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学鹏从老家偷跑出来的第二天,沿着卢生信中告知的路线来到了北运河边上。
正逢清明时节,一阵小雨过后河岸边杨柳吐丝、桃花绽红。大概是由于刚刚解放的原因,来此踏青赏花者络绎不绝,每个人的脸上都充满了放松的笑容,岸边还三三两两地走着穿着浅绿色军装的军人。
程学鹏顾不得欣赏霭霭的花堤和滔滔的北运河水,他提着木箱沿着河堤快步走着,仿佛要和这北运河水要比个高低快慢一样。终于程学鹏走到了那所大学的校门前,一座用灰砖盖起的门房,门房前面的铁门敞开着,从栏杆的缝隙中可以看到一些学生们夹着书本往各个方向的教学楼走去,这热闹的场面让程学鹏非常激动,提起箱子就往操场里走。这时门房里走出一个身穿蓝色中山服带着套袖的人把他拦在了门外。
“同学,你是哪个系的?”那人问。
“哦,我来找人!”程学鹏回答。
“找谁?”那人又问。
“卢生,水利系的!我俩约好了。”程学鹏回答。
“既然约好的,那就在这里等吧。”那人说完这句,转身回到了门房里。程学鹏找了个角落把箱子放在地上,坐在箱子上默默地望着操场等待卢生的出现。程学鹏是连夜赶过来的,等了一阵后便累得打起了瞌睡。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熟悉的手掌拍打着程学鹏的肩膀,瞌睡一下子被惊醒了。睁开眼睛看着,那个拍打他的人正是当初在“门丰金店”里打工的小伙计卢生。只不过穿着上略有改变,以前是灰色的粗布衣裳,现在穿着白色衬衣,头发也剃成了平头,另一只胳膊上还夹着一本厚厚的书,整个人都显得整洁又利索。
“你还是卢生么?变化那么大!”程学鹏笑着。
“你变黑了。”卢生也笑着说。
“在乡下能不变黑么?”程学鹏发着牢骚。
“收成怎么样?”卢生关心地问。
“不怎么样,去年又旱了......”程学鹏说。
“噢,对!快进来,你还没吃吧!走,去我宿舍。”卢生拎起了那个木箱子,程学鹏同他一起走进了校门来到了卢生的宿舍。
宿舍不大,但很干净。窗户的前面还摆着一个写字台,程学鹏坐在写字台前翻看着卢生摆在上面的书。卢生从挂在床头的书包里给程学鹏掏出了一份表格,他告诉程学鹏,凭借他以前在县里的学历可以申请在这所大学上夜校,为期是四年,考试合格的话就可以得到大学文凭。程学鹏兴奋地接过表格看着,卢生则在一旁提醒他不急填写,要好好考虑选什么专业,并示意写字台上饭盒里的馒头是给他准备的。
“生哥,问你个事!”程学鹏拿起馒头咬了一大口。
“问吧,一一解答。”卢生又从一旁拿出一个茶缸给程学鹏倒了一缸水喝。
“咱从操场走过来时,好多人都盯着我看?”程学鹏疑惑地问。
“看你了?”卢生笑着。
“嗯,目光异样!”程学鹏说。
“你知道怎么回事么?”卢生继续笑着。
“怎么回事?”程学鹏问着。
“你这身大褂还是十五岁那年穿的吧?”卢生打量着程学鹏。
“是啊,我只有这件大褂拿得出手了。”程学鹏低头看着自己脏兮兮的大褂也笑着。
“没事儿,我这还有件衬衣回头你换上!”卢生说。
“我明天也去剪个平头。”程学鹏认真地说。
“对!利利索索的迎接全国解放!”卢生也认真的说。
程学鹏看着那个表格,觉得等全国解放后一定需要大搞建设。根据自己还算不错的计算能力,他和卢生商量了一番后觉得土木工程系最适合自己。
此后的一段时间,程学鹏抓紧一切时间复习,准备考试。经历了几科考试,虽然整体成绩不太理想,但还是擦线被学校录取了。最关键的是,他的数学考出了最高分,引起了土木工程系主任的注意。
程学鹏开始投入了紧张的学业之中。这是他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刻,每时每秒都可以为自己的将来而奋斗。每一科目的笔记都做得非常认真,蓝色笔抄板书红色笔划重点。同宿舍的卢生有时经常翻看程学鹏的笔记作为参考。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着,程学鹏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还是一个拖家带口的人,每天忙于学习着各种关于土木工程的知识,在预算和测量方面得到了导师的认可。直到有一天传达室那个带着蓝套袖的人跑到宿舍通知他校门口有一个军人在等他。程学鹏并不认识什么军人,只能带着疑惑朝校门走去。
校门口的灰色门房前,站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英俊的脸上带着一个青年军人常有的无所畏惧的表情,他身上的军衣有些发白,但是很干净,胸前绣着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布标。程学鹏赶到他面前时,他工工整整地行了一个军礼。
“你是……”程学鹏看着面前的人有些眼熟。
“大哥!是我,老四啊!”那个年轻军人眼角湿润了。
“长这么大了!大哥都快认不出来了!”程学鹏的眼角也湿润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程学鹏接着又问。
“二哥告诉我的!”四弟回答说。
“你回家了?”程学鹏问。
“回了!”四弟说。
“爹怎么样?”程学鹏问。
“没事,你走了爹有些生气,不过也默许了。”四弟说。
“你怎么当兵了?不是去吴桥学杂技了么?”程学鹏疑惑地问。
“去了吴桥,吴叔是□□,我后来也加入了□□!”四弟说。
“上战场了?”程学鹏问。
“上了,这附近都是我们部队解放的。”四弟自豪地说。
“来,跟我进来,今天在我宿舍住吧!”程学鹏抓着四弟的胳膊。
“不了,我得回部队去,部队快南下了。”四弟婉拒着。
程学鹏和四弟在滨海短暂见了一面,临行前在鼎章照相馆兄弟两人合了张影作为留念。程学鹏从四弟的口中得知,他走后二弟、三弟平时上学,还要和父亲耕地,两个孩子又小,家里境况并不好。
程学鹏捧着一本刚从书店里买来的线性代数书在河边边看边走。一个矮小的身影徘徊在他跟前。
“你是大鹏?”那个矮小的身影转了半天站在程学鹏的面前。
“你是那个,那个当铺的......”程学鹏拼命地想对面这个“熟悉”的人是谁。
“当铺伙计小窦!你记得我吗?”小窦跟程学鹏介绍自己。
“哎呦,差点没认出来。你现在怎样?”程学鹏关心地问。
“嗨,就那样,混日子。”小窦说。
“哦。”程学鹏礼貌性地答应了一声。
“你以前不是在金铺么?能搞到点黄金么?”小窦压低了声音问。
程学鹏合上了手里的书,并没有回答。
“有个姓李的想换些金子打首饰,做成了可以赚些佣金啊!”小窦的声音压的更低了。
回到城里读书的程学鹏一直谨小慎微,胆小到与自己无关的事情想都不敢想一下。但是“佣金”这个词对他的诱惑太大了。程学鹏有几年前在金铺打工的经验,找到些老客户兑换些打首饰的黄金是肯定没问题的。赚些佣金来补贴家用这个事在他心里来来回回地打转儿,想来想去最后还是帮了小窦这个忙,殊不知这一单“生意”竟给自己闯下了大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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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赵同
斜杠青年,朝三暮四,比上不足,笔下有余,万年太久,只争朝夕,不怕折腾,才是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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