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

    烛影微弱,更漏渐长,夜越发深了,屋内悄然,唯有夜风叩门,摧残人心……
    他仿佛看到了很奇异的景象,苍茫夜色,寒星闪烁,马蹄踏碎风霜,马背上的人衣衫湿透,声音嘶哑,掩不住面目沧桑……
    他惶然睁大眼睛,心痛难当,想要喊,喉头却被人扼住了一般,一点声音也发不出,顿时就红了眼眶,却怎么也哭不出来……
    慢些,你慢些啊,累了就歇一会儿,别这样熬,会出人命的啊……
    “陆……沂……”他拼尽全力挤出两个字,喉咙刀割一般,终于挣扎着清醒过来,“快停下……”
    屋里很黑,那点烛光早已燃尽,他睁大眼睛,满目惊慌,大口吸着夜里冰寒的空气,胸口剧烈起伏,陆沂,他的陆沂快要累死了……
    突然,汗湿的额头触到一片冰凉的肌肤,同样湿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脸上,伴随着一道疲倦不堪的声音——
    “做噩梦了?不怕,我在,我在的!”
    “陆沂……”他的声音都在发颤,眼眶尽湿,“是你吗,你回来了……”
    “是我,”陆沂贴着他的额头,冰凉的唇覆上他的,给了他一个短暂的吻,“对不起,我又让你多等了,幸好……幸好还来得及!”
    江宿雨立刻就要爬起来,却被他一把摁下,瞬间就哭了:“我点灯,让我看看你!”
    “乖,别起来,”陆沂声音低哑,似带着鼻音,“赶了许多天路,现在难看得很,我好累,让我歇一会儿。”
    “好,我不说话了,你先睡。”江宿雨立刻闭紧嘴巴,连呼吸都轻了许多,眼前一片模糊,热泪滚落枕上,晕开一片湿意,究竟是怎样的艰难,才能让陆沂在他面前示弱啊……
    屋里又静了下来,他心弦紧绷,一刻也不敢放松,可他实在太没用,在黑暗中强撑了许久,不知不觉又昏睡过去,再醒来时,屋里空空荡荡,没有他的陆沂……
    他呆愣了半晌,是梦吗?自然不是,陆沂去了离他最远的屋子里休养,不来见他,直至两日后,才肯来见他,神采奕奕,笑如星璨,还给他一个看似安然无恙的陆沂。
    “我差一点……就等不到你了……”江宿雨抚上他的脸,泪如雨下,润湿了瘦削的脸,他好害怕!
    “别怕,我不会丢下你的。”陆沂将他紧紧拥住,他差一点就回不来了!
    “你伤在哪里?”江宿雨不敢抱他,心都在滴血,若非实在藏不住,他的陆沂又岂会隔了这么久才来见他。
    “等你好了我再告诉你,”陆沂含住他的唇,索了一个极温柔的吻,“四叔已配好了药,弥梧果,金蝉蜕也都备好了。”
    “四叔说,治这病会有些疼,你须得忍一忍,忍过来就好了。”
    “咱们还有好多年,还有好些日子要在一起,等会治病,你千万不能睡着。”
    “你若走了,我也就挺不过去了,那留下瞻儿一个人孤零零的多可怜,咱们可不能丢下他。”
    “听话,千万别睡。”
    江宿雨含泪点头:“好!”他不会睡的,他一定不会睡的!
    “好了,别再耽搁了,”江暮吟推门进来,将陆沂赶了出去,“治好了有你们叙旧的时候。”
    陆沂望着眼前紧闭的房门,心都吊在了嗓子眼,转身坐在门口的石阶上,再也克制不住双肩颤抖,江暮吟说,他遗书都写好了啊……
    这一日,极尽漫长,他守在此处,祈求上苍善待他的宿雨。
    一墙之隔,两心相依,日夜斗转,终不离弃。
    初阳祛旧融冰冷,春风料峭吹面寒。
    他眼眶湿热,模糊一片,浑身发软,止不住身体剧烈颤动,瘫倒在石阶上,耳畔隐约只滑过几个零星的字眼……体虚……静养……全然不知江暮吟说了些什么……
    他只知道,他宿雨熬过了除夕的漫天大雪,又怎会走不过这煦暖春光?此后年年岁岁,同携手,游遍芳丛。
    ……
    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
    深巷之中,朝雾未散,一大早就有姑娘挎着竹篮叫卖,那篮子中赫然是堆放的红芍药,花瓣上露珠颤动,越发娇艳欲滴。
    唉,少女幽幽一叹,本想着来早些,卖个好价钱,怎知这一路上冷冷清清,竟没见着几个人。
    “小姑娘,来支芍药。”
    身后突然传来人声,她欣喜回头,赶忙从篮子里抽了一支送过去,人水灵,嘴也甜:“我这花儿娇艳,公子拿了去送心上人,定能和和美美,白头到老。”
    “多谢,借你吉言,我自己挑。”他没有接,越过她的手,从那篮子里另取了一支,转身回去了。
    少女愣愣地望着那扇紧闭的门,又拿起篮子里的银锭掂了掂,有些犯难,卖一年花儿也攒不了这一锭银子呢,阿爹说,不能占便宜,这可怎么是好?
    日头渐高,炉中残香燃尽,窗外鸟语啁啾。
    他方睡醒,缓缓睁开眼,下床披衣,忽然一抹艳色闯入眼中,枕边静静放着一支芍药,娇艳鲜嫩,这才惊觉原来上巳已至,他竟已在此休养了许多日子了。
    他拈着花枝到院子里,一棵榆树撑开树冠,新枝嫩绿,满目青翠,院中,有人掐着时辰备好了早膳,远远地便闻见一股药味儿。
    “先给你吃颗腌梅干,然后喝粥,再喝这碗补身汤,今日天气好,我们出去踏青也不错,你是有了家室的人了,可不许再收别人的芍药。”陆沂细细叮嘱,拆开纸包,拿起一颗送进他嘴里,见他精神不错,微微一笑,养了三个月,总算气色好了些。
    江宿雨咽下口中梅干,扫了一眼桌上的碗碟,抬眸问道:“你的药呢?”
    陆沂嘴角微扬,端的是眉飞色舞:“你夫君身强体健,无需喝那些东西。”
    “你又骗我。”江宿雨不满地看了他一眼,这些日子陆沂气色很差,明明说好的告诉他实情,可却始终不肯明言,连把脉都不让他碰。
    “快些吃吧,都要凉了。”陆沂摸了摸他的脸,将碗端近了些,瞧着他低头小口进食的模样,边数落自己还要边吃,可真是忙极了。
    “你每回都这样,什么都不告诉我,我要生气了。”江宿雨吹凉了粥上热气,吃了一口。
    “莫说了,小心烫。”陆沂撑着头看着他,见他胃口好,自己也便满心都是欢喜。他永远不会告诉宿雨,那两个月他杀大盗,惩贪官,踏平匪窝,诛大害……以洞林寺之名积下十大功德,作为他失信提前取回优昙婆罗的诚意,以百姓之祈愿,换他宿雨一线生机……
    其间艰险,何足道也,幸,苍天不负。
    “我已经没什么大碍了,我们回家吧,我想瞻儿了。”江宿雨放下碗,思绪蓦然飘远,小娃娃那样黏人,半年不见,怕是偷偷哭了许多回,鼻子都要哭红了。
    “好,那你把汤喝了,我去收拾东西。”
    陆沂回屋扫视一圈,其实,也没有什么东西,他们旅居在此,所要带的不过几件衣裳,随身之物罢了。
    书案上放着前日江宿雨闲写的两幅字,陆沂将其平整叠起,顺手打开了手边的乌木漆盒,看清里面的东西之后,登时愣了一下,盒中静静躺着一封信——陆沂亲启,是写给他的那封遗书。
    他手指顿了一下,仍是轻轻拿起,很厚,很沉……
    “不要!”门口传来一声惊呼,江宿雨惊慌失措,脸色都变了,“陆沂,你别看!”
    陆沂抬眸微惊,随即璨然一笑,随手将那封厚厚的信扔进了香炉,点了火折子,将其点燃,静静看着它烧成了灰烬:“我本来就不打算看,你还能写什么,无非就是让我好好照顾瞻儿罢了。”
    江宿雨怔怔地站在原地,烧了,烧了也好……
    马车已在巷中等候着主人,随着车夫的低喝声,轻悄悄出了巷子,出了城,一路朝南而去。
    春光融洽,陌上花开正好,沿路水边无数韶龄男女,锦罗玉衣,两两相赠,成就无数姻缘。
    江宿雨望着这盛景,莫名有些出神。
    “想什么呢?”陆沂轻轻勾住他的腰,下巴垫在他肩上,“这般挂念瞻儿?我可忍不住要吃醋了。”
    江宿雨顿时回神:“你多大个人了,还跟儿子吃醋!”
    陆沂亲了亲他的耳朵:“没办法,谁让我喜欢你呢!”
    江宿雨手指微蜷,有些仓皇道:“我其实是个很自私的人。”
    “何止是自私,你还任性,嘴硬,脾气犟,恃宠而骄,爱吃醋,小心眼儿,固执己见,从不听劝,知错不改,好色贪欢,娇气……”陆沂掰着手指头细数了他一箩筐的缺点,且有越来越猛的势头。
    江宿雨实在忍无可忍,转头捂住了他的嘴,羞恼道:“不许说了,我哪有那么多……”
    陆沂一把拿开他的手,凑上去咬他的唇,揽住他的腰,轻巧探入,无尽厮磨,好一会儿,才稍稍分开些许。
    江宿雨给他弄的满脸通红,有些难以启齿:“还……还要……”
    “不给!”陆沂神色悠然,坐直了身体,任他夫君哥哥来回撩,愣是不为所动,端的是狠心无情!
    哼!江宿雨委委屈屈地坐到了另一边,分房,必须分房!他回家后要跟瞻儿住!
    陆沂稳住心神,不行就是不行,身体没好利索之前,什么都不行!
    远在京都的陆瞻,独自数过了好多个日夜,忽然有一日,整座府里都热闹起来了,他跑出去看,顿时眼前一亮,张开双臂向他们奔赴而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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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简单的小故事就写完啦,本来一开始只打算写十万字的,后来有点超哈,希望你们看的开心,哈哈哈哈~
    准备开新坑啦,凌珑有正文,但会推后写,因为它排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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