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友生前一直性格执拗,晚年因为二女婿和三女婿接连出事心情也受到影响。为了解决这些糟心事,花掉了一辈子的积蓄。想着能再有些积攒,六十多岁仍然蹬着三轮车继续做着运输。但是年岁毕竟是大了,蹬不动了。找了一个胡同口修车的人想把自己的三轮车加上发动机改成柴油的,没想到还受了骗。
多重打击下,程友一下子病倒了,总感觉肚子不舒服。程敏带着父亲到医院检查,医生检查后告诉家属程友患上了结肠癌。三个女儿怕他难受一直隐瞒着病情,不断地寻医问药帮着他治疗。可程友一直坚持不是什么大病,只是过年时饺子和元宵一起吃造成的“消化不良”。半年前做了一次手术,随着天越来越凉,程友感冒了,导致病情恶化。最后的日子里半梦半醒地躺在床上靠打杜冷丁来止疼度日,春节过后不久便去世了。
程友去世以后,在大家的商议之下秀琴就跟着自己的三女儿、三女婿一起生活,程友所住的房子也交给了三女婿陶吉利打理。
办完了白事之后,程敏在附近的寺庙里给父亲摆了一个牌位。正月十五程敏带自己的儿子来到这里拜祭父亲。她按着程家同在地上给姥爷磕了几个头,然后念叨着让姥爷保佑这个小外孙能考上美术中学。
两个月后,程家同带着姥爷的“鼓励”和准考证、颜料走进了美术中学的操场。距离考试的时间还早,程家同就找地方站着等。等着等着就出了状况,一个学生从侧面跑过来撞翻了程家同手中的颜料盒,霎时间红的白的颜色飞溅出来,这剩在颜料格里的色彩也变得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撞到他的那个人一溜烟跑得不见踪影。程家同一下子就慌了,回头看看,刚才把自己送过来的父母已经走了,从没有自己处理过突发事件的程家同也只能收拾起残存的水粉颜料硬着头皮进了考场。
考场里用衬布、罐子和水果摆成的静物是程家同熟悉的画面,这是他在靳教授家已经练过了无数遍的布景,甚至就算是闭上眼睛默写他都能够画出个一二。他如往常一样订好画纸,随手提起一支6号的水粉笔沾了沾水。然后伸向了颜料色盒里群青色的格子里,当然现在这个格子里已经被溅得不只是群青色。群青这种颜色是一种最古老最鲜艳的蓝色颜料,用句画画人说的话就是这个颜色不带有任何的倾向,而且很稳定,在心理学上讲还具有明显的镇定效果。画画的人多用群青色起稿,然而程家同此时蘸起的群青色却失去了他“镇定剂”的功效。笔刚落到纸上程家同就因为刚才颜料盒被碰掉的事儿而紧张,右手不停地抖,抖得仅仅起一个苹果的边缘都起得像锯齿一般。此时坐在左右的考生已经开始给起好的稿上色了,程家同看见这个更加紧张了,不止手抖连腿都开始抖上了。
“老师,我可以去厕所么?”无奈之下,程家同只能对老师提出这个要求好出去冷静一下。
因为这种考试没有小抄,全凭个人绘画能力,也不必担心漏题,所以老师轻轻点头示意程家同抓紧点去完赶快回来考试。
程家同在卫生间里先是用凉水冲了一下脸,用手用力揉搓让自己更加地清醒,一边又在心里给自己鼓劲,“一定会成功的,放松,放松。”颜料盒里的颜料虽然少了且混合了,但是这组要考的静物平时在靳教授家已经练得滚瓜烂熟,只要手不抖了画完还是没问题的。没问题!没问题!程家同就这样在安静的卫生间里不断地给着自己心理暗示。时间在一秒一秒地过去,程家同此时还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经恢复了原有的状态,看了看腕上的手表后,决定赶紧回到考场,临走的时候还对着镜子做了几个鬼脸让自己放松下来。
回到考场,他先喝下了父母给他从家里沏的茶水,有了精神之后拿起画笔又蘸了一块儿群青色。此时的群青色似乎又恢复了原本的“镇定功能”,程家同的手不抖了,此时他唯一面对的挑战就是和时间赛跑。
这样一番折腾之后考试时间只剩下了三分之一。程家同没有时间再像以往那样认真地看一下画一笔了,他只能靠着平时练画时的技巧用群青色迅速地组织构图,然后按照静物最基本的明暗关系上色。每当他不由自主地看到旁边的同学已经完成了整个画面正在用小号水粉笔深入着细部时,那种紧张感就会悄悄地回来。他只能在心里默默地提醒自己不要再看,把所有的目光全部都放在自己的画纸上。此时的程家同仿佛独处于一个黑暗的环境,唯有两束光伸出来,一束照亮着那组静物,一束照亮着他眼前的画纸。
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来,程家同望着自己完成的作品舒了一口气。交了考试画纸,正要站起身来回家的他腿竟然又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冷静了片刻之后,他走出了美术中学的校门。他没有回答任何人所提出的任何问题,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画的东西到底能得多少分。
半个月之后,令考生们紧张的时刻终于来临了。学校的操场上早早就摆出了二十多个大木板,每一块木板上都贴着用正开黄纸书写的录取人姓名。程家同和父亲一起待在操场上看那些密密麻麻的用红颜色写的名字,从头到尾又从尾到头,甚至开口念出每一个名字。几个来回也没发现程家同这个名字。
“爸,考试那天有个人碰翻了我的颜料盒。”此时此刻程家同才低声地把考试那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了父亲。
“没关系,明年再努力吧。”程传铁没有太多的话,推着儿子的肩膀回家了。
他们一起回到了程学鹏家。由于这里离程传铁的店比较近,五点半以后把店关上的程敏也会来这里。程敏回来后听到儿子没有被录取的消息之后很惊讶,认为不可能。接着她拨通了靳教授的电话想让他给问问。经过靳教授的一番询问,原来程家同已经被美术中学录取了。已经录取了却没看到自己的名字,这事儿听起来奇怪。程家同话都没说又跑回到学校的操场,好在那些板子还没有撤掉。他继续地从头到尾看着,果然看到一个差不多的名字“程家司”,自己果真被录取了只不过写这个通知的老师把他的名字少写了一个竖。程家同和父亲竟然在这里看了一下午都没看出来。不管怎样,得到了录取消息,他终于能度过一个愉快的暑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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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赵同
斜杠青年,朝三暮四,比上不足,笔下有余,万年太久,只争朝夕,不怕折腾,才是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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