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之滨有一城，名宁波。
    宁波之南有一国，名象国。
    这日一早，新桥客运站。
    3月份的天气不太暖和，一个穿着外套牛仔裤的年轻人下客车，拎着大包四处观瞧，兴奋又茫然。
    在街边站了一会，问明道路，来到镇里的一栋小楼前。
    门口挂牌子：象山影视城演员公会！
    他找到一间屋子，里面坐着俩人，问：“你好，是这里注册么？”
    “进来吧。”
    接待的大姐很热情，问：“一张身份证复印件，两张1寸照片，然后填下表。”
    年轻人早准备好，刷刷写就：“王奇，18岁，中专毕业，特长舞蹈。”
    “你才这么大点？”
    大姐蛮惊讶，仔细瞅瞅：“长的不错啊，来当演员？”
    “嗯，我要当大明星！”
    “……”
    对方不置可否，显然见的多了，收好材料又摸出两本册子，《演员公约》《表演手册》。
    “明天来领演员证，以后由我们负责你的演出劳务。如果你在我们安排的戏中出现问题，我们一定为你争取最大的权益保障。
    同样，你私下接活我们管不着，但你有什么纠纷，我们也没义务处理。”
    “我们会对群演做些简单的培训，都是免费的，册子上有课程表。”
    “每半月结一次账，250元以下，我们收10%的管理费；250元以上，一律收25块钱。”
    “你有住的地方么？”
    “没有。”
    “我们有群演宿舍，不过已经满员了。那边有很多便宜的小旅店，或者租老乡的房子，或者睡网吧……”
    大姐叮嘱了不少，总归一句话：“有困难，找公会，这里就是你的娘家。”
    她还敲了敲墙。
    王奇抬头，却是一幅墨宝：演员之家。
    落款：许非
    他边翻册子边往外走，上面内容很全。
    包括群演的级别、酬劳，通常怎么集合，怎么领衣服都有。
    18岁的少年，学业无成，跟很多人一样跑来做白日梦。当然他自身条件好些，出头的几率能高上零点零几。
    国内影视剧商品化近30年，以群演混出头的，依旧只有一个汪宝强。
    “滴滴！”
    “嘎楞嘎楞！”
    王奇站在门口，小轿车、保姆车和数不清的人力三轮车川流不息，给小镇带来一种极特殊的经济繁荣。
    他甚至清楚看到，王燕从车里钻出来，抱着一碗炒米面吃的喷香。
    “哎，哥们！”
    “哥们？”
    突然的招呼让王奇回神，一个戴鸭舌帽络腮胡的男人凑过来：“有兴趣拍戏么？”
    “嗯？”
    “这是我的名片。”
    《弁而钗之情奇纪》电视剧副导演XXX。
    “我看你形象不错啊，有古装少爷那范儿。正好我们缺个男二号，你想不想试试？”
    王奇激动，果然长得帅就有代入感！
    “我可以么？”
    “我不能打包票，得听导演的。你现在要没事，跟我去见一见，不远，就那宾馆。”
    络腮胡斜斜一指，指向一栋貌似宾馆的建筑。
    “你放心，在这全是混剧组的，我们人马已经拉来了，不信我先带你去看看场地。”
    “不用不用，我现在就可以见导演！”
    “那好，咱们走……哎哟！”
    络腮胡正要勾肩搭背，冷不丁被踹了一脚，狗啃屎。
    “艹！谁特么……”
    没等骂出来，就见一个小姑娘居高临下，巴拉巴拉：“滚你娘的大骗子，公会门口也敢蒙人，我找你好几天了，还敢冒出来！”
    “我，我是正规剧组！”
    “个屁！你那戏备案了么，来来来，跟我进去问问！”
    “我我我不跟你一般见识。”
    络腮胡要跑，那姑娘赫然镇上一霸，喊道：“给我拦住他！”
    呼啦啦一帮人，全是群演。
    公会人也出来，报警，搞定。
    王奇呆立当场，一脑袋浆糊。只见那小姑娘拍拍手，道：“刚来的吧？长点心眼，这种货色都能得手。”
    “那人干什么的？”
    “冒充剧组人员混吃混喝，骗财骗色，之前有个人就失身了。”
    “那太谢谢你了！”
    王奇回过味，一脸后怕：“还好我是个男的，又没什么钱。”
    “那个也是男的。”
    “……”
    “……”
    场面一度尴尬，小姑娘哈哈一乐：“我叫孙婷婷，老孙烧烤是我们家开的，以后有困难找我。”
    她说完要走，又抹回来：“再告诉你一句，所有私下找你的戏都不要接，这里所有的戏都要经过公会。
    那些群头也是公会人员，挨欺负了尽管投诉。”
    当年在烧烤店写作业的小姑娘也长大了，特潇洒的闪人，江湖大佬。
    …………
    接下来的几天。
    王奇领到了演员证，找到人合租，开始了群演生涯。
    据室友透露，如今公会演员有3千人了，其中1千是本地人，分几个级别。
    最底层的普通群演，20块钱一工（8小时），小夜、大夜另有费用。淋雨、抬轿、哭丧、死尸、剃头这些，也有加钱，演死尸给的红包最多。
    然后是群特、跟组、小特、中特、大特。
    一屋住四个人，每人都梦想成为明星，但眼下的梦想，只是混到一个有台词的角色。
    “哔哔哔！”
    “哔哔哔！”
    又是一天晚上，一个室友的手机响了。
    王奇很羡慕，自己还没有手机。联系很费劲，好几天只演过一个戏，已经下狠心要买一部。
    而那室友说着说着，忽然蹦起来。
    “愿意，肯定都愿意！”
    “行行行，我跟他们说。”
    他挂断电话，眉飞色舞：“陈楷歌《无极》知道么？招群演了！”
    “真的？”
    “卧槽，那可是大制作啊！”
    “要400人，年轻力壮的，我把你们都带上了。就是钱少点，一天18块钱，但公会跟他们谈了，后面的群演戏也会找我们。兄弟们干不干？”
    “干啊！”
    “必须的！”
    简陋的出租房热闹起来，深夜跑出去买了几瓶啤酒，就着花生米开吹。
    以他们的基础和现状，能参与大制作就很兴奋了，听说还有谢庭峰、张柏芝这等大明星。
    又幻想着自己被导演看中，一步登天云云……
    搞到凌晨，几人才睡下。
    王奇迷迷糊糊的，忽道：“其实我更想去《地球大炮》看看。”
    “废话！”
    “睡吧！”
    “梦里啥都有。”
    沉默一会，又有人道：“哎，听说《地球大炮》也快了，徐克已经待一阵子了。”
    “……”
    “唉，真想见识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