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学铭气喘吁吁的跟上,丢掉黑伞,抢先一步拉开驾驶座的门。
不等卓然说话,他一踩油门,在这个几乎被大雨遮挡了视线的天气,车子犹如子弹一般冲了出去。
明雅仿佛做了一场很长很沉的梦,梦里总感觉有一段无法走到尽头的路,黑漆漆一片,她辨不清方向,只能盲目的摸索。
直到前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正心慌焦急的喊她的名字。
“明雅……明雅……”
她在他怀里颤抖,用力的掀了掀眼帘,直到第一眼,看到那张再熟悉不过的俊颜。
她吃力的迎上他的眼眸,而对方近在咫尺的瞳眸就像是两块漆黑的深潭,里面包含了太多的情绪,有悲、喜、惊、焦……太多太多,多得她承受不起。
下雨的天气冰寒彻骨,可是他温暖的体温却包围这她,这让她好受了些。
她张了张嘴,想叫他的名字,却发现喉咙干痒,声音哑的令人听不见。
眼底所有的深情与悲恸都在她醒来的一瞬间僵住,他小心翼翼的圈紧她,眸色灼灼的舍不得离开视线。
“别说话,马上就到医院了。”他眼睛眨也不眨的安抚她的情绪,可明雅却能感觉到他抱着自己的手臂正在微微发颤。
“别怕……”
他抿着唇,嘴中念念有词,可这话与其是说给她听,倒不如是说给自己听。
他比她更怕,怕她从他的世界消失,即使两人没有结果,她也不能消失,四年前他试过没有方明雅的世界,那种深入骨髓的痛他不想再尝试一次。
她轻轻的颤了颤,不得不承认,在见到他的那一秒,这几天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可随着她的清醒,从小腹那传出的疼痛越发清晰,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往下流,这令她好不容易松下的心又一次提起。
她心里徒的一慌,生命的流逝令她又惊又惧,她现在什么也不怕,就怕这个期待许久的生命夭折。
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她突然抬起胳膊,一把揪住他的手臂,还粘了血的掌心在他白色的西服上抹出一道血痕,看起来格外的触目惊心。
“卓……”她气息微弱,努力的让自己发出声音,“如果不行,让医生不要管我,救孩子,我没关系,一定要救他。”
卓然愣了下,脸上的血色顿时褪尽。
他用力的回握住她的手,虽未发一语,可由他漆黑的眸子中,明雅隐约揣摩出他的心思。
他不同意。
眼里渐渐湿润,她如今又冷又疼,浑身发软实在没有力气朝他喊,只能张开五指,使出所有的力气死死的掐着他的掌心。
“那是你的孩子。”
她声音颤抖,话音刚落,指尖虚弱的松开,不过是一句话却好像用光了所有的力气。
卓然一震,阖紧的车窗阻绝了嘈杂的雨声,他背脊僵硬,两耳嗡嗡作响,浑身止不住的发颤,像是身体在瞬间当机,大脑空白一片,除了睁着一双赤红的眼看她,竟不知作何反应。
一瞬间,身后的两人似乎陷入了一阵死寂。
李学铭握着方向盘,在大雨中开得格外专心,山路不平,到处是碎石和泥泞,再往下是一条小河,在暴雨中水流湍急,路边连个围栏都没有,他可不希望一会连人带车的摔进河里。
黑色轿车在雨中穿行,没多久驶入一条狭窄的公路,再驶出不远终于来到了一个小镇上,面前出现一家规模不大的医院。
事出突然,他们已经没有时间把明雅送进城,与其在路上浪费时间,倒不如将明雅送入最近的医院。
刺耳的刹车声划破了镇上的宁静。
天色暗沉,瓢泼大雨还在下个不停,车门被人粗鲁的踢开,卓然抱着明雅往里跑,妇产科的大夫一瞧产妇的模样,连忙让人推进手术室。
明雅静静的躺在手术床上,双目紧闭,气息微弱,微微张开的嘴唇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紧接着手术室的大门被人阖上,寂静的走廊里四处飘散着一股消毒水的刺鼻味。
医院的灯光惨白惨白,映出他满脸的污渍,穿在身上的西服皱巴巴的沾了血迹,浑身湿透,头发凌乱……
由远处走来的李学铭顿了下,站在原地愣愣的看着不远处的卓然。
这也许是他这辈子最狼狈的时候。
眼前递来一杯咖啡,卓然没有接过,依然维持着方才的姿势。
直到雨后天晴,顾倾城在陈锋的搀扶下赶到,他红着眼还没来得及问清明雅的情况,面颊一疼,甚至连打他的人都没看清便一头栽在地上。
他急喘一声捂脸抬头,由一双修长笔直的腿到卓然冰冷的不带一丝情感的眸。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黑眸暗沉汹涌。
旁人根本来不及阻止,他已经单手提起地上的青年,一拳接一拳,每一拳都像是实打实的砸进了骨头里。
一来一往间,顾倾城咬着牙忍着,不闪不躲,直到“呕”的一声吐血了,李学铭这才招呼众人把他们隔开。
顾倾城倚着墙喘息不停,新伤加上旧伤,疼得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
他侧过头看卓然,只觉得这个男人此时的目光比刀刃还要寒凉。
忍这痛,他说:“你打我吧,这样我会好受一点。”
卓然一动不动的倚在墙边,气息冷厉,垂在身侧的五指被捏得咯吱作响,漆黑的眸色冰冷无情,整个人仿佛是被包裹在煞气当中,杀意腾腾。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本能后退。
好半晌,安静的走廊里才回荡出他格外清冷的声音:“你最好祈祷她们平安无事。”
方明雅和他的孩子,只要一个人有事,他要顾家填命。
这一次,明雅似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睡梦中身体里有什么被取出,然后就是一段模糊的对话。
“先生,已经过了探病的时间。”
“我是她的丈夫,我要留在这里……”
明雅迷迷糊糊的陷入昏迷中,总觉得有一双略带冰凉的手在自己脸上拂过,不知过去了多久,她用力的掀了掀眼皮,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