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典型冷战

    很多年以后有人问许柯,印象里记得最清楚的一天是什么。他几乎是不需要怎么思考,脑子里避无可避的就会想起来这一天。
    具体的日期,当时的天气,周遭的人流等一系列具体的细节已不可考,他只是记得那晚由远及近的警笛声,像潮水一样从四面八方涌过来,拘走了他从小到大一直避之不及的噩梦。
    记得更清晰的,是站在他面前替他挡着人流喧嚣声的少年。
    夜风裹着刺一样从巷口吹过来,顾深身上只披着件校服,里面是件黑色的t恤。他不怕冷似的迎面站在巷口正中心,许柯知道,这是在替他挡风。
    仔细看看,顾深其实并没有比他健壮多少,却总是下意识的充当保护者的角色。他手上的那一刀被划的不深不浅,经过简单的止血过后却还是在冒着丝丝血珠。
    巷子有点曲折,警灯还是在响,但警察想找到他们这儿估计还得费一点时间。地上的许武强被顾深一脚踹倒之后再也没能爬起来,估计是毒瘾发作,横尸躺在地上像条百足虫一样抽搐着,但看上去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
    “你先去医院处理一下伤口,”许柯看着顾深右手手掌上的划痕,眉头蹙的很紧,“等警察过来估计还得去警察局里录口供,等口供录完你这手可以不要了。你别陪我在这儿耗着,我到时候直接去医院找你。”
    顾深背对着他沉默的看着前面漆黑的巷口,没出声。
    许柯悄悄在心里叹了口气,拿出自己全部的耐心企图跟顾深摆事实、讲道理,“你手这伤再不处理得留疤,我给你叫车去医院。”
    许柯作势拿出手机,刚点开打车软件发现这方法行不通,小车进不来胡同道,只要这少爷不动步子,他也没法把这人打包塞进车里。
    顾深右手的刀痕从食指指尖一直延续到手腕,时间长了,上面的血迹开始氧化,变成了暗红色,看起来有点骇人。许柯看着他绷紧的侧脸,难得的感到有点焦头烂额,“顾深,你能听点话吗?”
    冷着脸装石雕的某人现在绷着一张棺材脸,别说听话了,嘴抿的紧紧的,连个气儿都不出。
    虽然许柯之前那句颤声的话勾的顾少爷心软不少,但他这次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不给某人一点颜色瞧瞧他还真以为自己男朋友没点小脾气了,不管一管再这样下去估计下一步拿刀出去跟人拼命都不会事先跟他透个气儿。顾深打定了注意这次不能让这事儿这么轻易的过去,于是他开启了单方面的冷战模式。
    警察不知道在哪个拐角碰见了林陌,总之在几分钟之后,他们一起朝这边赶了过来。
    顾深一看见林陌,表情顿时更臭了,他甚至还想再去踹许武强两脚。
    赶过来的警察看见地上不停蠕动的人,还有站在他面前一丝不苟穿着校服的两位高中生,一下子不知道该抓的是谁。他看着这场景,有点摸不着头脑,“谁报的案?”
    “我报的,”那位面相有点冷的学生开了口。
    警察皱眉,问:“不是说这里发生了严重的暴力行为吗?这怎么回事?”
    这回没等别人开口,警察盯着地上的人,突然说:“这人是谁?他这是犯了毒瘾?”
    吸毒可不是什么小事,警察当即就让两个小警察把许武强抬了出去,“小心点儿,先把他送到医院去,等他清醒过来再带回去审。”
    小警察把许武强弄走后,一开始问话的那位警官又转过头来看着在场的三位高中生,“你们都先跟我去一趟警察局,别害怕,就是问你们几个问题了解一下情况。”
    “等一下,能先送我旁边这位同学去一趟医院吗?他手受伤了。”许柯紧抿着唇,说出来的话不像商量,其中还混杂着丝内疚和焦急。
    一直装死的某位同学这时候终于出了个声,毫不犹豫的给已经被送走的许武强补了一记狠刀,“刚刚那个吸毒的人划的。”
    “而且我觉得这伤口不浅,”顾深还在添油加醋,争取让许武强靠着这一刀直接把牢底坐穿,“那个人的刀当时差一点就要割破我的静动脉了,还好我躲的快,不把那个人关个十几年很难收场。”
    许柯扶额,静动脉……
    你赢了。
    办案多年的警官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敢于为自己争取权益的被害人,哭笑不得道:“……同学你先别激动,先把伤口处理一下再说。”
    *
    吴怜接到警局电话的时候已经接近深夜12点,她当时还在准备明天开会要用的资料,才刚弄到一半。这几年来她的作息一直都是这样,极度不规律,几乎从早一直忙到晚,工作强度大到很多年轻人都扛不住。
    她就像台不知疲倦的机器,每天都保持着高频率的运转。但说老实话,她并不讨厌这样的生活,她甚至很怕自己停下来。
    一闲下来,很多想要特意忘记的事就会同浮萍一样飘散在自己的脑海里,驱都驱不散。
    不管吴怜再怎么努力,她都不得不承认自己这一生过的相当失败。
    她年少的时候也曾经谈过一场青葱恋爱,即使最后那段初恋无疾而终了,但她并不觉得有什么后悔。
    直至她遇见了许武强。
    许武强年轻的时候也算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人长的帅,性格也腼腼腆腆的,在那个小县城里算得上是个中翘楚,当时在学校里有不少追求者。虽然出身不好,但他脑子活络,时不时就会爆发出一点儿奇思妙想。
    吴怜遇见他的时候还没从上一段情伤中彻底脱身,许武强当时追她却追得很勤,每天鲜花牛奶接连不断。腼腆又青涩的男生突然发起狠来追人,很少有姑娘扛得住。
    后来一切似乎都是水到渠成,也谈不上什么喜欢不喜欢的,才子佳人,似乎理应就应该走在一起。
    吴怜陪着他在那个小县城蹉跎了两年,像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寻常夫妻一样每天为了柴米油盐酱醋茶奔波,相夫教子,泯然众人。那样的生活平平淡淡,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
    直到有一天,吴怜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突然发觉这个样子的她很陌生,她骨子里其实带着股韧劲,年轻的时候心气儿更是高。情绪转变其实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她有些过腻了俗世烟火,想去更远的远方看看。
    美洲的一只蝴蝶扇了几下翅膀都能引来一场飓风,有时候很多不经意间的一个选择会改变很多东西。
    吴怜经常会想,要是她当年没有一意孤行的出来打拼,要是她咬咬牙把两个孩子一起带走的话,很多事情会不会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每当看着许柯沉默寡言的样子,她就会无比后悔。
    许可的死像是一根针深深地刺在她心里,压得她半辈子都喘不过气。她不敢想象自己的两个孩子到底遭受了多少非人的折磨。于是她只能加倍的对许柯好,想把对女儿的亏欠一股脑全部补给许柯。
    只是这种好从一开始就没有基础,因此显得格外单薄。带有负疚的示好像一团虚无缥缈的棉花糖,甜也只能甜一瞬,下一秒就再也记不起来它的味道。
    在这段畸形的母子关系中,吴怜总是下意识的把自己放在弱势的那一方,无形之中让这隔阂越拉越大。
    办公室的灯光看久了会有点刺眼,数不清的文件一口气看下来让人头大,吴怜坐在皮制的办公椅上揉了揉太阳穴,想缓和一下脑子里充斥的晕眩。
    办公室外响起了一阵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很快,她办公室的门把手被人从外面拧开。顾楚轩衣冠楚楚的走进来,手里提着两杯黑咖啡,“怎么了,又不舒服?”
    他把咖啡放在桌子上,走到吴怜身后把她的手轻轻拿开,自己的手覆上去给她一圈一圈按摩推开,“我找个时间带你去医院看看,别留下病根。”
    吴怜终于全身松懈下来,她找了个舒服的方式轻轻倚靠着顾楚轩,“不用去医院,没什么大事,就是文件看多了,眼花。”
    顾楚轩皱眉,心疼道:“你都多久没休息了?明年你就先把手头上的事先搁一搁,刚好明年那两个小崽子高三,需要人照顾。”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明天休息一年呆在家里照顾儿子们。”
    话赶话提到了这儿,顾楚轩顺势说:“既然这样,也是时候安排一起见个面了。”
    “我找人挑了个好日子,也就一两个月的事儿。在那之前,让孩子们先见个面。我听梅老师说,他们俩在学校里面处的不错。”
    吴怜有点怔愣,“……会不会太快了?”
    “快什么?”顾楚轩手上力道减了几分,按得愈发温柔,“错过了那么多年,我连这几个月都要等不及了。”
    吴怜哑然失笑。
    她正要开口答应,手机铃声却突兀的响了起来,她接通电话,听了一会儿之后,脸色越来越差,“什么?好的好的,我马上赶过来。”
    “怎么了?”顾楚轩问。
    吴怜攥紧手机,“小柯出事了。”
    *
    许柯是真没出什么事,连一根头发都没掉。出事的那个人看起来也跟没事儿人一样,除了手掌上包着有些狼狈的纱布,从表面上看起来贼冷静贼酷。
    审讯室里,出警的警官和面前穿着校服的三位未成年青少年面面相觑,双方脸色都不是很好看。
    “你是说他随身携带毒品,是为了诱使你吸毒?”警官看着许柯,一句话拆解成几段,说的很慢,“但根据资料显示,这个人是你的爸爸,哪儿有爸爸会……”
    警官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某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拦腰截断了,“哪儿有爸爸会让自己儿子吸毒的?所以如果那一点儿血缘关系可以忽略不计的话,他跟我男……同桌没有一点儿关系。”
    警官有点糟心的看着顾深,“这位同学,没问到你你可以先把嘴闭上吗?注意纪律。”
    顾深默然两秒,终于骄矜的闭上了嘴,安分下来。
    许柯隔着条过道看了他几眼,视线从脸上一步步落到他缠着纱布的手腕上,绷紧了脸。
    他在警察无声的催促中缓了缓神,终于出声说:“前几年花园有一起案子,你们可以查查记录,当时许武强以家暴罪被关进去过两年。”
    “那起案子的报案人,是我。”
    警官看着面前的审讯记录本,也一下没了声。
    他后面又问了几个不痛不痒的问题,问完之后就让他们三个先去隔壁的候保室等着,“已经给你们的监护人打了电话,等他们来签个字,你们就可以走了。”
    第一个被领走的是林陌,来领他的人是江舟。
    江舟看到他们两个的时候还温文尔雅的朝他们笑了一下,“又见面了,真巧。”
    他一贯会给人留面子,没在大庭广众之下问发生了什么事,只说:“那你们再等等吧,我先领着人走了。”
    林陌走的时候还不忘对许柯说:“我已经跟我叔叔说了,到时候如果要打官司什么的就直接找他,不收费。”
    许柯“嗯”了一声,“再说吧。”
    反正不管怎么样,许武强已经有三条罪名板上钉钉了,至少也要判个七八年。他都这把年纪了,还染上了毒瘾,光戒毒这一关都不一定挺的过去。再一番折腾下来,活着都约等于受罪。
    江舟把林陌领走了,偌大的候保室陡然空旷起来,连空气都是安静的。
    顾深还特意挑了个角落的位置,离许柯离的远远地,这么久就过去,他还真就一句话没有跟许柯说过,像个清心寡欲的和尚。
    许柯今天一天过的跌宕起伏,心情也跟着七上八下,此刻四周骤然安静下来,他脑子里什么都不想再想了,就想去哄哄他男朋友。
    他起身去把候保室的门锁上,这间房间的隔音很好,连外面警察来回走动的声音都被拦在门外,听不真切。
    在听到门锁“吧嗒”一声落上的声音,端坐在一旁不问世事的和尚终于有了点反应,他朝门口看了一眼,随即就跟站在门边的许柯来了个对视。
    半秒不到的时间,顾深就把视线收了回去。
    哼,别想色/诱我,没用!
    脚步的声音响的很轻,顾深强忍着不回头看,下一秒他听见离他耳边不过两公分的地方响起了冷淡低沉的人声。
    许柯罕见的语气混杂着罕见的戏谑,再加上几分哄人似的讨好,“圣僧,消气了没?”
    见顾深没什么反应,许柯垂下眸子,看着顾深垂落在一旁的右手,闷闷的说:“我错了,我道歉,对不起。”
    “你别和我玩冷战了,我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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