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刚刚有些泛白,关茉芬家养的鸡还没有开始打鸣,程学鹏就开始在院子里整理起要带回老家的东西。平日里几乎不做家务的他在院子里用草绳给十几盒□□花打捆儿。关茉芬也早早地把程传铁叫起来换上了新衣服。
临行前,程学鹏把放在院子里的自行车推进屋里扣紧了车锁,接着关上屋门院门,上锁。就这样三个人拿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去了长途汽车站,这大概是程学鹏平生第一次“大出血”,甚至买了他过年时都没舍得买的□□花,连长途汽车都买得“有坐票”,这点让关茉芬大为惊讶,更感觉到丈夫对这次回老家尤为重视。
一路上整个车厢里闹哄哄的,但他们三个人之间却没有对话。程学鹏沉默是心里紧张如何面对儿子,自上次大闹一场不欢而别后,不知道儿子还恨不恨自己。关茉芬即将和自己的婆家人第一次见面,心情忐忑。程传铁自己坐在一个位置上想着那个他从来没去过的地方,从来没有见过的一群人,心里也别扭着。
车子快到站时,关茉芬扭过头来朝着坐在后面的儿子小声地说了一句:“好好表现啊!”
程传铁还没来得及回答,她就把头转了回去,“老程,快到了吧?”
“嗯,快到了,看到镇子前的牌楼了。”那个牌楼是程学鹏无数次离开或回来歇脚的地方,不管从多远回来或者有多累只要看到牌楼便可以松下一口气休息一会儿,看见它就意味着离家不远了。要不是被关茉芬的问话打断,程学鹏还沉浸在三十多年前自己从城里推着三轮车回家,在牌楼前的大树下啃生土豆的回忆里。
车子慢慢停下,程学鹏透过车窗看到了熟悉的吉普车和熟悉的人。
“大哥!”站在吉普车前的程学忠朝着长途汽车像首长阅兵一样挥着手。
“学忠。”程学鹏打开车窗挥了挥手。
“孩子他四伯。”关茉芬也把头凑过来跟着喊了一声。
“老四接咱们来了,快下车吧!”程学鹏喊关茉芬和程传铁赶紧下车。
“叫四伯。”关茉芬在后面对程传铁用力一推。
“四伯。”程传铁在母亲的提醒下叫了一声,便开始往汽车里搬运大包小包了。
程学忠这次是自己开车,程学鹏坐在副驾驶位置,和四弟聊起了家常。大部分就是在问师长的位置拿到了没有,或者每月能拿多少津贴之类的事,问得程学忠心烦意乱。为了转移话题,他通过后视镜扫了扫坐在后排的关茉芬母子俩。
“唉,嫂子。这传铁不小了吧?”程学忠说。
“不小了,不小了。”关茉芬回应着。
“不小了!比那会儿见他时高了壮了。”程学忠继续说着。
“嗯,现在上班啦。”关茉芬也继续同程学忠聊着。
“有对象了吗?”程学忠眼睛看着后视镜问程传铁。
“……”程传铁也通过汽车后视镜看着四伯程学忠的眼睛,但是不知道怎么去回答。
“没呢,没呢。您要有合适的给介绍一个?”关茉芬开着玩笑说。
“行啊!我们部队上有文工团的小姑娘有很多跟他年龄差不多的。”程学忠回答说。
“那敢情好,四弟给留意着点。”关茉芬脸上挂着微笑。
“行!嫂子,没问题,您就放心吧!传铁这孩子没问题,老实。”程学忠笑呵呵地说着。
这句“没问题”又让关茉芬和程传铁想起来当初征兵时事,原本还有点期盼的关茉芬听到这三个字立刻冷静下来,呵呵笑了几句就结束了这个话题。程传铁平平地说了一句“谢谢四伯”,也不再吭声了。
这军用吉普车的越野性能还是极好的,尽管这乡间的道路多有颠簸,但是也就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就稳稳当当地停在了黄土院儿的门口。这是程学鹏极其熟悉的地方,关茉芬和儿子却是第一次来,一下车一股干燥的气息扑面而来。院子的前方有一个不大的藕坑,这辆吉普车就停在院子和藕坑之间的黄土路上。虽然离水很近但是院里院外都是黄澄澄的一片,没有树荫更看不到一点绿色,只听见院子里有乌拉乌拉的鸽子叫声,时不时地还有几只黑色的燕子飞出。院墙边放着一辆黑色油亮的飞鸽牌自行车,程传铁从下车开始就开始打量这辆自行车,颇为羡慕。
正在他“欣赏”自行车入神时,门闩忽然动了,程传铁下意识后退了几步,就见那扇门从里拉开了。
拉动门闩的正是这辆自行车的主人程传金,他听到吉普车的声音就跑出来开门,就是想第一时间见见自己的后妈和继弟。
“你是程传铁?”程传金站在门槛里面问。
“我是......”程传铁一边回答一边猜测这人的身份。
“进来吧......”程传金侧身让出一块地方叫他进院儿。
“传金,帮你爹卸行李来!”程学忠从吉普车上下来,对着程传金喊着。
“等会儿……”程传金“热情”地领着程传铁进了堂屋。
程学鹏见状朝着程学忠轻轻地摆了几下手,意思是“算了,算了”不要再叫他,他和关茉芬拿起大包小包进了院。程学鹏的父亲程世谭此时就拄着拐杖坐在堂屋中间那张磨得油亮包浆的老榆木太师椅上,从记事起那张椅子就是父亲的专座。程学鹏的数次离开和归来,每到当院总能看见父亲坐在那把椅子上等着,只不过这次离家的时间过于久长,那椅子上的人已经成了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双手用力地抓着拐杖支撑着身体。见到程学鹏之后,嘴角微微颤抖了一下说了一句:“老大,回来了?”
“唉,回来了,爹!”程学鹏上前了几步对父亲说。
“爹。”关茉芬跟着后面也叫了一声。
“唉,这就是茉芬吧?”老头儿指着关茉芬问自己的儿子。
“对,您的儿媳妇。”程学鹏对父亲说,又指着程传铁说,“爹,这是传铁。”
关茉芬用手捅了捅程传铁,他也就冲着程世谭叫了声“爷爷。”
“好好,回来了就好。坐下歇会,喝点水。”许了岁数大了,程世谭对儿子办下的荒唐事不再计较,只求个家人团圆、子孙俱全就满足了。
正在这几个人聊天问候时,程学忠也走进来招呼着程传金叫程学鹏“爹”,程传金见四伯要求也不好驳他的面子,便随口叫了一声爹,接着又下意识地看了看坐在程学鹏旁边的关茉芬,为了避免尴尬,程传金告诉大家自己要去厨房给爷爷的长寿面打卤,便自行离开了堂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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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赵同
斜杠青年,朝三暮四,比上不足,笔下有余,万年太久,只争朝夕,不怕折腾,才是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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