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大儒

    徐喻明生病的事瞒着徐言山,却没有瞒着其他人,照顾父亲时得出经验的徐秀竹待父亲好的差不多了便开始到正院来问安,想要照顾徐喻明。面对一个孩子,徐喻明倒也没有刻意装成病情严重的样子,就是被秀竹叫“祖父”的感觉很奇怪,好像不久前他还被一个同样大的孩子叫“姑父”,怎么一下子升级了。
    吴莎倒是适应得挺快,每次徐秀竹到正院来,她总是慈祥地招他过来。
    “到祖母这儿来,祖母这儿有糖。”
    徐秀竹不敢不听她的,也对与他印象中的祖父祖母完全不同的的徐喻明和吴莎很是好奇,他以前在老宅前不受宠,至少他的继祖母从没有给他吃过糖,还总是对他很凶,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小叔叔欺负他,祖母总会说是他的过错。
    新的祖父祖母不一样,总会给他好吃的东西,还笑眯眯地跟他说话,他握着准备给徐喻明用的绵巾子站在边上准备徐喻明要用的时候递过去,心里盼着徐喻明的病可以早点好。
    徐喻明的病照例到了过年的时候也没有好,他和吴莎自然就省去进宫的事。徐言山病了一场,本来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后来吴莎跟庄氏提了过年入宫请安的事后,徐言山又“病”了。
    “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吴莎笑道。
    “他总不能病一辈子。不过我看他像是被吓着了,以后还不知会不会跟人出门呢。”
    “他的那些冬日活动实在有些扯,什么去野外赏梅,我听着骨头缝里都透着冷。听说他的那些朋友里,有一位去年还去名山寻访仙人,差点没在山里变成野人。”
    “你不觉得有趣?”徐喻明盯着她笑眯眯地问。
    吴莎语气一顿,叹道:“也就只有发生在别人身上的时候,我才觉得有趣,发生在自己人身上,我只觉得匪夷所思。若是这么做的人是你,我直接把你锁起来不让你出门。”
    “我以为你会陪着我去。”
    “我可吃不消陪。”吴莎抖了抖肩,却又想,如果真有这样一天,她说不定还真会陪着。她实在不放心看他一个人犯蠢,也就只有舍命陪郎君了。
    不管郡王府的人是否入宫,宫里还是一如往常的热闹。今年,因太子被废后一直称病的石皇后没有再缺席,她出面接见了宗妇,哪怕脸色仍是倨傲的,但是态度软和许多。等二皇子禁足期满,他主动入宫去向齐暄帝请罪,又在皇后宫里呆了半天,之后还亲自送了礼到了郡王府。
    郡王府的大门依旧紧闭,但他送来的礼还是留下了。吴莎拆着二皇子送来的东西心情颇好,就是齐暄帝赐下来的东西也不过如此了。
    “石家真有钱。”
    “再多的钱财没有本事也保不住。”
    “这才多少年呀。”吴莎说着,倒也没有为石家可惜,石家有些得意忘形,实在不值得同情。
    “这才只是开始呢。”
    “二皇子毕竟占着正统。”
    “这得陛下认了才算。”徐喻明说道,显然不打算再说下去。
    吴莎也没有再讨论这个的念头,随手拿了一根玉钗在鬓边比划了一下,“怎么样,这个好看吗?”
    “配不上你。”
    “净瞎说实话。”
    吴莎到底没留这套头面,在送来的东西挑拣一番后,她分了一些,其余的都入了库。哪怕她知道入库的东西,以后也是别人的,但一下子都散出去,她心里还是过不去。
    新的一年,四位皇子在朝上均有表现,朝臣们也渐渐发现,郡王的评价影响着陛下对皇子的态度。一时间想要拉拢徐喻明的人又多了,哪怕他这儿不好下手,他现在还有儿子孙子,他们又不像他一样避不见客。
    徐言山上次得了大教训,之后一直在床上休息到元宵节才出了家门,带着妻儿去赏了一回灯。他本来是个爱热闹的性子,以前条件不允许,他只能跟着一群人在他们边上看着,如今却隐隐成为了他们的中心,让他颇有一些得意。不过他也静得住,闲暇时光他能呆在屋子时一直捧着书不放,只消没有人叫他外出,他都不会挪窝。
    有时对书中的一二句子有了新的理解,他恨不得马上跟人分享。若是在以前,他也许不管对方是否方便去了也就去了,现在他却得仔细考虑一番,甚至得想想他去见的人会不会有问题。他实在不想再吃亏了,上次的事哪怕他一点印象也没有,也把他给吓着了,一想到那位妇人差点自尽,他心里就过意不过。听闻妇人与她的夫君已经离开了京城,去了很远的一个地方,他只希望大家都不要再遇着这样的事。
    只是他就是再忍着,在听说有大儒来京城讲学后,他就忍不下去。
    约了几位好友,他们一起去大儒结庐讲学的地方,跟其他慕名而来的文士一样席地而坐,听大儒宣扬他的理念,等他讲完便有会文士向他提问,双方一来一往答辩很是精彩。徐言山最喜欢听双方相辩,总能给他醍醐灌顶之感。
    这天他听完大儒讲学,大儒的一位弟子上前叫住了他,与他攀谈。徐言山一开始挺高兴,觉得是有人慧眼识珠看出了他有大材。这是他听完他人答辩热血沸腾时才会冒出来的想法,在他跟来人聊了几句后,这想法就消失了。飘飘然的感觉一抽空,他就像坠落地面受到重击一样,一下子看清了现实,甚至开始担忧这位大儒让弟子来跟他说话是不是有什么目的。
    目的自然是有的,这位大儒姓王,与那王氏一族倒不是同族,但是王氏显赫时期,他也曾跟着沾光,入宫为先帝和几位皇子讲过学。这段经历在齐暄帝上位后并没有什么用,追随他的人虽然多,但他依旧不能入仕。这么些年过去了,他也想通了,索性培养自己的弟子,希望他们成为国之栋梁,他也能扬名天下。
    渐渐地,他就得了一个好为人师的毛病,尤其是处于上升期的贵族子弟,他都希望能收为弟子,将来能帮他提高声名。
    他这心思极为隐秘,旁人只以为他是一位照顾晚辈的善心老者,加上他的确有才,名声也响亮,一些想要升职的官员也愿意拜他为师镀个金。
    徐言山没有拜过什么师,在文人圈里没什么名气,在纨绔圈里也没有名气,官场那就更不用说了。作为官二代,很少甘于寂寂无名,像他这样处境的人许多都会去拜师,或者在外面混闹。王大儒猜测徐言山住在郡王府上,许多事都不是很方便,他估计也没有胆子往纨绔方向发展,倒不如装成一心向学的好学之士,观他往日行径,他也的确是个好学的。
    这样的人,王大儒将他收为弟子,两人互刷名气本来是双赢的事,但是他没料到徐言山在遇了一次事后,警觉心提升了不知多少倍,见有陌生文士来拉关系,他恨不得立刻跑回家。他也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便寻了一个家中有事的借口。
    “视声利篾如也,徐兄真乃吾辈之楷模。”徐言山的一位友人感慨道。
    其他人附和点头,在他们看来过继到郡王府之后还能与他们平等来往,不骄不奢,此等心性已经很是难得。
    先前发生的事,他们也有所耳闻,有人私下曾以为徐言山会以此为理由疏远他们,现在看来是他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就连引荐俞生的那人,徐言山也没有怪罪。
    两人已经认识十几年,徐言山深知这人在喝多了之后会随口应下什么事,也会轻易跟人交心。这并没有什么不好的,若不是他的朋友出了一个徐言山这般跟权力中心沾边的,他也不会让人算计了去。
    两人喝了一餐酒,让过去的就这么过去,但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会在当事者的心里留下影响。受影响颇深的还有庄氏。以前在祖宅的时候,不是没有丫头向徐言山示好,甚至在她跟徐言山成亲前,徐言山还有过通房,不过这位通房因为得徐言山看重被他继母恶意嫁给了一位小商人为妾。
    徐言山也去求过,可惜并没有什么用,不过那位小商人除了出身差了些人倒不坏,妾室生下儿子后也在家里站稳了脚,日子过得比跟着徐言山要好。这样意料外的好结果,不可能次次都有,徐言山不敢侥幸,成亲后小心跟庄氏过日子,看到她受委屈也会为她辩白几句,哪怕他的话只会招来父亲的厌恶,甚至到后来他被分了出去——这也算是意料外的好结果。
    庄氏知道徐言山作为夫君算是好的,比徐家很多人要好,哪怕家无恒产只能清贫渡日她心里也高兴。她不是没有想过家里会有别的女人,当初继母为了恶心她也想塞一个不像样的女人到徐言山房里,却被徐言山拒绝了。哪怕被扣上不孝的帽子,徐言山该拒绝的事还是会拒绝。
    当时庄氏想,那样的女人的确留不得,可不是她不贤,若是将来遇碰上好的,她可以替徐言山出面安排。如今他过继到了郡王府,有妾室也许是迟早的事,就连事事与郡王妃商议的郡王都有一个妾室,但是她一时却开不了口。一来她不知找谁来当这个妾室,如果桑乐还是她的丫头,她会是一个好人选,但桑乐已经是她的弟媳妇了;二来徐言山似乎没有这个意思,他就算当了郡王的儿子,在女人上也没有花太多心思。
    可是他不想,不代表别人不替他想,上次是有人陷害他才跟别的女人躺在一块儿,要是有人故意找女人去哄骗他呢?庄氏一想到这个,胸口就闷疼,恨不得徐言山日日不出门才好。她不能拦着他不出门,他还要跟他那群朋友去谈古论今呢,可她能拦下其他不怀好意思的人。
    如今来郡王府的女客,有许多都是她接待的,尤其是徐家妇。她们中间不乏有想要把弄人进郡王府的,有些是为着她们自己,有些是受人之托,不管是哪一种,庄氏都不能让她们得逞。
    王大儒最终没有收徐言山为弟子,但他收下了三皇子,这比收下徐言山更容易出名。同样的,三皇子成了王大儒的弟子后,在文人中的名声又好了一成,王大儒的弟子也自动被归入三皇子这一派。京城中不少文士关注着此事,一时说什么的都有,还有人说幽明郡王之子想拜王大儒为师,结果王大儒没有收。有好事者还去徐言山那儿求证,徐言山倒是据实相告,相信的人却不多,反倒说他气量小,被拒了却不敢承认。
    因为这样的流言,徐言山又有一阵子不想出门,庄氏也乐得他如此,还让他抽空多教教儿子,算是给徐言山找了正事做,免得他总想着出门。
    三皇子得意没多久,王大儒欺侮少女、欺世盗名之事就曝了出来。
    作为风流名士,王大儒家中姬妾不少,他也喜欢跟友人互送姬妾,他的妻子早年已经亡故之后他便没有再继娶,他的儿子在学问上资质平平,后来还是他走了门路给他弄了一个县丞当当。家里虽没有人拦着他不断找新的女子红袖添香,但他总觉得只家里几个美人不太够。
    家花没有野花香,尤其是那些鲜嫩的花骨朵……
    王大儒常会跟人相约踏青,有时会在村庄里借宿,乡下充满野性又天真可爱的小姑娘最合他的喜好。只是不是每户农家都愿意把家里的小姑娘卖了,他有时又有在喝醉的时候,这些年下来也出了几桩事。这些事在有些人眼中也许还无伤大雅,可他将弟子写的文章占为己有,把里面提出的新学说说成是自己先想出来的,这就让人不耻。
    这两件事一出,王大儒自然想要挽回名声想了许多借口,三皇子也帮了他许多,他总不能让世人知道他所认下的先生是个道貌岸然的。可惜这样的事,他越是相帮就陷得越深,之后连他的名声都跟着败坏了,等他想要与王大儒断绝关系时已经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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