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后,吴莎和徐喻明开始为另一件事做准备,两人不想再因过继孩子的事被人找上,决心挑一个出来,趁着明年徐喻明的差事暂时告一段落时,把这事结了。也是萧康思的事提醒了两人,两人就想挑一个专心学问的孩子过继。吴莎倒想挑个喜欢经商的,无奈商人地位低,徐喻明估计也不会赞同,才把这个念头放下。
过继来的“儿子”也不用年纪很小,太小的孩子心性未定,还看不出他将来是要做学问还是入仕。为人木讷些也没什么,越是这样的,齐暄帝也许会越放心。且过不了几年,两人就要回钱塘去了,京城的这间郡王府就交给“儿子”,年纪若是太小,两人还没法交得放心。
徐家子嗣众多,要想在徐喻明的侄子辈中找出这么一个青少年来,工作量还是很大的,吴莎一向喜欢化繁为简,她先把年龄三十以下、处境不太好、无不良嗜好也不特立独行风流成性的嫡子列了出来。徐家男儿大都风流,大齐朝的男儿皆如是,这仿佛是一个声名的象征,好像一个人不纳妾就不算成功人士一般,若有人钟情一人反倒让人笑话。
就连徐喻明府里都还有一个沈婷依,要是没有这么个人在,吴莎想经融入宗妇之中就没这么容易,世人也会以此攻诘。不过,她就算因为妒忌被世人攻诘,心里也不会在意,还会做出十足十的泼妇样把郡王府的名声搞臭,本来郡王府也不需要什么好名声。眼下郡王府这样不上不下的情况,可以说比她预想的要好上很多。
这年冬天,天气极冷,北方开了互市,牧民和大齐商人做着买卖,不说大赚但至少能混顿饱的把日子过下去。也有那等过不下去想铤而走险的,想要对来往的商人下手,等着他们的不只是大齐的官兵还有其他牧民的怒火。他们想要靠养马羊过安生日子,旁人想要坏他们的财路,就等于来抢本来会换给他们的粮食。
要说守关的将士出手,把来犯者驱逐三百里也就罢了,关外冷得厉害,遇上雨雪还容易迷路,他们也不敢久追。但红了眼的牧民却是不怕的,几个部族甚至会联合起来围攻不听话的部族,将缴获的人口充作奴隶卖了,还能多换些粮食。
开了互市后,朝廷官员得力,没有任商人压价,尤其里面有一位黄姓掌柜为人很是大方,从不苛扣牧民的东西。他来的又早,很多牧民都喜欢跟他做生意,这次知道草原受灾冻死了很多羊,剩下的山羊眼看着也要养不住了。他就提出用羊肉换粮食,且没有太压价。那些死了的羊他没有收,没有放血的羊味道实在不怎么好,不过牧民若能把剩下的羊脱了手,这些死羊肉自己炖了吃也行,反正天冷,肉是不会坏的,就是味道重些罢了。
没想到黄掌柜运来换羊的粮食正要到了,就有外族绕道过来劫粮,幸好黄掌柜的手下人得力,边关将士又警醒才没有让他们得逞。这也就有了其他部族的人不肯放过想劫粮那些部族的后续,那是他们的粮食,是他们用自己辛苦养大的牛羊换来的粮食,怎能就这么被人抢了去,难道他们的拳头就是软的不成?
边关有了小动乱,各地又要防冬寒,司徒署又忙了起来,偏忙起来的时候朝中大官还要扯皮,齐暄帝也默许官员为利益拉扯。徐喻明担任司徒把位置坐得太稳,齐暄帝不希望他一直稳下去,加上明年萧墨言就要出孝了,是时候给他找点乱子。他心下有分寸,并不会真的影响民生,至于这期间冻死饿死的那些个也都怪地方官员办事不利。
本来到了冬天徐喻明的身体就不怎么好,这一忙他就病倒了,每日只能在家里勉强处理些许政事,连上朝也不去了。齐暄帝日日派太医来请脉,知道他得安心养着,一时也没有什么说法。他知道有一些底下呈上来的事务是吴莎和徐喻明两人一起处理的,就算徐喻明病了,吴莎还好好的,两人撑到明年开春总不会有问题。他私心倒更希望让吴莎来处理这些事,她总归是他手底下出去的人。
因为徐喻明连上朝也不能,若遇着朝中有大事一时未定,齐暄帝还会微服出宫来问徐喻明对这些事的看法,哪怕是五六天才来一次,朝中大臣也足以看出齐暄帝对徐喻明的重视。他们并不知道有几次出来的并不是齐暄帝。
替身大法真好用——齐暄帝。
就这么挨过年末,政事倒没有受太大的影响,司徒署中众人却心思活动,萧墨言就要回来,他们要不要做点什么表表忠心。幸好还有个李长史尚算清醒,提配他们萧家公子时常出入郡王府,可见两家关系不错,他们还是安心做好手头上的事吧。
过了新年,开朝后徐喻明的身体还是不怎么好,去司徒署也是久久才有一次,直到了临近萧墨言出孝还有十来天的时候,他就彻底称病请辞了。哪怕朝臣们都早有所感,也不得不心底夸一夸徐喻明的高风亮节。换了别人在那个位置上,少不得替自己揽些人脉或者多坐一阵,徐喻明却没有,他这三年要说有拉拢什么人的话,也就是收了几个幕僚;哦,最重要的是拉拢了陛下和萧司徒的心,这比拉拢其他人还要紧。
群臣瞬间觉得自己真相了。
可惜他们离真相还很远,徐喻明也确实是病了,他的病从去年入冬后就一直没好全过,吴莎就不想让他出门,尤其是开春后天气也不见暖也不下雨,外面空气太差了,这种天气还是留在家里养病,那份马上要甩给其他人的工作,谁爱做谁做去。
是的,吴郡王妃消极怠工了。
吴莎不想干了。不想干的原因有很多,比如假期少啦(她和郡王几乎是全年无休地在工作,尽管是边工作边休息)、比如没前景了(这就不用多说了)、再比如说工资少等等。尽管现在郡王府在京中有田有铺子还有面子,可这跟他们的工作不成比例,再说了,吴莎是个隐型富豪,她看不起这点子钱。
其实最重要原因是,吴莎易容多了,发现自己的肤质变差了,这绝对不能忍。她已经到了四十豆腐渣的年纪,又比徐喻明大六岁,早些年还风里来雨里去的,皮肤状态能稳定下来本来就不容易,她可不想提前变老,被别人误以为她是徐喻明她妈。
没办法,徐喻明虽说一直在生病,但肤质一直是好的,不长痘不暗沉,一直白白净净,顶多有时候白得有点过份偏病态,可这样看上去更不显年纪。哪怕吴莎比同龄女子驻颜有术,跟徐喻明在一块的时候还是像徐喻明的姐姐。就算她本来就比徐喻明年纪大,像姐姐也没什么,还是让她开心不起来。她是自己的容貌是有追求,希望别人一直以为她十八,就算没有十八也只能是二十出头,总之不想那么快老。
这个理由她当然不能告诉徐喻明,不然显得她不大气,她在徐喻明这儿用的理由是,她是为了照顾他。
“天大地大,也没有你的身体要紧,你才是我的天,外面的事有什么要紧的。”吴莎不要钱似地说着情话。
徐喻明朝外面瞟了一眼,见门是关着的,倒也情意绵绵地看了她一眼,含蓄的没有说什么。一切尽在一眼中,不管别人懂不懂,反正吴莎是懂的,吴莎也的确是懂的。
“明日外面就要传你病重的消息了,估计很多人会说是被萧墨言气的。”
徐喻明挑挑眉,有点介意这个事,他怎么会被谁气着呢?尤其是不会被萧墨言气着!还有那姓常的,还有姓夏的也算半个……
“你真觉得挑那人当继子好吗?”吴莎又问了一遍。
“之前你不是问过许多遍了吗,还是你觉得那人不好?”徐喻明说。
“我对这事真没有什么意见。我早就说过,对养老防老那一套,不怎么看重,有这功夫还不如陪养一二忠仆呢。”
“那就决定是他了吧,至少不像能在背后捅刀的。”
“也是。”
在与郡王府隔了数条街的一间小院里,一位妇人正看着一个孩童发愁。这妇人瞧着还不到三十,脸上却忧心忡忡,一点也没有朝气,她的孩子已经到了启蒙的年纪,照理他是徐家嫡子,是可以免试入族学的,偏前几日族学的先生说她夫君德行有亏,不愿收她的孩子。
她的夫君德行有什么亏,他们早就从府里分出来了,只得了一间小院,平时也没靠徐家养活,怎地就德行有归了?她知道这事的症结在她身边的侍女桑乐上。她有一个情同姐妹的侍女桑乐,去年脱了奴籍,是想留着嫁与她断腿的弟弟。两人也情同意合,她也乐得有人真心待她的弟弟,哪怕这个人曾经只是个侍女。
可她先前去徐府参加丧礼时,府里的一位爷看中了她的侍女桑乐,还找了人来说和,却被她夫君出面推了。她夫君知道桑乐和小舅子的事,自然不会把桑乐送出去做妾,徐府的妾哪是那么好做的。
想来定是因为这件事惹怒了徐家不知哪路上的爷,给她家男人扣上德行有亏的帽子,不准她儿子入族学。她的夫君徐家六郎这会儿正去族里交好的几位兄弟家里走动,盼着他们能帮着出面说和,这一等就到了晚上,桑乐进来点了灯,跟徐庄氏说饭已经做好了。
桑乐虽然脱了奴籍,但是无处可去,便依旧住在徐家小宅子里。她家夫人庄氏娘家已经没有亲人了,不然她弟弟的婚事也轮不到她一个出嫁女决定,她的弟弟庄赋就住在隔壁院子里,方便庄氏随时过去照顾。
“夫人别担忧,老爷说不定路上有事耽搁了。”
桑乐知道徐六郎徐言山出去是为了少爷入学的事,却不知这事还跟她有些关系,她甚至不知道有人想纳她为妾。庄氏看着年近二十的桑乐,心里颇有些过意不去。她是知道桑乐跟庄赋的情谊,都怪她先前还想再挑挑,以为有人会高看徐姓一眼,愿意跟她弟弟结亲,但是挑来挑去也没有好的。就是有跳出来想结亲的,用的也都是来历不明的义女,这些女子还没有桑乐清白。
“阿赋那儿饭菜送过去了吗?”庄氏问道。
桑乐点点头,耳朵有点红红的,如今庄氏每次当着她的面提到少爷,她的耳朵都会红。庄氏面上笑笑,让这个心大的丫头下去忙。庄家不是什么官家,也没有不能娶脱了奴籍的女子为正妻的规矩,桑乐做事勤快,脾气又好,有她照顾庄赋,庄氏也能放心。
大不了儿子不到家中族学读书,她还有几样嫁妆,卖了总能凑出学费来,反正就是到徐家族学,也不见得能学好,也不一定就能有出息。
她这样想的时候,徐言山刚从他关系不错的一位族兄家里出来。在经历了一下午拐弯抹角地暗示后,他头有一些昏,其实有好几次他很想让这位族兄真爽些。他若有这样的机敏,是个能听出话中话的,就不会早早被分出府,还被安了一个不敬的话。
不过最后看天色晚了,他还一然呆愣的模样,不想留他吃饭的族兄倒是说了实话,让他不要为了一个婢女得罪族中要紧的人,这人便是族学中的三位掌谕之一的家中最得宠的儿子。说到这人时,徐言山脑中就闪过一位脑满肠肥的纨绔少年。这样的人莫说桑乐是他夫人未来的弟媳,就算是一个不相干,他也不能送过去,没得毁了一个女子一辈子。
两人话不投机,有些不欢而散。徐言山出来时,倒见着小叔叔从外面进来,瞧着春风得意,像是有了什么好事。若真有什么好事,也轮不到他家,他这样想着,便没有上去多问,心下已经在想不让儿子入族学的事。大不了一家人搬到其他地方去,没得跟族人在一块儿呆着,一点好处沾不上不说,还事事被他们刁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