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心里有事,一般在长辈那儿不好开口,在平辈面前聊上几句后就能脱口而出。萧康思又是有心打探,在听说徐言山在为儿子进学的事为难之后便笑了笑。
“要我说不如表兄就把我那侄儿送到萧家族学读书吧。”
虽说徐家也是大家族,但是徐家族学的确没有萧家族学名声好,徐言山一听便觉得好,也没有多想旁的。
“我儿真的能去?”
“我姑父的孙儿,自然能去。”
两人说定了事情,萧康思又跟徐喻明说明了这事后,便安心去张罗。徐言山也随着萧康思去拜见了徐喻明,这几天他只知道郡王重病,却一次也没有去见过,也怪他没有想到这事。以前在老宅,他父亲得病时,不怎么喜欢看到他,他也是个老实的,后来也不怎么往前凑,还给自己找了一个理由,想着自己也不是一个大夫,去了也没用。
以至于他到了郡王府提了侍疾被拒后以后徐喻明不想多见他也没有坚持,倒是庄氏后来又跟吴莎提了几次,都被吴莎以郡王病中不喜人多拒了,庄氏也就没敢硬让徐言山往郡王跟前凑。自家的夫君是个什么性子,庄氏心里明白,别又说了什么话惹怒了长辈。
尽管徐言山人没有来,吴莎却一直说他“孝顺”,因为他的八字好,他过继到郡王府后,郡王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好,说是再过不了几天就能出去走动了。庄氏得了这话,尽管对冲喜的事将信将疑,可既然郡王妃相信,她心里也好过些。
徐言山本也不信冲喜的事,不过现在他见了徐喻明,发现他没有传闻中病得那般重,也不由一愣。
难道真的冲好了?徐言山暗想,莫明觉得腰杆硬了不少。
三人就着秀竹读书的事聊了一会儿,等吴莎端了药过来,他们才告辞。
萧康思一回家就去族学拜访了跟他相熟的师长,马上把事情说定了派人去给郡王府回了话。徐言山得了准信,才敢把这事告诉妻儿。
庄氏听了很是欢喜,说:“我早就听说萧氏族学是个好的,里面有位大儒善为人师,因为他才有了萧氏的重振。”
“你说的那位已经回原籍养老了,如今萧氏族学做主的是他的弟子兼侄子,还有其他几位先生也小有名声,听说太学也想招揽他们入职。”
“真的?跟徐氏族学比,也好太多了。”庄氏感慨,马上又讪讪地问:“过继那日,宗族的人还说阿竹年纪大了该入学念书,我们现在入了萧氏族学,会不会不好?”
“为什么不好?徐氏族学不是不收吗?”徐言山愣愣地问,他是真没有讽刺的意思。
庄氏却点头,面露得意地说:“就是,是他们先不收的。”
说是这样说,庄氏到底不是一个得意忘形的人,事后还是有些忐忑。正想着要不要问问吴莎,她便听到有小丫头来传话,说是徐家琰三夫人来了。徐喻琰在家行三,外面人称琰三,他就是徐言山的生父。庄氏一听,找不出理由推托,只得去见。
她心里多少有些准备,猜想她以前的继婆婆来是来打秋风的,但是听到继婆婆要把家里那间小院收回去时,她还是愣了一下。
“你们如今住在郡王府里,那样的小院子,哪里用得着放在心上。再说了,这本来就是我家的房子,当初是你们要分出来才给了你们,如今你们都是别人家的了,自然得把这房子还回来。还有那间铺子,是我前头姐姐的,也得还。”
“可那是夫君生母的嫁妆呀。”
“那又如何,跟你们现在又有什么关系呢?”
庄氏弄不太懂这些事,总觉得她好像说的有理,又像哪里不对。不过她到底没有马上应下这事,推说房契不知收到哪儿去了,一时找不着。
琰三夫人也不在意,说:“没事,我这一向很是得闲,正好每日来郡王府坐坐。郡王府这儿是真不错,茶水点心味道也好,就是来再多次我也愿意。”
庄氏默然相应,待琰三夫人走后不由长长叹了一口气,心下还有一丝委屈。她似乎也太没用了些,连这点东西都保不住。回去的路上,她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正院门口,想了想还是进去跟吴莎请了安。
“难得你有孝心,时不时过来陪陪我。”
“是媳妇份内的事。”庄氏说道,倒也习惯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吴莎用长辈的身份跟她说话,她的继婆婆比她也大不了几岁,摆得架子可比吴莎大多了。
想到继婆婆,庄氏表情黯淡了下来。
“可是遇着什么难事了?”吴莎关切地问道,她自然知道两人在花厅说了什么,这儿可是郡王府,她若有心想打听,什么事听不着。
庄氏动了动唇,不好意思拿过去的事麻烦她,想想住到郡王府家里也算得不了好处,又是首饰又是衣服,还有月例,住的又好,秀竹上学的事他们也不用再操心了……细细算来,似乎还赚了。但她又实在舍不下那间院子,她本来打算过几天就去把那间院子整理一番当作新房给庄赋成亲用的,她现在手头上的银子也买不到这样一间现成的院子呀,难不成要把首饰卖了……
这可卖不得,她暗想,朝吴莎看了一眼。
“你有难事尽管开口,郡王府也不是怕事的。”
庄氏听了这话也没有想到吴莎要帮她出气,思虑一番后才说道:“母亲,府里在外面有没有空着的小院,小弟和桑乐就要成亲了,我想找一间院子充作新房。”
“婚期已经定了?”吴莎问道,心知她已经不打算靠郡王府把以前的宅子捏在手里了。
“定了,就在下个月十五。”
“那可不到一个月了,可来得及?”
庄氏当时就顾着快些让弟弟成亲,许多细节也没有想清楚,不过她本来也不打算大办,庄赋不愿意张扬,庄家也没有那么多亲友可请。
“阿赋不喜张扬,我们在亲中也没有多少亲戚。”
“若是人手不够,尽管去跟钟管家说,他是个能干的。”
“是。”
“空着的宅子也有几间,我也得先问过钟管家才能知道,他这会儿似乎出门去了,迟些时候我再让他去回你。”
“没事,我让福云过去问,没得劳烦钟管家跑一趟。”
福云是庄氏身边的丫头,他们那间院子的婢女名字都有一个“福”字,小厮的名字仍然带着“忠”字。
“你是主子他是奴才,怎算得上劳烦,你可得把架子端起来,这些个奴才我也不是都知道,说不定就有那等看你贤惠顶撞你的。你代表着郡王府,可不能让人欺负了去。”
庄氏总觉得吴莎这话像是意有所指,连忙点头答应道:“是,儿媳记住了。”
待庄氏回去后,吴莎便叫了安贵过来,吩咐道:“你去提点她几句,莫让她吃了亏,就算她就要把房子还回去,也得是甩到人家脸上。”
“是。那宅子的事,可要钟富去问问?”安贵知道一点府里的产业,府里只有庄园和商铺,并没有空着的小院。
府里没有,吴莎自己有。
当初要助齐暄帝夺位时,她就在这附近买了好几间院子,心知齐暄帝一旦登基,这一片的房子肯定会涨。不过这附近的房子也打眼,她后来卖掉了几间,现在手中只余两间,里面有一间放着她的私物,另一间出租。出租的这间挺适合一家人住,离郡王府又近,现在正好空着,她要不要跟中人说一声把这间宅子挂出去?
“让他帮着寻摸一下,最近是离郡王府近的。”吴莎面色不改地说道。
安贵点点头,就去跟钟富说了这事。
“我知道了。”钟富应道,又笑眯眯地打量了安贵一眼,“要不要我们也在外面买间宅子?”
“我们买什么宅子?”安贵故作不知。
“当然是成亲用的宅子。”
“谁要嫁你!”安贵很是嫌弃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走到门口时,她又回头淡淡看向他,“且看首领会不会答应吧。”
钟富是安贵这么多年交情,哪里听不出来她语气中微微的颤抖和欢喜,不由勾起嘴角。至于首领那里,他倒不担心,首领自己都想着跟人定下来。也许他需要担心的反倒是这件事。
吴莎虽然把宅子放了出去,但是价格没有压得太低,要是压低了惹人疑心不说,还容易被不相干的人钻了空子。好在经手的中人跟黄冲有点交情,知道黄冲房产颇多,便按黄冲说的先喊高了价卖,若是来人是郡王府的人,中人卖点面子再讲讲价就按市场价成交。
那天庄氏来问时,被钟富找借口拖着,一时也不知道郡王府附近是否有出售中的院落。没隔几天,庄氏再去正院坐坐时,吴莎便拿了一个木盒子给她。
“先前你们来时,我忙着照顾郡王,也不记得给见面礼了。如今郡王身体大好,明个儿你们若得闲,咱们一起坐下来吃顿晚饭。这见面礼我就提前给了,免得吃饭的时候我又给忘了。”
“这……母亲已经赐下不少东西了……”庄氏有些不好意思收。
“那些都是日常穿戴的东西,哪里能当见面礼呢。你要是不收,莫不是怕我送不了好东西。”
“不是,媳妇不敢。”庄氏马上说道。
吴莎一笑,祥装得意道:“谅你也不敢。”
庄氏当着吴莎的面也不敢把盒子里的东西拿出来看,等回了院才把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五块玉牌和三张房契。房契有两张是前面街上的铺子,一张记着她的名字,一张记着徐言山的名字,还有一张是一间院子的房契,写的是庄赋的名字。
庄氏眼睛一红,当即抹起泪来。很快,她压下感动,先拿着一块玉牌和房契去了弟弟住的院子。
松涛院以院中种着的一棵造型古朴的老松得名,听说这棵松树还是齐暄帝种下的。边上庄赋住的偏院不见松树,却种着许多花草,如今正盛放着,芬芳馥郁,整个松涛院的香气像是都从这间偏院里涌出来一般。庄赋的腿已经由张院首看过一次了,说是受伤已久无法根治,只能开几帖药缓解天气异变时他伤处的酸痛。
既然张院首都治不了,庄氏也只能死心,庄赋一开始听到时也有些失落,不过他早知自己的腿不可能变回原来那样,失落了几天便又振作起来,面对满院芬芳还生出几分释然。这会儿他正坐在阶前喝茶赏景,暗暗感慨要是过习惯了郡王府的好日子再也不能回归清贫可怎么办。
正想着,他便看到庄氏进了院子,“阿姐,你来了,要不要一起来喝茶。”
“你倒会过日子。”庄氏见他过得这么闲适不由打趣道。
“哪里是我会过日子,是郡王妃赐下来的茶叶好,忍不住不尝罢了。”
“郡王妃岂止只给了你茶叶呀……”她一边说,一边将玉佩和房契放到他面前,“说是忘记给的见面礼,让你莫嫌礼薄。”
亲戚初次相见给一块玉佩当见面礼倒也正常,只是这房契……
“阿姐,这礼会不会太厚了?”庄赋不好意思地问,他于人情世故并不太懂,以前都是他向别人借钱看别人眼色,鲜少有别人送东西上门的时候。
“别人家若送这样厚的礼,你就要当心是不是别人要图谋你什么,若是郡王妃送的,倒可以安心收下。我们如今的一切都是郡王府给的,又有什么好图谋的。别人图谋我们也是为了谋算郡王府,以后若有人跟你刻意交好,你可要当心。不过男子出门在外,是得跟人走动,交一二好友。”
“是。”庄赋应道,心下却想,他都不出门走动,就是旁人要图谋也找不到机会,不过说不定会有人找上门来。“阿姐,那边的继夫人这几天天天来找你,也来求你办什么事吗?”
庄氏面上一紧,马上淡淡地说:“就是想来占点便宜,放心,过几天她就不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