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尧耳侧响了一夜铃声。铃声叮当,似风铃,又似编钟,清脆而通透。
她跟着那铃声走进废弃多年的庄园,蹲在甬道上,看镂空雕刻的小巧地灯。
耳侧,是助理傲慢而又不屑的声音。
这席家庄园,是席家老太爷归国后买下来送给老太太的,前身是前朝王府别院。地灯,就是那个时候留下来的东西。
江城旧俗,是晚上成亲结婚。新人迎娶过门后,在前院拜过天地亲三堂,就会走在地灯照耀出的鸾凤和鸣画面上进入洞房。
别院修造好不久,前朝败落。席家买下后,曾经对院子做过一次修缮,也对地灯做过一次整修。席老太太过世后,庄园空置多年。再后席家败落,庄园彻底没人打理。
“……所以,这些代表鸾凤和鸣的喜灯从来没有用过。不过很快就会用上了,因为先生马上就要结婚了。周小姐,据说你出国深造三年,对画画和音乐颇有心得,那一定可以完成先生交待的工作,让这些地灯可以在先生大婚的时候大放异彩吧。”
“我修好这些灯就可以走了吗?”
“修好不走,你还想继续赖在这里不成?”
可以走?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于是她没日没夜的修灯,她拆开每一盏,去研究古人的智慧,感受旧时的艺术。那时的能工巧匠,是怎样将一颗颗篮球大的灯球做的巧夺天工,又是怎样让它在轻转的同时发出悦耳的声响。
在修好一盏时,她是喜悦的,在修好十盏时,她觉得曙光在前,可当她站起身来看到那灯延绵无尽,那映在地面上的凤凰在天从地面飞起带着灼人的温度缠上她的腰身……
时尧身子痉挛一下,眉头皱起。随之耳侧铃声渐渐清晰,身体感观也全部回归。
酸痛,无力,身体如被拆开八百遍又组装起来的感觉让她二十八颗贝齿狠狠咬起。
没吃过猪肉见过猪跑,这要是再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她两世为人全都白活。在感知到身边有人,且这人正在靠近的那一瞬,动作先于理智一动,伸手抓住不明物体就往那人头部位置砸。
手腕被钳,她借势出脚,狠狠踹向那人下身,带着让对方断子绝孙的力道。
“不管你是谁……今天给劳资去死!”
一脚踢空不说还被压住,她用仅空出那只手甩出去。
‘啪’的一声,另一只手也被抓住,压在脑侧。
“……你打我上瘾是吗?嗯?”
彻底不能动了,时尧才喘息着安静。眨眨眼,在并不明朗的光线下,将伏在自己身上的人看清。
喉咙一噎,她看着席安辰不可思议的出声,“……是你?”
“不然,你觉得应该是谁。除了我,还有谁可以让你随意甩耳光。”
时尧的目光落在席安辰脸上。
这人生的白,皮肤比女人还好。此时头发微湿,白皙的右脸上的确有一个鲜红的巴掌印。顺着脸往下,是带了几条抓痕的脖子……
怒火再次攻心,她抬腿就想往席安辰腿间踢。席安辰早就想到,一层被子死死裹住。顺手拿过布条将时尧的一双利爪缠在床头上,才咬牙道,“……我还是对你太纵容,我就不应该让你看到两小时后升起的太阳。”
“你给我滚!”时尧眼眸充了血,“今天的事没有一个完美的解释,我一定杀了你。”
“杀了我?解释?”席安辰笑了,“好啊,那在我先解释前,时小少是不是应该先向我解释两件事。”
伸手抬起时尧下巴,席安辰贴上唇去,“……你的性别是不是要和我解释一下?”
时尧后背猛的渗出一层冷汗。
一夜荒唐的愤怒让她只顾着手刃这个禽兽,而将这件事给抛之脑后。
看着时尧不再猛力挣扎,一种叫做理智的东西在眼中汇聚,席安辰嘴角暗挑。
“事到如今,你不会还想和我说,你是个男生吧。我虽然没见过别的女人,可最起码的人类生理构造我懂。”
时尧闭上眼,许久,睁开,用无比淡然的声音道,“……行走江湖,方便。”
“是行走江湖方便,还是欺负我瞎。”
“欺负你瞎!”
席安辰磨牙,“呵,你欺负我瞎这事我记帐上了。我们来进行下一件。”他冷着心肺道,“……看上时小少这件事,是我先动的心。可在时小少你十分抗拒不同意的情况下,我也放手了。你又给我用药,算怎么回事?”
“我才没有。”
“没有?”
席安辰摸过手机,调出监控画面放到时尧面前,“……我给你五分钟时间前情回顾,然后,身为受害者,我要一个完美解释。否则,时小少,你真的死定了。”
视频中,是时尧拿了酒在二楼流连两分钟,明显加了东西晃了晃又上楼的画面。单从这段视频来看,时尧百分百在酒里放了东西。
而只有时尧自己知道,自己往里面放的是酒,是酒,不是药!
可此时冷静下来,冲回到脑海中关于前一晚的回忆——她把酒端给席安辰后还频频劝他喝掉的样子,真的是像极了做坏事的人。
席安辰,正是品了一口酒后,才会对她态度大变的。包括后面那些莫名其妙的话,以及给自己十分钟,包括最后骑着机车在路边等自己……
时尧缓缓半眼,想用手捂脸,手却被绑着。最后,一张略有扭曲的苦面全都展现在席安辰面前。
“时小少,是把这件事认下了?”
“我可以说,我是冤枉的吗?”时尧睁眼,觉得自己还能挣扎一下,“我发誓,我当时只是想让你醉,并没有想过给你下药。这件事,一定另有缘由。”
“你觉得,我还会信你?”
“你把监控调全,就会看到我往鸡尾酒里放的到底是什么。至于那杯酒是在哪里出的问题,也可以查到。”
“对生日宴上的事进行复盘?”席安辰点头,“好,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设计我的人。”
侧身躺下,把手机拿到手中,开始调取监控。
几秒钟后,手机里传出生日宴开始时的动感音乐。
时尧被束着双手动都不能动,只能看天花板。忍了两分钟后,出声,“身为嫌疑人兼受害人,我是不是有观看权。”
“有权,可我不敢保证,松开你后你会像现在这样老实。”
“……”磨牙!
“为保险,这样吧。”
席安辰没松开时尧,而是将她绑住的手往自己脖子上一挂,将人拥到了怀里。
时尧松了一大口气,这样的姿势虽然很暧昧,可再亲密的事也做过了,多想无益。头一歪,找个舒服的位置开始看视频,还顺便打了个哈欠。
捞被子往时尧身上盖的席安辰手微微一顿,暗挑了嘴角。
怎么办,明明事情还没有弄清楚,可他已经原谅了。甚至觉得,真不真相无所谓,就这么腻歪在一起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