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在室内。
他便是已经有感觉到这个势头,这两日才不出府的。
因为面对流言,最好的方式就是低调,闭了门,然后等它自然过去。
但是,很显然,这次散布消息的人不达目的死不罢休。
*
“王爷,现在大部分的京城的人都聚集在门口,说王妃是妖女,说要梁王府交出王妃呢。”
也不知道是谁干的,每日聚集在门口,梁王府门前连进出个人都不方便。
楚云气急“糊涂。”
他就坐在前院花园的石桌旁。
这里离东侧门,甚至正门都近,才能密切的查探外面的情况。
这样的日子已经持续五六日了。
在这么下去,怕梁王府外面的侍卫守不住,那些平民又气焰高涨,到底是谁传出去,王妃身体有异这些事儿,
梁王府顶不住,如果交出去王妃,那些暴民,还不知会把王妃怎样。
史书记载,前朝万历年间,便有民间法师,祈雨不成,被诬陷为妖士,被众人绑在木柱上受烈火焚烧而死。
列朝列代都有这样的事儿。
一些百姓只听见风,便是雨。
王爷已经三四日没有出门,连王府出去采办的人,也被围。
*
水月漓便知道,这次,是福不是祸,躲不过了。
她从内院出来,依然是青色的衣衫,里面白底交襟的中衣。
还是那个美丽姣艳,婷婷袅袅姿态的她。
“夫君”
她坐下,靠着桌台
“这样也不是办法,夫君,你将我放出去,交与那些人罢,若真是我的错,不过就死我一人尔,梁王府都保住了。”
楚云手支着下巴,凝思中一记狠狠地眼神瞪过去。
她说的是什么废话,他现在想着处理这件事儿已经是麻烦了。
她还在他面前来说这些话让他烦心。
难道她不知道这是对他来说,多严重的伤害么,不仅仅是她,仅是她说的这些话,她根本就不了解他,如果了解他,就知道,她刚说的在这些话,于他来说,便已经是剜心的疼。
她也不想想看,他会让她出去自己一个人面对么。
她想着她走的每一步,那样险恶的境地,没有他的陪伴,一步一步只让她自己去走。
他会有多么惊心。
后果又是多么的惨烈。
他会让她出去么,出去送死么,肯定不会,由着她出去,让那些愚民伤了她,然后再两个孩子都保不住。
纵然他是一个王爷,可能这些人并不会要了他的命。
然而,妻儿皆无,他生命中最重要的最爱的人全部逝去,他还想活着么,要怎么活着。
当然不能让自己的妻儿受损。
决定不可以。
“说什么傻话呢”
他看着她,抓着她的手,眼里有不悦。
仅仅是因为看她不爱惜自己,要抛弃他的不悦。
就算要死,也有他陪着她送赴黄泉,她要被烈火焚烧,那么,他陪着她,不管是多么钻心的痛,她尝过的,他要陪着她一起尝试,否则,黄泉路上,只有她满身伤痛去奔赴,他何能忍。
他抓了她的手,再进一步,将她搂在怀里。
她衣衫单薄,隔着衣衫,他环住她的纤腰。
那么多子民,不可能都抓起来杀掉。
“不要怕,以前我就说过,无论什么事情,有我,哪怕是死,我先你一步,后你一步,我会先去代你尝这世间的苦楚,再留下一口气,不会让你看着我死,而把这寂寞和孤寂无助让你承受,漓儿,不要怕,好不好。”
水月漓看着他,手抓在他的两肩,忽然觉得整个身体都轻颤了起来。
“楚云。”
她抱着他,第一次,贴近他的身体,感受到他的心,原来,一直装着她,贴在她的身这么近的位置。
“楚云。”
她才知道,原来,他真的如此的爱她。
见她的身体在抖,楚云以为是她害怕痛楚,害怕死。
他环着她腰身的手臂收拢,将她抱紧,抱在怀里,紧紧的,两个人不留一丝缝隙。
一刹那,仿佛想要把她融入她的骨血。
“漓儿。没事儿,不要怕。”
“王爷。”
守护大门的副将从外发着小跑进来。
慌慌张张的模样。
“王爷,那些暴民攻门,人太多,我们侍卫可能守不住。”
楚云急道
“人呢,派人手支援…”
楚云放在水月漓,起身,气急败坏道。
他一伸手臂将水月漓护在身后道。
那副将愁苦着脸。
部队在军营,而现在王府被围的水泄不通,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估计只怕早知道梁王府的境况,如果他们要救梁王府的意思,早就行动了。
“王爷。部队在军营。我们的人马出不去,再说,调动兵马,是需要皇上首肯的”
梁王府外被人如此围困,只怕皇上那里早就知道了,只是不肯派人来营救而已。
“放我出去吧”
水月漓一挥长袖。
她实在看不过眼,这么多人,王府,就因为她一个,连累了所有人。
“楚云,我没事儿,如果我有个三长两短,一定要记得,保护好我们的孩子。”
楚云沉郁着脸,本来此刻他心情就不好,一把拽了水月漓的手
“水月漓,你是猪么,既然你都被交出去了,还怎么抱住我们的孩子,你被污蔑成妖女,孩子就生生世世是妖女的孩子,你走了,他们在这世上,又要如何活着”
水月漓觉得楚云拽着她的手真的是用力。
紧紧的,仿佛是死也不肯放,只差没将她的手指给跩断了。
第一次,水月漓觉得,原来他的力道,可以这么的大。
她被他紧紧抓着手。
竟然动也不能动。
楚云心里清楚,皇上出马了。
最终,他没想放过水月漓。
只怕,在得知水月漓是圣物的那一刻,他内心已喜悦成狂。
否则如何解释,这些流言如何流入市井。
又如何被扩散到如此程度,除了他有这个能力,还有谁。
他们被这些人围困于梁王府多日,朝廷若相救,早就派兵来了。
但是,朝廷那边,始终不闻不问。
楚天离并非没看出楚云的狼子野心,可能,他心里早就有不满了,楚云,楚玉,都先后在他面前,展示过自己的锋芒,毕竟,那时的皇帝,已经是多日卧床,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人。
可现在,他又似活了过来。
并且,玩的一手好策略。
“王爷,那些人用木头撞门了。”
“撞门…”
楚云眼睁的大大,“他敢——!”
可是,内心却清楚,这时候,做什么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他能做的,只是拼尽全力保护他们母子。
要死就一起死。
不。不会死的。
他不会让谁死,谁死了,他要一命抵十,百,千,万人的命。
此刻的楚云已经癫狂。
侍卫守不住,暴民寻来木柱撞门。
楚云只觉得时间不多了。
干脆向前门的方向走去。
“楚云。”
水月漓面上着急,似乎感觉到他要做什么,伸手拉住他。
但终究没拉住。
门被撞开已经有一丝缝隙时。
才有,宣旨公公在门外的声音
“圣旨到…请梁王殿下,梁王妃接旨…。”
是皇上近前的张公公来宣旨。
张公公来宣旨,自然带了满满的侍卫。
能将那些暴民隔开…
但是。完了。楚云知道。
大门被拉开那一瞬,从外的一丝光亮从他的眼皮上划过…
穿着太监服的张公公,抓着拂尘从外面进来。
楚云这样看他,见他仿佛是从门外的光明走进来,而他所处的,却是满满的黑暗。
“梁王,梁王妃接旨…”
“儿臣楚云,水月漓接旨。”
“召曰:…。”
那尖锐慷慨的陈词,响在水月漓等耳畔…
如楚云,水月漓所料。
那是皇上宣入宫一道圣旨。
两个人一道入宫
楚云接了旨,然后站起来,将手中明黄的锦缎蜷成卷。
“王爷…”
似乎,张公公也似乎知道这次进宫,于梁王爷梁王妃都不是什么好事儿,语气也带着点伤感。
楚云手中卷了圣旨。
回头对水月漓。
他的眼怔怔,深谙,回头看水月漓,水月漓只看见那深不见底的黑。
“楚云。”
“我去…你不用去。”
他将水月漓向后推,“我自会去向父皇解释清楚…”
“楚云。!”
水月漓哀哀的眼神。
张公公自然知道这是违背圣旨,不得不在一旁提醒
“王爷,这可是抗旨。”
“皇上说了。”
“要一同前去。”
骤然,楚云的手指已经扣在张公公的喉头。
他的眼恨恨,眼眸里似要逼出血。
张公公是在皇上身边服侍的老人。
什么场面没见过。
并非他不惜命
“就算是王爷杀了老奴,老奴亦是如此,但王爷杀了宣旨之人,还私自违背皇上旨意,这谋逆之罪便已成”
水月漓站出来,抓了楚云的手。
楚云的手放在在她手里才渐渐有了温度。
水月漓朝他笑。
而此刻的楚云,不知道还能否察觉的出她在笑。
“我陪你去。”
她抓着他的手。
怎么可以,只让他为她赴死,而她却不能自己做一回主。
她也要保护他啊。
如他所说,要死也一起死。
楚云就那样被她抓着。
她笑的样子,迷了他的眼。
水月漓从门内自行走出来。
看见外满万千的民众。
果然是将梁王府围的水泄不通。
“妖女。妖女…”
那些人看见有女子出来,如此的美轮美奂,倾国倾城。
气质高雅,如山颠雪。
这样美的女人,不是妖姬是什么。
等了好久,闯不进梁王府,却见她自己出来。
在王府外围困了好久民众跟打了鸡血似得。
隔着侍卫,有人扔鸡蛋,扔石头。
“打死。打死这妖女。”
“这妖女在大渊就是兴风作浪,祸国殃民。”
饶是这样,水月漓还是被这样的对她嫉恨的氛围怔住了…
然后,张公公是不会让水月漓死的。
皇上那里有令,要活的…
“王妃,请吧…”
就算那些民众要喊打喊杀,此刻的张公公却是要保水月漓性命。
两旁的侍卫将那些民众隔开…
水月漓深吸一口气。
她知道,这迈出的每一步,前面都是黑暗的深渊。
她在垮出半步时,手臂紧紧被人拽住,扯了回来…
还是楚云。他的眼神恢复正常。
*
随即,天昏地暗。
天空乌云似万马奔腾…
水月漓抬头,凉凉的风,从她身上吹拂,将她耳发轻轻带起…
看起来比平日妩媚。
“啊。”
那些民众,突然就发现天暗了下来。
水云清挤在人群里,这些天,他一直在王府外,进不能进,退也不能退。
而,突然间,狂风大作…
吹起遍地飞沙走石。
“鬼啊。”
不知道谁叫了一声。
那些民众闻着四散。
“是妖女做法了…”
“啊。”又到处冲刺着尖叫声。
四处有惊慌的尖叫声,惨叫声。
大风中只看见惊慌而四处逃窜的人影。
突然,那四周最高的屋檐顶上站了一个人…
他一身素衣,白发飘飘,眉须胡子皆白如雪一般,着袍,手执一柄拂尘,他站在那里,仙风道骨,出尘飘逸。
“你们这些愚民…”
那声音,方向确定是从那人身上传来。
虽然不大,却如同从腹部发出的声音,有震感,传入人们的耳膜。
字字铿锵有力,字正腔圆。
“尔等愚民,伤吾神果,天下倾覆,尔等民,不复存焉,如今仍不知改,该罚。该罚…鸣凤果,你随我走吧”
那白须老人,眼看向水月漓。
水月漓听的懵了。
“谁。我…”
他口中的什么果,是指她么…
“…随我走吧”
白须老人道。
水云清盯着那人,早早的惊骇的再说不出话来…。
他眼瞪的圆圆,眼珠似要凸出来。
没错,是他,没错…
这个二十多年,再没有出现的人。
一度,水云清都会反复回想,那一日是否是自己幻觉。
有个老人,曾在水月漓生下满月哭泣时,扣响水府房门。
他一开门,看外面的站着的人,那人,本就骨骼清奇,竟是这样的打扮…
而几十年过去了。
水云清甚至以为那天见过的人再也见不到。
“紫霄花接出的凤鸣果,紫霄花,三万五千年开一次花,三万五千年结一次果,三万五千年前,大水冲刷灵云池畔,灵云仙池旁的紫霄花树结果,落满天池,然,那一次大雨,天池被冲刷的特别严重,一颗凤鸣果顺着雨水,从天池,溢出天池…。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凤鸣果在地上已经千年。
凤鸣果落五炎山,在五炎山受炙热烘烤,所以,三百年一耀世,五炎山一分二,凤鸣果也被凡人拾起,并带出了五炎山。
上古有人记录成卷,以册载之,被人带出五炎山后,凤鸣果再不开耀。
所谓三百年开耀,亦是凤鸣果精血精气受损才使之。
亵渎神果,天下共偿之。
鬼谷子然知道,借他儿子的口拿来报复曾经倾覆虢国王朝的大渊,明建帝实在昏聩,如今,我携带我神果归矣…”
众人听了半晌,才知道这竟然是位仙翁。
“神果。来吧…”
老翁缓缓的语气…
那一刻,水月漓如同被人催眠了般,瞬间便觉得很困,她闭了眼…
人形只是瞬间,成为一枚外形如松果的果。
他下界寻了很久,才知道已经被幻化成人形,他原本是想等她安然过完这一世。
水月漓苏醒过来,被人放人兜里带着,她明明还有感觉,脑袋被摇的晕沉沉的。
这人走路不能慢点,没有节奏么。
真是摇死她了。
等等。她怎么,怎么就不是肉身了…
努力的想要变回肉身,自己似也变不过来了。
她现在是什么样子,在哪里,要往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