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定然是累狠了才会说这样的胡话,我看还是得在这儿歇一夜再走,免得回去说出什么疯言疯语吓着徐喻明。”
“对,那一看就是个胆小的,可经不得你这么吓。”常乘风附和道。
“你们两个是看不得我跟我家郎君恩爱!”
“是又如何?”萧墨言挑眉道。
“就是,你难道还想打出去不成?”
吴莎不想跟两个不讲理的歪缠,拍了拍桌子催道:“还有什么想问的快问,问完了让我回家,我还要回家过年呢。府里那么多事等着我决定,我忙着呢。”
“你不是把事都推给了你儿媳妇……”
“你有儿媳妇?你哪来的儿子?”常乘风惊讶地问。
他刚跟着大军回京,还没来得及知道郡王府的大小事,旁人提到郡王府也只提观政台和徐喻明主持朝政的事,没说他有儿子了。
这一说便又聊了许久。
吴莎到底还是在二十九这日的夜里回了郡王府,她被萧墨言和常乘风“盘问”了一天,感觉身心俱疲。但是一想到能回府,她一扫心中郁气,连脚步也轻快了几分。刚摸入郡王府,便有人跟了上来,直到她打出信号,来人才知道是她,也就不会继续跟着。
回到院中,吴莎意外发现徐喻明的屋子里有人在,走近时才发现是徐言山和秀竹。两人知道吴莎“病了”,不能在徐喻明跟前照顾,就担负起照顾徐喻明的职责来。要过年了,徐秀竹也不用去上课,白天在徐喻明的屋子内看书,时不时地提醒徐喻明喝水。
秀竹这孩子话不多,像端茶递水这种事他开始也不懂要怎么做,得要大人提醒了才会动。但是他肯学,也肯听劝,别人多教几遍他也就会了。与他的木讷相比,他在读书上的灵性却是旁人比不了的。徐喻明早前已经决定要好好培养他,等他从朝中退出来,把心思都放在教导孙子上也挺不错。不过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他和吴莎会回钱塘,底下的孩子才不能跟着去。
等徐言山和徐秀竹离开后,吴莎才摸进屋子。屋里只留了外面一盏灯,她走到床前时,见实在太暗了便又点了一盏放在床头,再在床边坐了下来,看着脸色苍白的徐喻明。感觉到多了一道光线,徐喻明睁开眼,看到吴莎就在身边,不由伸手抓住她的手腕。
“你的手太冰了,得要暖暖。”
“有你握着很快就暖了。”
听到吴莎回答,徐喻明有些迷离的神情渐渐清明起来,他紧紧抓着吴莎的手,目光盯着她。
“你瘦了。”他说。
“没有你瘦的多,我早就说了,应该让我进宫的。”
徐喻明闻言忽地一笑,说:“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吴莎也跟着笑了,看着徐喻明,她又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徐喻明也看着她,晶亮的眸子一如他年少时的模样,哪怕他已经不年少了,毕竟是孙子都有的人。她也跟着老了,她一点也不怕变老,已经老过一次,过程也就那样,再说这世有个人陪着她一起老挺好的。
等到天亮,来侍疾的徐言山发现吴莎已经在屋内,他先前曾想让庄氏去吴莎跟前侍疾,但是吴莎没有答应。过年时府里大小事需要人做主,庄氏可不能把时间花在她跟前,就连早晚请安吴莎也让她免了,说是怕她也病倒了。这自然是钟富帮吴莎想出来的借口。
沈婷依也想去侍候吴莎,是的,她铁了心向吴莎示好,至于同样生病的徐喻明,她连请安都省下了。
如今看到吴莎好了,除了人瘦了些,其余瞧着倒好,徐言山也放了心。
“母亲,让儿子来侍候父亲吧,您病刚好,还请多休息。”
吴莎点头,微笑说道:“好,这几日辛苦你们了。”
“都是我们应该做的,当不得辛苦二字。”被一个年纪相差不大的长辈这样夸赞,徐言山心里却没有半点别扭,他早就真心把两人当值得尊敬的长辈敬着。
因为吴莎醒了,庄氏自然要来拜见,还拿了许多竹简让吴莎过目。其实府里并没有这么多事,以往这些都有钟富管着,吴莎得和徐喻明处理公务根本不过问。钟富为了给庄氏找点事,才把这些事都交给她,哪怕有些事他已经统计完了,仍让庄氏再算一遍。
“不看了,你觉得没出错就好。”吴莎把手按在竹简上说道。
庄氏有些惶恐,生怕自己算错了,恨不得让吴莎帮着再算一遍,又想吴莎病才刚好,的确不宜伤神,以后还是要再仔细一点确保不要出错才好,尽管她觉得自己已经够仔细了。
因为二皇子的事,今年过年京城许多人家都过得比往年低调,就连年节的酒会都少了许多。吴莎和徐喻明原本就不出门,倒不觉得什么。吴莎趁着新年清静,把自己失踪的事简单说了,却没有提到辛力这个依旧在岗的暗卫首领;徐喻明说了老丁。两人又一起聊聊对未来的打算,只要继续在一起,不管将来际遇如何,两人都能沉着应对。
肃穆的气氛一直持续到新年开朝,齐暄帝还病着,徐喻明也还病着,主持朝政的是以萧墨言为主的观政台,里面的观政士以五皇子和六皇子为首,其余大部分是太学生。
太学早就是朝中大臣热门的安置子侄的地方。萧康思也是太学生,他在太学很是显眼,不是因为他的才学,而是因为他是萧墨言的儿子。
很多人都觉得将来他的仕途一片平坦,父亲也已经跟他说过,让他完成学业后先外派去偏远地方呆几年,他同意了。这事本没有什么可为难的,唯一麻烦的就是他得找一个肯陪他去偏远地方呆着的大家闺秀成亲。
“祖母又给我寻了个木呆呆的小姐,我不喜欢。”
萧康思又溜到郡王府里跟吴莎诉苦,有些话他也不能跟同窗说,免得他们把话传得出害他得罪了跟他相看的小姐。说来这怪,这些话他连父亲那里连不敢说,对着吴莎却敢,哪怕中间他有很多年没跟她一同生活,他心里对这个姑姑也非常亲近,就连自家祖母和亲姐姐也比不了。
“才看了一眼你就知道她木呆呆?也许她也在想,怎么萧家公子瞧着傻啦叭叽的,实在没趣。”
萧康思被这说话逗笑了,又埋怨道:“姑姑怎地帮着别人说话,难不成是有了孙子不要侄子了?”
“你总算知道了吗?你都成了个傻拉叭叽的傻大个了,哪里有我孙儿可爱。”吴莎故意说道。
说这话时,徐秀竹没在,倒是徐喻明在隔壁屋子练字听到几句,露出戏谑的笑容,手下原本要写的字也变成了一个“傻”字。眯着眼看着自己写下的字,徐喻明觉得写得比以前的都好,还有点可惜这么好的字马上要送给萧康思了,尽管萧康思可能并不想要。
“如果你不想要木呆呆的大家小姐,难道想要像安阳公主那样的?”
安阳公主是丽妃留下的孩子,一直养在蓉妃膝下,她先前已经订了婚。三皇子出事后,她的婚期就被延后了,也幸好这一延后,让她知道了原订的驸马弄出一个庶长子的事。
哪怕蓉妃一直教导她贞静,但时不时进宫看望她的秦老夫人却宠着她,还不断跟她说便是六皇子也没有她珍贵。六皇子也的确常常让着她,加上齐暄帝宠她胜过了安平公主,安阳公主性子便有些骄横。一听说未来驸马是这样的人,她便冲出宫去把驸马给打了。
如果只是普通打伤倒也罢了,但她甩着鞭子乱打一气,不小心打瞎了驸马一只眼。这亲自然是结不成了,驸马的家族得了齐暄帝许多好处只能咽下这口气,但安阳公主的名声却坏了。为此秦老夫人特意进宫,责怪蓉妃没把安阳公主教好。
蓉妃当即哭了一场,把安阳公主哭得伤了神。凭心而论,这个偶尔进宫的亲外婆在安阳公主心里比不上时不时陪在她身边处处为她着想蓉妃,但安阳公主也不能说亲外祖母不对。那之后蓉妃跟她像隔了一层,再没有以前那样对她好了,她心下隐隐觉得蓉妃果然如亲外祖母说的那般并没有把她当成亲生女儿,也不肯低头向蓉妃示好。
很快她发现齐暄帝也没有以前那般宠着她,她心下不安,觉得宫中没有她的容身之处,便想要早日嫁出去,到宫外过自在日子。但是要嫁总得要有人选,那时朝中乱糟糟的,蓉妃也顾不上替她张罗,把这事托给了秦老夫人。秦老夫人还正式出孝,那时连进宫也是悄悄去的,不方便出面替安阳公主找,她也不怎么想出面。拖了数月后,安阳公主才知道秦老夫人想让她嫁到秦家来,心下对她的印象更差。
既然没有人替她找,她便自己找,那时仗着没有人来管她,她在外面惹出许多事来,驸马有没有找到没有人知道。安阳公主的事,太学之中私下也有不少人议论,有人还会悄悄调侃说千万不能跟安平公主碰面,要是被她强抢可怎么办。
在吴莎想来,安阳公主是骄横了些,手段也激烈了些,但跟众人口中的好色毒辣还是有一定距离,但是外人又有几个能知道安阳公主的为人究竟如何?萧康思也是不知道的,但也知道安阳公主名声受损不是那么简单,他倒没有抱不平的想法,反倒跟许多人一样觉得安阳公主娶不得。
“姑姑也觉得我应当娶个木呆呆的?”
“你应当娶个你看着顺眼,旁人查了也查不出大毛病的品性尚佳的女子。你不是常跟你的同窗一起厮混,难道没见到他们的姐姐妹妹?”
“什么厮混,我们是正经交流学问。”萧康思争辩道。
吴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一眼,决定给他一点面子没有拆穿他。萧康思无奈,却只得忍着。
“你父亲就没有提到什么人选?”吴莎问道。
萧康思摇了摇头,父亲一直不管这些事。
“你让你父亲给你列几户值得相交的人家,再从这些人家里找找有没有适龄女子,嫡支没有旁支总会有的。只要你不嫌人家木呆呆的,总能找到好的。”
“我先问问吧。”萧康思觉得吴莎的提议很不靠谱,却不得不先应着。
萧康思的亲事很快定了下来,女方来自萧墨言的同僚民曹尚书曹尚书。
民曹本受太尉辖治,先前齐暄帝为了分化太尉的权力,把民曹归入司徒治下,但又不受司徒管制,而是直接受齐暄帝命令。直到齐暄帝设了观政台,本来直达齐暄帝的奏折得经观政台先审阅再交上去。
这些年来,这位年事已高许多人以为会成为太尉的曹尚书,一直跟萧墨言关系融洽。曹尚书的长子有一女,是他的原配洪氏所出次女,比萧康思大了一岁,自小与人订了亲。曹洪氏自小颇有贤名,只可惜膝下无子,因为急症过世。她教养出来的两个女儿也颇为出众,长女嫁入侯门,见过的人没有不称赞的;次女养在闺中,不常出门,她的继母和继弟在外面说的都是她的好话,想来人品不差。
只可惜她订亲的那一位与二皇子有牵扯,年前获罪,曹二小姐的亲事也就耽误了下来。
曹尚书有心等事情淡化之后,再给自己的孙女寻一门亲事,但听说萧司徒的儿子正在议亲,他便动了心思,也没有在意世间女方不能自荐的习俗找上了萧司徒。两人议定后,正好萧康思来问萧墨言议亲的事,萧墨言就把曹二小姐的事说了。
曹尚书自从有心与萧司徒交好,便让自家孙儿去结交萧康思。这位孙儿是曹二小姐的继弟曹佩,年纪比萧康思小上许多岁,也在太学求学。他的课业并不算好,但看在他年纪尚小、为人疏阔的份上,太学中大部分学子与他关系不错。
萧康思也曾跟他一同出游,两人在学子聚会是都属于不喝酒的那一堆人,一个是因为酒量浅一个是因为年纪小,遇着还挺有话聊。萧康思听父亲提起曹家时,首先就想起了他,也就想起前段日子曹佩感慨自家姐姐姻缘不顺的话。
难道那时他是有意提起的?萧康思暗想,越来觉得那个个子高大瞧着却还透着少年气却又心思缜密的曹佩很是厉害。
之后显然知道两家要结亲,曹佩就透露了自家姐姐要去上香的日子,萧康思便去远远看了一眼。因为对方戴着帷帽,萧康思没看清她的长相,回来时不由有些郁闷,又去了郡王府跟吴莎抱怨。
“你是又想要你姑父的新墨宝了?”吴莎一见他来就打趣道。
萧康思想起那幅“傻”字,面上一黑,说:“姑姑,你也由着姑父胡闹。”
“你姑父就在边上听着呢。”吴莎笑盈盈地提醒道。
萧康思也不敢转过头去确认,一脸委屈地坐到吴莎身边,吴莎暗笑,问清了来意。
到底是大孩子大了,来抱怨的事不再是跟同窗处不好关系,而是不知相看中的女子好不好看,吴莎暗想,却又不由打趣道:“其实你应该想,这位曹小姐是个眼斜嘴歪的丑八怪,这样等你娶到她,也就不会为她的容貌不合你预期难受,反而会庆幸她没有真的眼斜嘴歪。”
“要是她真的眼斜嘴歪呢?”
“若真生出这么个孩子,你会让这个孩子一直在吗?这要是跟这么个人结了亲,就不是结亲而是结仇了。你觉得曹尚书会这么短视,还是你那同窗会这么短视?”
吴莎听萧康思提起过曹佩,那时萧康思还为自己酒量浅而苦恼。
萧康思觉得吴莎说得有理,也就没有再烦恼这个话题,反倒说起了别的趣事。自从萧墨言被假刺杀后,这孩子又明白了许多,跟郡王府的关系也更亲近了。他时常可惜吴莎没有生个女儿出来,不然他一定会娶这位表妹为妻。
在他偶尔提了这话后,徐喻明便对自己没有生女儿万分庆幸,他绝不能让自己的孩子成为萧家妇。
萧康思还不知道自己被他姑父嫌弃得厉害,确切的说他父亲被徐喻明嫌弃得厉害。
待萧康思的婚事正式定下已经是春暖花开之时,徐喻明又重回了朝堂,同样病逾重新上朝的齐暄帝给他封了太尉一职。
如今的太尉已经没有先帝时的风光,手中的职权只剩下军政,还不是军队的直接指挥权。朝中许多大臣都明白,这其实是明升暗贬,徐喻明退出了观政台,也意味着他被齐暄帝弃用了。太尉底下数位官员都是齐暄帝一派的,哪怕徐喻明上位,他们仍然在,太尉的许多工作仍由他们主持,他这个太尉就是个空架子。
徐喻明也没有跟他们争权的意思,他乐得当一个闲人,事实上他只在首日去认了认脸,其实时间都是吴莎代他去上值的。
同时,太子也正式定下了,齐暄帝在五皇子和六皇子之间摇摆良久,最终选了五皇子为太子。
许氏一族的官员也比以前更低调了,他们从很多之前就不再身居高位,只是有不少权贵与他们暗中都有来往。良妃猜测陛下是知道这事的,但是若连这点来往都断了,许家就真要成了案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六皇子落选,一时门庭冷落,就连安阳公主的婚事也受了影响,她最终嫁给了常家一个不怎么出色的嫡子。秦老夫人很是不满,为此又入宫想让蓉妃想办法,可惜蓉妃称病没有见秦老夫人。秦家为此还深感不满,却又不能做什么,等到秦大人出了孝,想要复职时,才发现朝中已经没有他的位置,他等了许久最终混了一个闲职。
秦大人以为这是六皇子夺位失败,良妃一派人给他下马威,并不知道良妃一派人根本没有参与此事,这是六皇子的主意。六皇子从小便知道真正对他好的不是时常入宫的秦老夫人,而是他的亲外婆、亲舅舅,尽管久久才只能见一次,但从他们身上,他感觉到父皇也不曾给予他的关怀和重视。
但是秦老夫人显然看不上他的亲外婆,入宫来看望安阳公主时,总会说外婆治家不严、舅母又胡闹之类的事。他开始以为舅母不好,才让自家的亲外婆不方便入宫,后来才听说这位舅母是秦老夫人让舅舅娶的,秦老夫人对舅舅的家事指手划脚,对他的母妃也是千般挑剔。
他总劝母妃要强些,母妃却说只有他变强了,她才能强。他懵懵懂懂,在宫中冷漠的气氛中成长起来,慢慢知道了母妃的意思,也知道了什么最算是真的强。
但他达不到那个位置,他有许多皇兄,他们的生母都有显赫的背景,不像他的母亲出身低微,是靠着秦家的恩德才能入宫为妃。但这并不能成为秦大人一家一直压制他们的理由,母亲能为妃,是父皇的恩典,是为了安阳,并不是为了秦大人一家。
秦氏一族本就比良妃和德妃的娘家势弱,哪怕秦大人真肯相助,他能得到助力也不多,尤其是在最关键的当口,秦大人还丁忧了,而他的舅舅又选择了外派。
这也是他真正的外家向齐暄帝示弱,齐暄帝喜欢这样的臣子。同样的,许良妃的外家也退了一步,那一步想来会比无足轻重的秦家更值得齐暄帝看重。
偏外人看不到那些只盯着他,他的几位皇兄也处处与他为难,根本不知道许家正在以退为进。五皇兄倒是一直待他极好,他一直看不懂他的五皇兄,只知道许良妃是个有成算的,她在三皇子中毒一事中,比父皇快一步找到了关键的证据,并把这个指向他的证据,拿给了蓉妃。
蓉妃马上就想通了原委,便跟她做了交易。
他知道此事时,不用母妃明言,便知道这交易的内容是什么。
六皇子坐在蓉妃身边,默默听着底下的宫女禀告秦老夫人气冲冲离开的事,眼中闪过一抹讽刺。
“早知道我就该撑着病体见她一见,要是让她气坏了身子就不好了。安阳这孩子也是的,哪怕我病着不能见客,她怎地也不出来见见她的亲外祖母。”蓉妃感慨地说道,端起茶浅浅喝了一口。
屋里的人都知道蓉妃并没有生病,却还是有人站出来接着她的话说:“秦老夫人哪回来娘娘不是好好陪着,如今生病了见不成,也是没办法的事。安阳公主的脾气,秦老夫人也知道,想来秦老夫人总不敢怪自己的亲外孙女的。”
其实安阳公主并不知道秦老夫人来了,她不久说过,以后秦老夫人再来,便找个由头帮她推了,内侍自当照她的话做。
“老夫人宽厚,定然不会怪的。”六皇子说道,跟蓉妃对看了一眼。
两人又聊了几句关于安阳公主要嫁的那位常少将的事,也聊了六皇子即将成亲的事。六皇子只觉得现在无比轻松,哪怕皇位没有他的份,但五皇子面上待他不错,就算以后他要翻脸,他也有足够的时候积蓄力量,他的舅舅已经在远方帮着布置了。
谁都不想当那案上的鱼肉,除了争那个位置,定然还有别的办法把将来的日子过下去,至少要比幽明郡王活得更像样一些,不能由着上位者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只当一枚便利的棋子。
被当成便利棋子的徐喻明在第二年秋天,被撤去了太尉之职。
太子因为处理边关事务出现失误,被齐暄帝责罚,但是最终这事归罪于手掌军政的太尉身上。朝中谁都知道徐喻明这是替太尉背锅,却没有人站出来说什么。
不久,徐喻明被贬出京,和吴莎一起离开了京城;徐言山获封世子,继续住在京城郡王府。据称徐喻明离京时已经病得奄奄一息,怕是撑不到钱塘。许是怕郡王路上出事,这一路他们走得极慢,慢到京中的人都忘了去关注他们是否已经到达。
谁也不知道马车走了一半,两人就隐去身份在当地住了下来,只待春暖花开挑一处风光明媚的地方去游玩一番。
徐喻明也不是白白替太子背了锅,齐暄帝引出了军中居心不良之人,又让太子对幽明郡王欠下人情,哪怕将来继位的不是太子,幽明郡王府也不受牵连。吴莎和徐喻明倒不为这个为难,如今两人也算彻底从朝中解脱,府里该安排的人还有幕僚都有了新的去处。
在太子继位前,两人也不可能再回京,齐暄帝不再派人盯着他们,至少明面上除了养老的那几位暗卫已经没有人跟着他们了。
某城某小院,一对年青夫妇并一位不知从哪儿寻来的聋哑下人,还有城中某客栈住着的断臂男子和他的细君,日子似乎就这么重新开始了。
“明年我们到底是去蜀地,还是去江东?”气色不佳的徐喻明躺在床上,若仔细看能发现他的眸光晶亮,似乎很期待以后的生活,哪怕他们现在所住的小院连他以前房屋里的一间也比不上,他却无比安心雀跃。
“去蜀地,我想看看麻姑到底长什么样,怎么会这么眼瘸看中了老丁,还生了四个孩子。”
“不想去江东看时新的料子?”
“时新的料子是买不完的。就去蜀地,你也别再问了,早就是定好的事。”
“蜀地太远,我们不知几时才走得到。”
“照我们的行程,大概会走上几年吧。”
“几年?不至于要几年吧?”
“你怕什么,反正也无事做,慢慢走就是了。我们总共也出不了几次远门,趁年轻,要珍惜。”
“会不会我们走到头发都白了,还没有走到。”
“很有可能,反正我们现在都已经有白发了。”
“有吗?”
“有呀,我昨天在自己头上找到了两根,今日替你梳头的时候,也找到一根。”
“头发就要这么白了?”
“原来你也是个爱俏的。放心吧,一根两根的不影响,至少能撑上很多年才会全白。”
“很多年是几年?”
“嗯,等我们到了蜀地再离开,估计头发也不会全白。”
“真的?”
“真的真的。一两根白发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两人的说话声在小院里轻轻回响,宛若月光般柔和隽永。
一辈子不长,唯情意绵绵,不畏生死。即便也曾坦然地孑孓一生,但若得一人真心相伴,自然无上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