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七岁那年的天，年后下了一场很大的雪，特别冷。说起来你可能不相信，照顾我的嬷嬷见我年纪小，也不得宠，经常把我房里的东西偷出去卖，连我房里的厚被子都偷出去卖了。我也拿她没办法，只能把所有的厚衣服都裹上了躺在床上，可依然冷的不行。第二天我就受了风寒，照顾我的嬷嬷怕这事儿被人知道了，自己受罚，就一直瞒着我的病情。直到六姐姐发现我好几天被去找她，她来看我的时候，我已经烧糊涂了。六姐姐连忙去找了静娘娘，这才给我传了太医来把脉开了药。就这样，我烧了三天。六姐姐说我烧糊涂了就一直喊父皇。静娘娘心疼，便亲自去找我父皇，结果……他根本没来看我一眼。”
    她说到这里，见沈谊眼底充满了疼惜，微微笑了笑，“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而且，我也没有很失望，一直以来都差不多，对于父皇来说，原本我这个女儿就可有可无。不过，那次之后，我偶尔会想，为什么我要来到这个世上？既然，我对所有的人来说都不重要，为什么还要让我出生呢？”
    “不是这样的，你怎么会不重要呢？至少在我……”
    “沈翰林！”谢岚芸直接打断了沈谊后面不得体的话，“这种感觉，在我跟着六哥哥去遥州之后更加浓烈。从前在宫里虽然不如别的兄弟姐妹，可是到底也算有个家，还有六姐姐跟静娘娘，六哥哥甚至对我也勉强过得去，否则当年我不会跟他一起去遥州的。可是……后来我才知道，他只是想要我分到的那点财物罢了。我分明所有的钱财都给他了，那些钱怎么也够我温饱的过一辈子，可是在他家，我却过的不如一个下人，最后还要把我嫁给一个快死的老爷子……”
    想起当年自己不得已从遥州逃出来，举目无亲，无处可去，还担心被自己的兄长抓回去的经历，谢岚芸情绪显然有点波动。
    她沉默了片刻，轻轻舒了一口气，这才又继续：“天无绝人之路，我遇到了六姐姐，皇上跟皇后娘娘也不因为我的身份为难我，还很照顾我。我真的……很感恩。沈翰林，你……一定没有过走投无路，举目无亲，吃了上顿没下顿，今天不知道明天该去什么地方的经历。我辗转回到京城，遇到静娘娘，然后找到六姐姐……姐姐姐夫因为我吃了很多苦，格外心疼我，这种感觉，比当年我还有父皇的时候更像是家的感觉。”
    她看着沈谊的眼睛，“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失去这一切吗？现在这样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我不愿意改变，我也不想离开，不想去……组建一个新家，因为……也许有一天我又会被抛弃，又会走投无路，我不敢做这种尝试。”
    沈谊看着她，完全没想到一个十九岁的姑娘，居然会有这种想法，仿佛对人已经失去信心了。
    只有在她走投无路的时候，接纳她，照顾她的谢岚萍才是她值得相信的人，她不敢离开这个跟她安全感的人，把自己缩在壳子里，在谢岚萍的身边取暖。
    其他任何人，都被她阻隔在保护壳的外面，她不打算让人进来，自己也不打算出去。
    沈谊的手不由攥了攥，“抱歉，是不是我的唐突让你想起了从前这些不开心的经历？我不知道，我真的没想到的……”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说他从前只知道前朝的末代皇帝是个自私且小心眼的人，却不知道他对自己的亲女儿也知道？
    纵算那谢容远再怎么不好，终究人都已经死了，没必要多说，何况怎么说也是谢岚芸的父亲，他也不便说这些话。
    不过，他真的一无所知。
    当年谢岚芸还是前朝公主的时候，沈谊还住在天碧城，那个时候他们家不是南齐的臣子，是江南王府的臣子，所以自然不用进京跟谢家打交道。
    所以他对前朝皇室的事情知之甚少，只知道谢岚芸是前朝公主，又见她温柔娴静，言行举止透着闺女的高雅，觉得确实有公主的派头，却不曾想原来这些都是表面，事实上这些背后藏着的是一颗担心随时被抛弃的小心翼翼的心。
    沈谊心疼不舍，除此之外还有些小喜悦，因为谢岚芸愿意跟他说心里话，因为他又更了解她一点。
    谢岚芸摇头，“不关你的事，这些事情既发生过，我自然不可能忘掉。我今日与你说起，是不想沈翰林你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我终究是不打算嫁人了。沈翰林你一表人才，京城不知道多少人家愿意把姑娘许配给你，你定能遇到……”
    “不！”沈谊难得展露了几分强硬，他看着她，郑重其事，“芸姑娘，我不会勉强你。你不愿意，这事儿我跟我们家都不会再提了。但是我还是希望芸姑娘好好考虑一下。我知道过去那些经历，可能让你留下心理阴影，但是……这世上终究还有你姐姐姐夫这样的人，不是吗？我不敢说我就是那样的人，但一定还有，芸姑娘何必要把自己关起来，不给自己机会呢？”
    谢岚芸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显然她在这件事情上似乎一定下定决心，完全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苏依依这边等谢岚萍和谢岚芸出宫之后，又单独叫了沈谊过来，问了情况。
    沈谊知道苏依依显然是想撮合他们，所以，前前后后也都说了。
    苏依依也颇有些意外，不过倒也是情理之中。
    摊上谢容远这样的父亲，连谢杭当年有温柔这样得宠的母妃都差点被弄死了，何况是着谢岚芸这种可有可无的女儿，想必从小到大的日子过的都很艰难，后又摊上个没人性的哥哥，让她对家庭人性失去信心，也是人之常情。
    “你怎么想？”苏依依问沈谊。
    沈谊眼底透着藏不住心疼，“微臣尊重她。”
    “所以，放弃了？”
    沈谊摇头，“不，不是放弃。她如今不能接受，微臣便会用这种事情打扰她。不过，微臣会尝试帮她解开这个心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