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粮

    这栋房子有些年头了,里面的摆件看上去都像是上个世纪的风格,老旧的红檀木桌子,缺了一角皮革的棕色沙发,客厅中央的小电视旁边有根接收信号的天线,上面盖着一块粉红色的遮灰布……
    熟悉的场景总是能带回来不少生动的记忆,那些浮尘一般游荡过去的岁月又陡然在脑海里清晰起来。
    顾深站在客厅里面囫囵扫了一眼,他想好好瞧一瞧,但又不太敢细看。
    老头说许柯小时候特别喜欢坐在靠窗那边,看着窗户底下的车水马龙,只淡淡扫视一眼,然后就把视线收回来,埋着头不再往下看。
    像是在等什么人,又像是在看什么东西,老头问过他好几次,小孩儿闷葫芦似的摇头,一个字都不肯说。
    顾深走到窗户那边,学着小时候的许柯也低头往下看了一眼。布满灰尘的玻璃窗下面是一条狭窄的街道,很暗很暗,只有他们学校外面的半个胡同口那么宽。
    往远瞧能看见老街的街道,几个稀零开张的小店统统只开着半扇门,浑然觉不出有什么热闹。
    再往远处看能看到他们来时的车站,几辆绿皮公交车停靠在一边,来往过客很少,司机倒着头睡在上面,不管有多少人到点了就把车开走,日复一日的为生计而奔波。
    “你在看什么?”许柯的声音响在后面,他手里拿着一个大铁盒,里面有不少他跟许可小时候一起玩的东西,这次来刚好把上次来不及捎上的全部带走。
    “没什么,”顾深转过身子笑着说,“只是觉得你之前有一点说的挺对的。”
    “什么?”
    顾深摸了摸鼻子,自嘲道:“我可能真的是脑子有病才会扯出过来旅游这个理由。”
    许柯轻笑了一声,笑声很淡,响在模糊不清的半暗房间里听的人心里发痒。又过了一会儿,他把大铁盒搁在桌子上,眼睫低下去,“后悔了吧,让你别跟着来非不听。”
    顾深望着站在阴影处的人,语气带着几分纵容和无奈,“怎么可能后悔,这趟我要是不来才像是活活损失了一个亿。”
    顾深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走路的时候走的一贯漫不经心和慵懒随意,走近了,在一片拂晓的天色里,摸索着抓住了许柯的手。
    牵着,握着,十指紧扣着,说话的时候气息就吐在耳边,勾的人半边身子都酥麻下来,“我们今晚住哪儿啊?把这儿收拾一下凑合几晚?”
    许柯被牵握着的手有几分僵硬,说话的时候倒是没半点嘴软,“你要是愿意花几个小时把这个没人住的房子收拾好,躺几晚后又把它放着吃灰。那么费心费力却又不计回报,那我没什么想法。”
    在这种时候牵着手实在有些不搭边,许柯把手挣开,拿着铁盒往门边走,“这几天住酒店,走吧,先带你去吃饭。”
    这里只有一家勉强还能住的酒店,是这边最高的建筑物,有足足五层楼高,随便往天上一望就能瞧见它。
    晚饭他们随便找了家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店吃了点面,一起循着风往酒店走的时候,顾深目光到处乱撇,踢了一路的小石子。
    走到了能看见酒店门口的时候,他终于把纠结了一路的问题吐了出来,“那什么,我们订几间房啊?”
    余光能看见许柯在看他,顾深把头支起来跟许柯对视,清了清嗓子,看起来一派坦然,“我是怕万一房间不够的话,我们要怎么办。没什么其他的意思,你千万别想歪了,我可是正经人。”
    许柯轻哼出声,继续朝前走,“放一百二十个心吧,我从出生起就没看见这边酒店房间满过。”
    “哦。”正经人叹息的应了一声,也不知道是放心了还是有点遗憾。
    坐在酒店前台的是一个年龄有点上岁数的大妈,许柯他们走进去的时候,大妈正在打电话,一边嗑瓜子一边唾沫横飞。
    看到有人来了,她一把撂下电话,眼睛里都能看见光,“几个人啊?开几间房?住几晚?”
    她这个动词用的有点传神,顾深双手插兜立在旁边,脑子里细细麻麻的闪过了很多想法。
    “两间。”许柯把身份证拿出来放到前台上,简洁道,“两晚。”
    “就你们两个小伙子啊?”大妈看不惯这种铺张浪费的作风,没忍住说了一嘴,“那开一间房不就够了?我们这里的床很大的,两个人挤挤完全睡得开。开两间房多浪费钱啊。”
    顾深脑子里什么想法都没了,轰然安静下来,全部注意力都放到了许柯身上。
    许柯一本正经的向大妈指了指他,甩锅甩的很棒,“我这同学,他有点娇气,不喜欢跟别人挤一起。”
    顾深:“……”
    大妈看了顾深一眼,带了点不理解,但毕竟不是她家孩子,只说了一句,“哦,这样啊,这小伙子看着是有点娇气。”
    顾深:“……”
    我不是我没有别听他的。
    她看都没看身份证一眼,噼里啪啦的在电脑上一顿输入,然后拿出两张门卡递过去,“诺,两间房间是对门,酒店只提供早餐,但有时间限制,九点之后就没饭了,所以要吃饭得起早点。”
    许柯接过门卡,“嗯,知道了。”
    他们的房间在三楼,酒店没有电梯,不过楼道比医院要好,起码有灯。
    自从那句古怪的问话问完之后,他们之间的气氛就蓦然尴尬起来,明明没有什么,很正常严肃的一句问话啊,但在这种时候仿佛天经地义的混杂着一丝不正经。
    顾深可太怕自己被当成流氓了,他今天才刚刚表白成功,不想自己那英明神武的形象受到一丁点儿损伤。于是翻遍脑海里的词典,他又解释了一遍,“我刚刚是真怕酒店房间不够,没想其他的。”
    许柯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
    走到了二楼,顾深没忍住又说:“我现在脑子里有点兴奋过度,但那些出格的事我肯定都不会做的。”
    “嗯。”
    顾深有点慌乱,他平时一向是随性自然的,哪怕说到要退学的时候他内心其实都没有丝毫波动。但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脑子里的一切想法、做出来的一切动作都带着点急躁、漂浮、不自然。
    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走到房间门口都没有人出声。
    顾深手指僵硬的接过门卡打开房门,他想转身跟许柯说句晚安,刚转过身,穿着白衬衫的男孩子突然凑近,走过来轻轻的抱住他,双手环在他腰上。
    下一秒,许柯清清冷冷的嗓子响了起来,他的手扶在顾深身后,隔着一层布料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他说:“深哥,别急,慢慢来。”
    顾深就是再没想法此刻也生出来了点不该想的东西,他呼吸凝滞住,整个人靠在门背上不敢动弹。
    许柯刚说完这句温情的话,没一丁点眷恋的把手松开,往后退了几步,他好笑的靠在自己房间的门边上,带了点笑,“我又不会跑,所以你……正常点?”
    很多事情看得太重,有一天梦想成真的时候人就很容易患得患失。
    许柯懂,所以把话放到现在才说。
    顾深喉结动了动,跟许柯面对面,眼睛直直的看着他,半晌才沉着嗓子说:“再叫一遍。”
    “嗯?”
    顾深清了清嗓子,“刚刚怎么叫我的,再说一遍。”
    许柯哼了一声,“美得你,睡觉了。”
    他把门打开,刚转身,听到顾深在对面叫他,“许柯。”
    这是顾深第一次叫他的名字,许柯看过去,看见顾深一米八几的高个,快有酒店房间的门顶那么高。他穿着黑色的卫衣,慵懒的靠在门边,看过来的时候眸子深深浅浅的,像喝醉了酒,眼睛里倒映着一抹笑意。
    许柯声音很轻的应了一声,“怎么了?”
    “没事,”顾深嘴角弯起来,说出来的话醉人得紧,他轻声道,一字一句轻的像酒,“就想叫叫我男朋友的名字。”
    许柯把门卡抽起来拿手里,进了房门之后,缓缓把门关上,在今晚即将落幕的时候,顾深听见他说,“晚安,深哥。”
    顾深这个晚上不仅没安,折腾到半夜还精神抖擞,完全睡不着。
    今天一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他不仅身体累了一天,想了这么久的事情一朝成真到现在他也还没缓过来。
    顾深没事干躺床上终于记起来自己还有个兄弟,徐强的那条消息他吃饭的时候就看到了,只不过当时他没什么心思回复。
    顾深两指飞快在手机上打字,几秒钟过后,微信对话框上出现了一条新消息。
    你爹:不是暗恋,早恋谢谢。
    一分钟还没过去,徐强发了一排问好过来:[??????]
    儿子:[真的假的?]
    儿子:[你跟小同桌在一起了?什么时候的事?谁先表的白?你俩就这么好上了?]
    儿子:[你现在在哪呢?我过去找你。]
    顾深看了眼时间,摁着语音键说:“你怎么比我还不正常?你看看现在几点了,再说了,我现在不在花园,在春城。”
    徐强也紧接着发了条语音过来,“春城?这是什么地方?你俩一起去的?你俩真在一起了?”
    顾深:“嗯。”
    顾深想了一会儿,没忍住一口气发了好几条消息过去。
    你爹:我表的白,他点的头。
    你爹:刚刚在酒店走廊的时候,他抱了我。
    你爹:还叫我哥,还跟我说晚安。
    你爹:你说他怎么那么乖?
    儿子:……你够了,我对狗粮过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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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章我真的写了好久啊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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