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天总是亮的比较晚,许柯半夜浮浮沉沉的醒过来几次,闭着眼睛叫顾深的名字,在得到回应之后钻到人的怀里,又沉沉的睡过去。
等到彻底睡饱了醒过来已经是下午的事了,许柯脑袋迷蒙着在被子里摸索,把手机找到打开,强撑着精神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看了眼手机屏幕——“2019年9月8号,14:35。”
“顾深?”
他叫了一声顾深的名字,听起来却根本分辨不清说的是哪两个字。嗓子哑的不像话,一个名字被他喊得支离破碎的,连声调都一口咕哝在了嘴里。
上班去了?
许柯闭眼躺尸了一会儿,死了大概十分钟左右,撑着身体坐起来,靠在床头边缓劲儿。
确实……
有点太急躁了。
许老师对自己昨晚的表现作出了深刻反思和总结。
放在十七岁,他压根想象不到有一天他居然会对顾深耍起流氓,还耍的这么理直气壮、无理取闹……
想起来昨晚自己说过的每一个字,做出的每一个动作,油盐不进、刀枪不入的许老师一点点把自己想的脸红了。
其实之前高迈和徐强都对他或多或少的提及过,说顾深变了挺多的。言外之意他听得明白,是在委婉的劝他放下。
徐强大学也在北京,但跟他之间隔着十几里地,坐公交都得途经好几站。除了徐强特地来找他的那几次,他们在北京几乎没见过面。
有时候觉得人与人之间的牵绊真的挺神奇的,许柯也想过,尤其是在刚分开的那几年,想他会不会在某个时间某个地点突然偶遇上顾深。
但后来这种念头就随着时间的挪移慢慢消减了,在同一个城市偶遇的几率都不大,就更别提在天南海北的两端了。
以前他们总觉得与对方的羁绊太多,身上密密麻麻的连缠着线,让人喘不过气。但当他们将那些线扯断之后,才恍然惊觉,原来两个人想要断掉联系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情。
人海茫茫,连逢年过节的一句问候都无从谈起。
缘分真神奇。
许柯掀开被子,想下床洗漱一下。一动身子,全身上下都酸痛的难受,他默然片刻,认命的将被子又重新拉上来,靠床头边上想再缓一缓。
昨晚剥落的衣服全被顾深捡起来放在床头柜上,叠的整整齐齐。许柯身上现在穿的白t恤和休闲裤应该是顾深留在这里的换洗衣物,上面还有一层好闻的薄荷味道。
许柯将手机重新解锁打开,刚想给顾深发个信息,却突然惊觉他现在连顾深的联系方式都没有。
分手的时候干净利落的将自己的qq号连带手机号丢的十分干脆,现在再登自己的那个老版qq,连密码都忘的一干二净,再难想起。
许柯正埋头摆弄着qq右下角的“忘记密码”操作,房间外面突然响起一阵拖沓的脚步声,两秒过后房门被人从外面轻柔的拉开。
顾深看到许柯醒了先是愣了一下,旋即带笑的声音从门口那里传进来,隔着几米远都能听出来他语气里的高兴,“醒了?饿了没?”
许柯从手机里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看到顾同学生龙活虎、活蹦乱跳的,顿时心里不平衡了。
许老师视线淡淡的落下去,高冷的连个声都没出。
顾深手里端着杯水,自己先仰头喝了两口,又递到许柯嘴边,晃了晃杯子,“要不要喝点水?”
许柯还是没理,专心致志的看手机,手指在上面时不时的敲动着。
顾深语气颇为无奈,但又带着十成十的纵容,“许老师,我又干什么惹您生气了?您这一下床就翻脸的脾气可真要不得。”
“那你以后别上我的床,找别人去吧。”许柯声音虽然还是哑的,但好歹是把话说清楚了,没吞音。
“哟,还真不高兴了,”顾深把杯子举到许柯唇前,哄他:“先喝口水润润嗓,有什么账喝完水再算。”
许柯斜他一眼,就着他拿杯子的动作喝了两口水,说话的时候嗓子总算缓过来了,“什么时候起来的?”
“没比你早醒多少,就20分钟左右,”一杯水喂完了,顾深将空杯子放在床头柜上,问:“还要不要再喝点?”
许柯摇头,看了眼时间,又问:“你今天没工作?”
顾深往床上一倒,“有工作也不去了,天大的事也得等过完这一天再说。”
他把手伸进被子放在许柯腿上,推了推他,“你也别起了,外面下雨呢,再躺会儿吧。”
顾深将身上的外套脱下,三两下钻进被子里跟许柯一起靠坐在床头边,两个人像是刚午睡醒,在雨后的被窝里享受难得的惬意。
这个场景,是他们彼此都肖想盼望了很多年的。
“你还记得我们分手的那天吗?”许柯看着被窗帘遮掩住的窗户,轻声说:“那天也是个下雨天。”
顾深心一咯噔,要算账了。
“记得。”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应道。
“那天的雨真的很大,我去首府壹号拿了几件衣服,然后坐车回了春城。”许柯语气无波无澜,平铺直叙的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一样。
他亲手将那道陈年旧疤挖开,为的不是让罪魁祸首心疼。只是觉得如果想让旧疮真的完全长好,只能先将他的脓汁挤出来,至于药上的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老头去世了,在5年前,医生说他得的是癌症,能撑这么久其实已经算是奇迹了。也是在他葬礼的那天,我才知道他原来有儿子也有女儿,儿女给他办了一场不大不小的丧事,后面又为了他留下来的那点家产闹得很难堪。”
这个时候最好能来支烟,但一想到已经跟某人约定好了要一起戒烟的,许柯顿了顿,舔了舔发干的唇角,又接着往下说道:“我大学一开始读的是经济管理,读了一年觉得实在没什么意思,转去学了医。”
“我报了好几个社团,现在会做饭也会画点画。唯一没长进的大概还是人际关系那一块,”许柯自嘲的笑了笑,“大学每个人都挺忙的,我没交到什么朋友,目前为止还有联系的大概也只有宿舍里的那两三个人。”
“这些年我遇到了很多人,也收到了很多表白情话,男的女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都有,”许柯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机,上面已经黑屏了,他只能透过玻璃看见自己的脸,“但很奇怪,可能是时机不对,也可能是我自己有问题。”
“这话说起来有点矫情,但是……顾深,”许柯短暂的抿了一下唇,“真的,除了你以外我的确没再对别人动过心。”
“我现在在北京一家二甲医院的心内科任职,是个小小的医生,没职位没加薪。在北京三环有个小小的房子,租的,住的还不错。”
交代完了,许柯的眼睫轻轻闪了闪,肩颈线慢慢的放下来,总算不那么僵直了。他松了口气,说:“你当年说你那时候没时间没精力谈感情,现在有了么?”
顾深坐在旁边,一直都很沉默。
他以为许柯是要跟他算账,但没想到许柯把伤疤掀开,连看都没让他看一眼,就自顾自的缝好了。
他其实也想说点什么,说当年分手那天我给你打了电话但你没接;说这些年我给你写了很多封信但是都没敢寄……
但总感觉这些话脱口而出了就是在狡辩,是一种处心积虑的作秀。
毕竟再多的深情藏于暗处也只能感动自己。
就好像许柯也没有告诉顾深,分手那天,在下着瓢泼大雨的街道上,他被车撞了,人在医院躺了一个月,手机也被撞碎了,连渣都不剩……
成年人的世界,连一句解释都得斟酌再三然后咽回肚子里,与过往一起沦为永不见光的回忆。
顾深心里堵得难受,想张口但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徐强这些年常骂他,说他作死,骂他不懂珍惜。
骂的很到位。
其实在别人眼里,一直都觉得顾深是付出更多的那个。
他们都错了,许柯才是。
不管他怎么作死,最后都是许柯回的头,来找他,想带他一起回家。
顾深喉结滚动几番,最后说:“昨晚不是说好要一起戒烟了吗?戒烟,该是一辈子的事情。”
小时候的承诺总喜欢带上“永远”这两个字,可是后来他们才明白,永远这个时间概念太宽泛了,大到没边儿,总觉得空得慌。
顾深不说“永远”了,他说的是“一辈子。”
人这一辈子就这么几十年,他们已经蹉跎了27年,余下可能还有六、七十多年的光阴,足够消磨所有爱恨。
许柯说了那么多过去,礼尚往来,顾深觉得自己也应该表示点什么。
第一句话就是表忠心,“这些年我真没碰过别人,干干净净的。”
许柯看了他两眼,点了点头:“嗯,从你昨晚的表现里看出来了,确实是第一次。”
顾深:“……你是在变相说我技术不行么?”
许柯绷住嘴角在忍笑,“有一说一,确实有点烂。”
顾深掀开被子,扑向许柯,义正言辞道:“那辛苦许老师跟我多练一练,毕竟许老师也亲身体验过,知道在这方面我的学习能力一向很强。”
许柯:“……滚!”
顾深很听话的滚了,连带着许柯一起滚了两个小时。
就因为那天下午的“陪练,”许老师两天没能下床,不得不给医院那边又请了几天假。
过了几天,他找夏子安见了一面。
他给了夏子安一张卡,让他别做酒保的工作了,回去好好上学。
夏子安没收,这小孩儿身上的的确确有着一股倔性,说话的时候语气还是冷冷淡淡的,“我不要钱,你和顾哥好好的就行。他真的……很爱你。”
许柯明白这句话中间的停顿是因为什么。他把卡收回去,只留了一张名片,“我在这家医院里面工作,如果可以的话,把你父母接到这里治疗对他们的病情会有很大帮助。”
能做的都做了,许柯踏出咖啡厅,给顾深发了条消息,“事情办完了,过来接我。”
顾深的qq号这么多年一直没变,连昵称都没换过,还是当年的“xkdsyw。”
许柯看着这几个字母,突然想起来他们今早收拾房间,翻到了顾深当年的英语笔记本。
一块钱的软面本氧化的厉害,上面歪歪扭扭的英文嚣张却好看。
英语有三大时态——“ed”、“ing”、“will do .”
过去、现在和将来。
从今往后,对他们来说,就只有现在和未来两种时态了。
——“i’m loving you.”和“i will keep loving you .”
forev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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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应该快完结啦~【搓手/】【搓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