到仅仅就是这微不足道的奢望在支撑着他,等到真正的答案摆放在他面前的时候,奢望破灭了,唯一支撑着他的动力没有了,他的世界天翻地覆,摇摇欲坠的时候,才明白,原来他还没有长大,他还无法去面对生离死别,他还不能没有母后。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他的母后不能好好的活着?
他什么都不要,就想每天能看看她而已,就这么难吗?
他从记事开始,母后就不在身边,他脑子里总有一个模糊不清的身影,在父皇总是偏心妹妹的时候,温柔的抱着他,轻言软语的说动听的话夸赞他,安慰他。
以至于五年不曾相见,再相见的时候,他完全没有觉得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