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出生不到半岁的太子长女夭折,卫太子妃在伤心绝望之下自缢而亡。同年九月,太子于陈良娣屋内突发疾病,醒来后颜面五官扭曲、口舌麻痹,疑为外风入体,太医开了“侯氏黑散”和“风引汤”,均无效用。后查出乃是卫太子妃婢女所为,她自称因被太子欺辱才在太子饮食中下毒,事发后,婢女自尽,卫氏一族获罪被削去官职遣返原藉,三代内不能入朝为官。
齐暄帝虽作出处置,但太子的病症还是在,照太医所言,太子的病是不会好。以他现在的模样,显然是无法继承大统,哪怕齐暄帝不曾说什么,还张榜寻找名医,可大臣们都觉得太子被废是迟早的事,之后由谁来当诸君还真不好说。
太子出了这样的事,齐暄帝心里也不好受,不管怎么说太子总归是他第一个儿子,他也曾对他寄以厚望,只是他的性子深受石皇后影响,哪怕这些年他面上像是改过了,齐暄帝却知道他骨子里还是那个自大冲动的孩子。只是他落得这样的下场,却是他没有想到的。
本来他还想给太子留点情面,让他在太子之位上多呆几年。谁知太子自个儿不愿安生呆着,他听说卫家只是被赶出京城,便派出亲卫前去追杀,齐暄帝知道消息后派人去救,却只救下了卫家数人。齐暄帝大怒,将太子废除,将太子宫中一干人等幽禁。
太子被废本来也是早晚的事,朝中大官并无意外,暗中都盯着后宫,想知道齐暄帝将封谁为太子。
石皇后听说太子被废,一病不起,二皇子每日都去她跟前侍奉,但呆不了一会儿就被皇后赶了出来。二皇子也不在意,之后继续会去探病,据说还会跟石皇后聊太子近况,就这样持续了大半年,石皇后的病没有一点好转的迹象。
齐暄帝听说了此事也没有干涉,心下却已经把二皇子从太子候补的名单中划去了。剩下的几个皇子年纪还小,若是现在对谁特别看重,容易引来其他人的敌视,对朝廷来说也不是好事。
就这样拖了两年,齐暄帝还是没有定下太子的人选,一次在官员重提此事时,齐暄帝没有像往常一样发火,但也没有应下,反倒下旨将住在钱塘的幽明郡王召回京中。
这一年已经是暄治十九年,徐喻明过了而立之年已经三十二岁了,他与吴莎成亲也有十五年,两人已经把钱塘当成家,打算在这儿过完一辈子。旨意忽然下来的时候,徐喻明和吴莎都深感意外,吴莎还偷偷去找了杨管家。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故意没告诉我?”
“没有,我哪敢呀!”
吴莎踢了他一脚,长长叹了一口气后,朝他使了眼色,“去问问到底怎么回事,上面有没有特别的安排。”
杨管家立马答道:“我已经收到密信,说随行人员的安排全由郡王妃做主。”
说完,他就从袖中掏出密信,吴莎接过时扫了一眼,抬眼看向他。
“你是个什么意思?”
杨管家一听,露出讨好的笑容,说:“郡王府总得有个人守着不是。”
“你倒是想。你是上头挂着名字的管家,留谁也不能留你,就是到了京城上面再指派一个管家,你也得过去交接一下工作不是。”
“有什么好交接的?”杨管家嘀咕道。
吴莎瞪了他一眼,有心想说,府里主子的喜恶、财产、人情往来这些都需要交接,但是,这些东西杨管家还没有吴莎知道的清楚,谁让郡王府日子一向清闲,她有空顺手就把这事杂事都给管起来了呢。事实虽如此,但是他人是不知道的。
“面上总要过得去。”吴莎告诫道,又笑着调侃:“你就不怕你不去,我和郡王半路跑了?”
“其他暗卫会跟着去,多我一个还添个累赘。”
“这话说的,看来你是真不想回京了,其实你可以带着阿香和铁头一块去京城,说不定他们很想去京城见识一番呢,铁头也一定很想见康康。”
“铁头都已经不记得萧家公子了。”
这倒也是,吴莎撇撇嘴,这么多年过去了,谁还能记得年少时的玩伴呢,尤其是像铁头这样忘性大的孩子。山子那时年纪还小,不记得还情有可原。倒是康康,每年都会寄东西过来,铁头和山子收到东西倒是还记着有这么一个人,却已经记不清这人究竟是怎么样的。
召幽明郡王回京的旨意虽然下了,但上面并没有写明时间,吴莎倒是想在年底再走,但徐喻明的身体不适合冬天赶路,两人只能在天气变冷前出发。既然两人要进京了,宝儿肯定是不能再住在郡王府了。
宝儿在郡王府一住就是六年,期间夏守知不是没想过接他回去,可宝儿自己不愿意,每次夏守知来接他,他就大哭大闹,要是夏守知硬把他接走,他回家还会大病一场。夏守知没法子,只能让宝儿继续呆在郡王府。出年他就要八岁了,钱塘这个年纪的孩子都在求知学院读几年书了,偏宝儿连学堂也不肯去,就爱在郡王府呆着,还爱跟着徐喻明一块儿种菜。
夏守知一直想送宝儿去学堂,当初他也只打算让吴莎帮忙把宝儿养到能上学的年纪。宝儿生得瘦小,瞧着比他的实际年纪小两岁,脾气大又爱哭,进了书院同龄的孩子也不喜欢跟他玩,他去了一次就不肯再去了。就算每日从郡王府出发去书院,他也不肯,每次送他到了书院门口,他就大哭大叫,怎么也不肯进去。
夏守知也不知这孩子是随了谁,他知道若不是吴莎精心教着,这孩子的脾气只会更差,若是由他自己来养,怕是养不到一年就父子反目了。在知道吴莎他们得进京时,他心下便想父子反目的日子终于到了。
“要不你们带宝儿带去京城?反正京城的祖父叔伯也没有见过他。”夏守知笑着说。
吴莎叫夏守知来是来接宝儿的,他却说出这样的话,她简直不知说什么好。
“我们已经和宝儿说好了,要外出办事,让他回自己家住几天。这是一个让他回去的机会,你还想让他在郡王府住一辈子不成?”
“是。”夏守知乖乖应道。
这些年他被吴莎训过好多次,默默觉得吴莎瞧着容貌没怎么变,心思却跟世间妇人婆子一般,变得好管闲事。不过这种变化,他倒是不讨厌。
宝儿从里面出来时,与夏守知相像的脸上却没有挂着笑,而是写满了不情愿。朝夏守知行了一礼后,他跑到吴莎身边。
“表婶,你一定要早点回来。”
“是,能早点回来我们一定不拖着。”
宝儿这才有了一点笑脸,还不忘说:“我想吃京城的冰糖葫芦,表婶要记得帮我买。”
宝儿爱吃糖,尤其喜欢冰糖葫芦,怕他吃多了不好,吴莎故意骗他说钱塘是小地方买不到那么多冰糖葫芦,像京城那样的大地方才会每天都买得到。宝儿记下了这事,听说吴莎要去京城,已经跟她说了好几次让她带冰糖葫芦回来。
吴莎自然是答应的,就是不知道等她回来的时候,宝儿还吃不吃冰糖葫芦了。
宝儿送走后,剩下的事都很简单。家中的产业有杨管家看着,用不着特意安排,侍候她的下人她只带安贵,三妮和忠上已经成亲了有了孩子,两人都会留在钱塘。徐喻明身边她换成了忠宝和忠物,她也问过忠宝的意思,他倒是愿意离开家乡跟着他们进京。忠宝的继母生下二子一女,如今在家里挺立了腰杆,他这个大儿子每次回家都像是在做客,与其为着他们耗在钱塘,还不如去京城见识一番呢。
除了下人,吴莎还带上了沈婷依主仆。郡王入京,身边若没有一房妾室,京中的人家还不知怎么想她。至于韩雯芳,她近来的性子是越发古怪了,吴莎可不想带上她。
十月十八,晴,宜出行。
吴莎和徐喻明坐在马车里,感受着钱塘冬日若即若离的暖意。比起萧索的北方,她更喜欢钱塘的冬季,哪怕是刺骨的湿冷也不算什么。
“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她叹道,感觉外面的吴侬软语已经是另一个世界的东西了。
“等到太子立了,我们就能回来。”徐喻明贴在她身边说。
“至少得要五年后吧?”
“三皇子如今都十三了,五皇子只比他小了一岁。废太子十岁被立,也难怪朝臣催着陛下立皇子。陛下四十出头,要说太子也的确该立。”
“扶起了一家,就得弄垮另一家,又或者两家都垮了才好。”吴莎叹道,“这么多年夫妻的恩情,竟像假的一般。”
“也有不假的。”徐喻明握起她的手,朝她微微一笑。
他的脸色还是有些苍白,像是随时都有可能倒下一般,但他的眼睛是亮的,比黑夜中的星子还亮,吴莎轻靠在他肩上,淡淡笑着,希望自己能守住这一份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