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冲刷路面,地上被打出的大大小小的水坑中映出急促闪烁的红蓝光芒。
郭慧慧和汤波互相搀扶着走到陈燃的身边,“队长,招财已经带着曾泽紧急送往人民医院了,附近情况被暴雨破坏严重,如果是要进行现勘的话,那我们这边……”
郭慧慧一句话还没有问完,就被陈燃给厉声打断了,“收队!”
“可是……”
“收队!”
所有人同时一个哆嗦,陈燃现在的状态近乎于只差一个临界点就马上要爆炸了,没人敢这个时候上去触霉头,汤波立刻招呼众人,“收队!收队!”
陈燃劈手从郭慧慧手里面拿过钥匙,冲破雨幕大步走向不远处的吉普车。
郭慧慧踉踉跄跄地踩在泥水里面,想说什么,被汤波拉到一边去了。汤波微微摇头,用眼神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陈燃一头钻进吉普车内,脚踩油门,发动引擎的吉普就像是一头钢铁巨兽一般直接划破雨幕嘶吼着消失在了黑沉的夜色深处。
郭慧慧急得直直跺脚,“队长她是搞什么啊?这么严重的情况,为什么要带那个女的走?!那女的不是没有受伤吗?而且不也是重要的目击证人吗?还有她为什么不让我们现勘啊?”
汤波叉着腰,“让你收队你就收队啊?你不是还在这里站着的吗?”
郭慧慧。“……”不是,什么意思,她怎么有点反应不过来了?
汤波着实纳闷了,“怎么着?你还没有反应过来啊?”
“哦哦哦……”郭慧慧瞬间醍醐灌顶,在汤波期待的眼神中,“——没有!”
汤波懒得管她了,省得浪费时间,他拍手大声喊道,“痕检呢?速速以刚刚发现搜查目标的地方为圆心进行筛查,暴雨太大了,我们必须加快速度,不然很有可能什么有效信息都无法提取!快快快!!!”
汤波转身继续往刚刚发现搜查目标的地点过去,郭慧慧看着漫天的暴雨,心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越来越严重,她跟上汤波的步子,“诶,你看啊,按照刚刚队长的信息,如果是她的弟弟绑架了那个女的,也就是她的朋友,苏燚对吧?”
汤波一抹脸上的水迹,点了个头,赞同了郭慧慧的话。
“那么最先开始的情况是两个人,可是你看,队长的朋友是被绑着的,那个曾泽又被人捅了一刀,那证明这里肯定还有其他人啊!这么明显我就不相信队长她看不出来,那既然是这样,她为什么不让我们现勘?为什么非要带着那女的走啊?”
“这话你刚刚不是问过了吗?”
郭慧慧被气得鬼火冒,“那我不能再问一遍吗?”
汤波无奈,“可是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
“波哥,不行啊,现场被暴雨破坏得太严重了,附近脚印严重缺失,提取不了有效的信息,不知道到底除了搜查目标以外还有没有别人的了。但因为来的时候路上不是设卡了,如果真的另有其人,那么目测推断应该是往林东路那边去了。”
林东路——通往聿都跨省高速路口。
发布协查通报高速肯定是不能走了,曾泽应该不会想着往那边去,但是别人可不一定了。
如果今天这一出,在这个城郊密林里还有别人的存在,那么难道是已经逃跑了?
这话听得郭慧慧和汤波都是冒火得很,不远处的警车旁有人大声吼道,“慧慧姐,有你电话!”
哪个倒霉催的现在还打电话过来?郭慧慧无暇顾及,只说着,“让他等着!”她扫了一眼周围的人,吩咐道,“赶紧派人联系交管所,林东路方向的所有卡口、匝道,注意严加防范!”她看向汤波,“要不要过去追的?”
汤波想得比较深,“你看,当时那样的情况,我们过来搜查的时候,是没有发现其他人的踪迹的,要不是证明他们撤退得早,要不就是证明我们猜错了,这里没其他人。而且我们耽误了这么久,如果真的有人,那肯定人也早就跑远了!”
郭慧慧着急,“那怎么办嘛?!”
刚刚喊她的那人,声音更大了,“慧慧姐,是招财打过来的电话,他有事情很急啊!”
郭慧慧感觉自己的头都要炸了,她着急忙慌地跑过去,拿过手机,大声说道,“你有急事你特么的不会通知队长吗?我和汤波在现场这里头都要炸了,你找我有什么用啊?!”
想不到招财在那边火气更大,直接就是劈头盖脸一大句,“我要是能联系得上队长,我还找你干毛线?!”
郭慧慧直接都被吼懵了,好半天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皱着眉说道,“是是是,有什么事情你快说,我和汤波还有事情要商量!”
听声音招财那边应该是倒抽了一口凉气,这声音即使是连漫天的瓢泼雨声都没能淹没住,“队长还有没有和你们在一起的,你一定要让队长注意,刚刚我送曾泽去市医的时候,他路上醒过来,指控捅他的人是——苏燚!”
这时正巧一道闪电划破夜空,汤波在被闪电映照出来的密集雨线中同郭慧慧遥遥对视,两人的脸都几乎被电光照得发青,郭慧慧目光说不出的愕然。
“轰隆!”
伴随着轰隆雷声的,是招财的急促音调,“那女的是嫌疑人,你们一定要注意!你有在听我说话吗?喂?喂!慧慧!郭慧慧!!!”
郭慧慧已经听不清手机那端的声音了,她睁大眼睛看着那被雨夜吞噬的公路,更深处的那无尽夜色伴随着哗啦雨声蔓延开来,于她的瞳孔中透着说不出的诡异悚然。
·
一小时前——
“操!”
曾泽将苏燚推得踉跄了几步,雨势实在是太大了,才下车没多久了,他整个人的全身一下子都湿透了,鞋子里面也全部都是水。曾泽现在颇为狼狈不堪又极为气急败坏,“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你刻意提起这件事,陈燃怎么可能会知道?!她怎么可能会调查这件事?!”
陈燃这人根本就不会顾念什么姐弟情,上次的事情,方秀文那么求她,都没能让她松动一下。如果……如果当时不是这件事真的只是演一出作为不在场证明的戏码,到时候就算是他真的进去了,陈燃也根本就不会管!
而现在,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都被陈燃牵扯出来了,高丽棠也被抓了,到时候这个小娘皮也一定会把自己给供出来的!怎么办?他该怎么办?!
——远处警笛骤响,震响夜空。骤然降临的电光映照出他紧缩入针的瞳孔。
相比较曾泽的惊恐慌乱,苏燚就显得镇定多了,即使她的手被捆住,嘴巴也被胶条封着,但是她看起来满满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甚至连眼神都平淡得犹如一汪死水。但也正因为如此,反而才在这样的环境下,刻画出了一种莫名的妖异之感。
苏燚抬手撕开自己嘴上的胶条,说,“你不太聪明啊。”
曾泽,“……”
苏燚彬彬有礼地挑起半边眉梢,真诚建议,“就像——你应该把我的手捆在身后,而不是身前,而且如果我有耐心,甚至我自己可以慢慢把绳索给解开。”
曾泽,“…………”
这个女人其实就是个疯子吧?!
曾泽当然知道这个女人不简单,从上次的事情,他就知道,这个人肯定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他才想着把她带过来,到时候说不定可以用作要挟。
但可惜,他什么想法几乎都等于写在脸上了。苏燚垂着眼帘,微微摇了摇头,“不行,你这样不对。”她看着曾泽,“这不是一个好主意。”
“……”
空气一点点凝固,寒意顺着雨滴一点点渗透到皮肤肌理,直至带来刺骨的冷冽。
苏燚问他,“你是在想什么?”
曾泽一甩满脸雨水,“给我闭嘴,你他妈的少废话,反正现在咱们就是一条船上的蚂蚱!谁也跑不了,你等着吧,到时候……”
“等谁?”曾泽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苏燚轻浅的打断了,“等他们过来你信不信你会当场摆在这里?”
苏燚这话说得轻巧,却着实让曾泽心下一沉,她果然是知道的。
“也许你现在很混乱,搞不清楚形势,没关系,我来给你分析。你跟着陈燃回去,且不说你这个名义上的姐姐会不会做捞你这样的事情,但就算你真的被判了,那也只是坐牢的问题。更何况,这是你应得的。”
曾泽怒目而视,“你……”
苏燚无视他的瞪视,继续说,“但如果你是想着等那边的人来救你,那么我告诉你,这才是走到了一条不归的路。而且法律讲究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只是个帮手,又不是直接凶犯,你只要主动投案自首,再交代交代情况,可能情况还会好很多。”
曾泽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有些语无伦次,“你……你分明就是胡说八道,你就是想让我放了你,我告……我告诉你,没门,老子就算是死,我也得……”
“不,你不会死的。”苏燚看着他,像是一条嘶嘶吐信的毒蛇那般,一字一句丢下蛊惑的毒液,“你只需要按我说的去做。”
曾泽瞪大自己的眼睛,“你到底……”
“我的罪比你严重多了,你可以把我供出去,甚至我可以帮你从绑架我这件事中洗脱嫌疑。”
曾泽咽了口唾沫,其实他知道苏燚说得对,他如果是被抓,家里面那么疼他,到时候请几个好一点的律师,再让方秀文去求求陈燃,可能真的就是坐牢的问题。但如果他真的是跟着那帮人走了,那确实就是苏燚口中所说的不归路了。
他不想这样的,他不想一辈子暗无天日,苟且偷生的。
曾泽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磨了磨牙,终于挤出来声音,“你……你想让我怎么做?”
“去找根绳子,把我腿捆上。”
曾泽不解,但还是照做了。他捆好苏燚的双腿,问,“然后呢?”
“把车开到一个显眼的地方,陈燃应该快来了。”苏燚挑眉,“我跑不远的,腿都被捆了。对了,记得把刀带过来。”
曾泽赶紧屁滚尿流地去把车开到距离公路不远的空地上,确保路上有车经过就能看到。
他跑回苏燚的身边,见她果然还是在刚刚的位置没有变化,“你让我拿刀干什么?”
苏燚接过那把匕首,下一瞬只听见刀锋入体的声音,苏燚推开曾泽的肩膀,“就这样,不然怎么帮你洗脱嫌疑?”她看着曾泽不可置信的眼神,轻声道,“去找个地方躺着,等陈燃来救你吧。到时候实话实说,就说——是我捅的你!”
警笛越来越响,人耳可辨地正在急速靠近。
她不再去看曾泽在雨幕中摇晃的身体,苏燚抬手,将那胶条继续贴好,她闭上眼睛,往后倒去。
苏燚觉得自己的耳朵就像是被蒙住了一层水雾一般,她什么都听不见了。
她看见有人藏在黑暗中,只露出嘴唇一张一合。明明是没有声音的,可是她却清楚的知道这个人所说的每一句话。
“我会永远注视着你,你永远也跑不了。”
“你不想见到自己的母亲吗?那就不要妄想从我的身边逃走,你要一辈子留在我的身边啊……”
——是吗?
天地间呼啸的风雨从她的指尖刮过,她看见那些藏在微渺岁月里的背景,无一例外都是漫天的黑色,她在那黑色里面看见无穷无尽的欲望——仿佛黑暗中无数只鬼手拖住了她的脚踝,将她的身体拽着坠落——
好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