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的医院。
忙碌的医护人员穿梭在长廊间,急诊室外,外聚集着许多病患和家属,众人皆盯着电视画面,关注着车祸的起因与经过、还有后续,警察与记者仍旧在现场,伤亡人数在不断地增加当中。
坐在走廊的椅子上,胡蝶一张娇颜哭得憔悴,像个孩子般,眼角还残留着泪光,肩上披着一件男士的西装外套,令她显得愈加清瘦狼狈。
她的视线从电视画面上转移,落在自己的脚上,直到几分钟之前,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冲下楼来的时候竟然忙得忘记了换鞋,脚上只有一双拖鞋,在奔跑的过程中两只拖鞋先后甩丢,她就那么赤脚跑到了车祸现场,脚底不可避免地受了伤。有碎玻璃和小石子先后扎进了肉里,护士紧急处理过,打了破伤风,还缝了好几针,最后才缠上绷带。
她看着自己狼狈不堪的样子,有些无地自容,明明他没事,她倒是搞到医院来了,可即便是受了伤,她心里面还是觉得温暖。
明明很疼。但是她的嘴角还是不由自主地往上飞扬,没有人懂得她此刻心头的那抹幸福感,只有她自己明白——君若安好,我便晴天。
朱凯文到药房领了药回来,看见她坐在椅子上,一张娇容哭得狼狈不已,那脆弱的模样让他心悸。
他走到她面前,蹲身下来,问道,“伤口还疼吗?”
她摇了摇头,目光在触及到他担忧的眼神时,不好意思地反问,“我是不是真的是一个很麻烦的女人?”
“怎么这么说?”
“只是一场乌龙,我却把自己弄成这样。”她很是歉疚。
他坐在她的身边,把药盒递给她,又帮她拧开矿泉水的瓶盖,说道,“这不是一场乌龙,车祸真的发生了,只是我比较幸运。”
她看着他,在他幽深明澈的黑眸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再看座椅旁边,那印着“新华书店”字样的拎袋,她的眼眶再次发烫。
“哥……哥……你怎么样,你有没有受伤?”朱雅宁闻讯赶来,惊惶地冲了过来。
朱雅宁跑近,一眼瞧见朱凯文身边的胡蝶,一张俏容顿时冷了下来,睁大怒眼,只差没气得脑充血。“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胡蝶还来不及做更多的解释,就听见朱雅宁又大声嚷了起来,“你这个女人怎么说话不算话,说好了你拿钱就走人的,现在是怎样,你出尔反尔,还害得我哥差点出车祸,你到底想怎么样?”
朱雅宁的指责立即引人侧目,胡蝶一下子成为众矢之的,当旁人的目光逡巡在她那张美艳的脸蛋上时,眼神里流露出一些类似于鄙夷的东西,她默然咬紧了红唇,朱凯文则是下意识地蹙起眉头,他深呼吸了口气,秉着良好的素养强行压抑着心底的怒气。微微眯起黑眸,凝看向朱雅宁,一记无言的警告。
“哥……”朱雅宁还想说些什么,可是朱凯文已经转过头去,弯腰将胡蝶抱起,大步离去。
他的这一举动,不只是朱雅宁吓傻了,就连胡蝶也怔愣不已。
“我……自己走就行了……”她抬起美眸望向他,抬眸瞅着他坚毅的下颚,视线对上他的双眸,让她的心瞬间慌乱不安,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医生说你三天内都不能走路,要多休息。”他无视她的抗议,静静说道。
见他完全没有把自己放下来的打算,她为了保持身体平衡。只好伸出双臂勾住他的脖子,整个人依偎进他的怀里,两人之间距离好近好近,医院的走廊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道,可是她的鼻端却只嗅到他身上那抹清凛好闻的男性气息,内心怦然。
“我帮你拿那个袋子,好吗?”她注意到他手腕处还挂着那个拎袋,拎袋里装着两本很厚的会计书。
“嗯。”
她把拎袋接过,紧紧地握住线绳。就像是握住了全世界那般沉重。
他抱着她搭乘电梯下楼,电梯内有人投递来关注的目光,她的双颊不自觉地烧红,索性将脸埋在他的肩头,感受到他温暖的体息密密实实地包围住自己,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她心悸不已,心湖里漾起一圈圈甜蜜的涟漪。
他抱着她离开医院大楼,天色稍暗,迷蒙的月色下,微凉的晚风徐徐拂来,掺了几许花香,一盏盏昏黄的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
他温暖厚实的背脊,唤起她心底最柔软的情愫,皎洁的月亮悬挂在遥远的天空中。沁凉的晚风吹拂在脸上,她有种心满意足的感觉。
良辰此景,今生哪怕只有这么一次,她于愿足矣。
搭车回到新江湾城的住处,同样。他抱着她上楼,直到将她抱到沙发上坐下。
“脚还会痛吗?”他蹲在她面前,有些担忧地检视着她红肿的脚板。
“一点点。”她避重就轻地说,但蹙起的秀眉却泄漏了一切。
“那1万到底怎么回事?”
那天她转了一笔钱到他账户上,只是1万。他没有怎么在意,因为事务所的资金收支这段时间都是她在打理,他原本以为只是公事,可刚刚听到雅宁那么说,显然不是那么简单。
她轻轻咬唇,迎向朱凯文严肃的俊颜,注意到他眼底的认真与厉色,心里不禁“咯噔”一下,为朱雅宁捏一把汗。
唇里溢出一声无奈的轻叹,她放柔了语气说道,“朱小姐火气大,想必也是在跟你斗气,晨晨毕竟是她的女儿,你不让她带孩子,她肯定生气,本来你们兄妹之间的事情,我不该搀和,我知道你是关心她、为她好、为晨晨好,但是……你可能用错了方法,朱小姐从小娇生惯养。她已经习惯心高气傲了,你又一直那么疼她,忽然之间这样,她怎么受得了,再说母女连心,她照顾不了自己的女儿,心中自然愤恼……妈妈都会想要亲手照顾自己的女儿……”
她的妈妈也一样,只是她在很多年前,就不认得她了。
他侧过脸,凝睇着她。心口一暖一酸。
有点无奈似的,他轻叹口气,娓娓道来,“雅宁之所以是这样的性子,是我一手造成的,我们的母亲去世得早,父亲曾有一度不太管我们,我就尽可能地宠着她、惯着她,她想要什么我都满足她……有一件事你可能不知道,小彤……说来话长……”
听着他一点一点诉说过往,她的心弦一阵阵颤动,尽管小彤已经告诉过她,他们是兄妹的事实,可是同样的话,从他的口里说出来,意义就好像格外不同,他居然肯把这件事告诉她。
“我其实是个很失败的人,总是自以为是地对别人好,可是到头来,都没什么好结果。”他有些自嘲地说道。
她忍去眼睫中的酸涩,更为自嘲地说,“我更是失败,你都不知道我以前有多坏,远的不提,就是在金氏的时候,我陷害过小彤好几次……”
“是吗,没有听她说过。”
“她当然不会说了,她那个傻瓜,我就没见过她那么好欺负的人!”
……
这一夜,他们聊了很多、很久,从客厅到卧室,“喀啦”一声,门把被落上锁。
室内陷入突兀的静默,气氛显得些许暧昧。
她根本连看他的勇气都没有,只听到他说,“我打地铺,你睡床上。”
“地上……会很凉。”她善意地提醒他。
“没关系,我多铺一条被毯就好。”他迅速取来两床被毯,在地上铺好,拿来他的枕头,背对着她,躺睡下来,她的脚伤让他不放心,“晚上有事叫我。”
“嗯。”
她关掉了大灯,只留下床头的一盏小夜灯。
偌大的双人床,还空出半边,但是她怎么都不好意思叫他睡上来,因为再怎么体贴的理由,都会让人觉得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