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王迈的别墅，车开出半山腰的弯道，高钰才长舒了一口气，“在王迈这样的人面前，压力实在太大了，好像随时会被他看穿一样，果然这种人的成功也绝非偶然。”
    崔娜憋了很久，一直都没明白王迈和高钰在打什么哑谜，这时候才忍不住问道：“你们俩到底说什么？还没说一句话，合作就黄了？”
    这可是郑千钧辛辛苦苦争取来的机会，只要高钰点头，千搜能够拿出一个天价来进行收购。
    崔娜能够接受失败，能够接受高钰与王迈谈崩，毕竟大家曾经努力过，哪怕最后因为理念的差异或者条件不合不成，那也不留遗憾。但像这样客客气气吃一顿饭，打个哑谜，一句实质性内容都没提及，然后就结束了，她有点接受不了。
    高钰有点愧疚的望着她：“其实我也想与王迈稍微谈谈的，不过他看得太清楚，在他面前，谎言和伪饰也没什么意义。”与万胜合作的事瞒着崔娜确实不大好，不过整个公司之前都不知道，崔娜当然也不能例外。
    但崔娜此时爆发了，“你是说你早就有另外的计划？那你跑来一趟干什么？你这是在嘲讽我的工作吗？”
    从王迈的话里，她大概猜出是这么一层意思，但到底发生了什么，她还是蒙在鼓里。作为星辰团队的核心成员，居然一无所知，这有一种被遗弃感。
    高钰犹豫了一下：“我也不瞒你，在来见王迈之前，我们确实有了另外的计划。今天来这里，主要是想看看千搜的态度，不知能否得到他们的理解。”
    他长吁了一口气，“王迈果然不是寻常人物，只要我们不是投向飞讯，那与他们就没有你死我活的冲突，他实际上也表明了这一点，我就放心了。”
    双方不能合作，说千搜不记恨，那不可能，这些巨头们不是心胸狭窄的人物，但也不喜欢不受控制的对象。如果遇到机会，千搜仍然会给星辰找点麻烦，这本来就是竞争和业界的日常，高钰可以笑看风云。
    不过现在哪怕是三巨头并称，最有威胁的仍然是最具进攻性的飞讯，千搜的主要精力也放在应对飞讯上。只要高钰不倒向飞讯，他们就没必要刻意针对。这对高钰来说，就已经足够了。所以对这次面见王迈的成果，他其实还是满意的。
    但崔娜不满意，她冷笑反问：“那么说来，确确实实星辰也没有和飞讯达成协议喽？那么让你这么有底气，支持星辰的幕后大佬是谁？南科？我倒没想到你绕过我和方谦有联系！”
    她只感觉到委屈，她以为高钰是信任她的，没想到最后仍然是局外人。高钰安抚道：“你不要误会，我本来就打算和你商量，只是因为千搜这条线是你和郑千钧联系的，所以我为了避嫌，才暂时保密。”
    他暗暗下了决心后，又说道：“其实就在昨天，我决定了和万胜合作，组成游戏业界的联盟，正面与三巨头对抗！”
    你是不是疯了？崔娜第一反应是这样，然后看着高钰认真表情，她瞪大了眼睛：“你明知道江盛王振海他们不怀好意，你就算是要选个合作者，也不该选他们吧！”
    即使真的能够联合游戏业界，在三巨头的恐怖体量面前，这仍然是一场力量悬殊的战斗，更何况，这盟友根本不靠谱！高钰居然会傻到去相信江盛和王振海！他们到底给高钰灌了什么迷汤？
    崔娜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但心里头的火却蹭蹭直窜，怎么都压制不住，“江盛是什么人？王振海是什么人？你也不是不清楚，之前万胜对星辰做过什么，你最有切肤之痛。他们不像你一样是有理想的人，怎么可能冒着那么大的风险去与三巨头对抗？”
    必须打消高钰这种想法，为今之计，情势已经非常明显，无论是万胜还是星辰，想要在业界支撑下去，必须得选一个大腿来抱。
    或许高钰可以不选千搜，但三巨头之一，他必须得依靠一个。对抗是最愚蠢的做法，甚至可以说是自寻死路。
    高钰试图安抚她：“你也不要想的太多，江盛和王振海又不傻，我们真联合起来之后，就有底气抵抗三巨头的压力。其实主要是飞讯的压力。我和他们俩研究过，南科和千搜最不希望我们被飞讯整合，其他情况或许他们反而乐见其成。今天王迈的态度，也证明了这一点。”
    同时与三巨头做对，恐怕整个游戏行业都撑不住。江盛脑壳坏了才会做这种不自量力的事，但结伴自保，让飞讯顾虑到另外两个巨头的存在并投鼠忌器，还是能够做得到。
    “这根本不是重点！”崔娜气不打一处来，“关键是万胜不可靠！如果他们釜底抽薪，你有什么应对办法吗？到时候他们把你卖了，你该怎么办？”
    她可不相信江盛王振海的节操，高钰耿直，既然决定了的事就不会后悔，万胜可就不一定了。在关键时刻万一掉链子，那星辰等于要独立对抗飞讯，这冒的风险就太大了。
    高钰沉肃道：“这是必须要冒的风险。”最近这段时间，他一直在深思熟虑，也不断拷问自己的内心。
    确实，无论他倒向飞讯或者千搜，又或者一直不显山不露水的南科，必然能够获得更加平和的发展环境，即使头上有人制约，也仍然有斡旋腾挪的余地。
    可是他真的愿意如此吗？
    王振海的话慷慨激昂，影响到了高钰，不管他是发自真心，还只是为了忽悠高钰，但对于他来说，意义是一样的。
    他不愿意他的游戏被人控制，他不愿意失去独立性，他的眼前他的未来有明确的方向，不想因为别的因素而硬生生转弯夭折。
    这或许是登顶的最后机会，是自由呐喊精神的最后一次冲击。错过这次，三巨头垄断一切，再想要出头，就得等新的技术革命了。
    高钰想要搏一搏，他仔细计算过手里的底牌，甚至有一种大不了从头再来的冲动。
    几年前，他同样一无所有，只有一腔热血，短短几年中，他走到了现在。既然这样，他害怕什么失败？高钰只知道如果他错过这个机会，一辈子都会后悔。
    江盛与王振海确实不可信任，但高钰自己也留下了底牌，即使他们真的是在欺骗，他仍然有应对的方法——只是这些，就很难向崔娜解释了。
    崔娜沉下脸，“我要下车！”
    她觉得无法再忍耐下去，做投资最重要的就是控制风险提高收益，这是她一向的处事原则。她不愿意为不确定的未来而等待，不愿意相信虚无缥缈的海市蜃楼。这也是为什么当初她会与高钰分手的原因。
    高钰或许有才华，或许有无限的未来，现在的他也证明了这一点。但在当时，他确确实实无法有确定的将来。
    崔娜明白，自己放弃高钰或许愧疚，但从未真正后悔。这就像一只表现波动不定的股票，成熟的投资人在不能完全掌控的前提下，绝对会放弃割肉，而不是一沉到底。
    现在的高钰，本质上果然没有改变。他还是喜欢冒险，喜欢不确定的未来。这就与崔娜的人生原则，产生了根本性的矛盾。
    “这是高架……”高钰苦笑，他不知道崔娜为什么突然发那么大脾气，示意司机从下一个匝道下去，崔娜拉门就走，头也不回。
    “崔娜！”高钰下车，远远喊了一声。崔娜只挥了挥手，毫不犹豫地奔入前方的黑暗。
    “高先生……要不要追上去看看？”司机也没明白两人吵什么，小心翼翼地建议。
    高钰哭笑不得摇了摇头：“算了，她也是成年人，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她这会儿生我的气，暂时先不管她，让她冷静一下。先回酒店，晚点我给她打电话。”
    他大概能够理解崔娜的心情，但细微处的恼怒，他并不能完全体会。从很早之前他就很清楚，对这个强势的女人，他并不能完全了解。
    道不同不相为谋，如果崔娜的理念真的与他有那么大差异，那恐怕工作上也很难合作下去。高钰叹了口气，上车回酒店休息。
    崔娜生着闷气，找了一家小酒馆，点了啤酒和花生，一口气喝干了一大杯冰啤酒之后，才算是平静了不少。然后给郑千钧打电话：“我们失败了，高钰对千搜没有什么兴趣。”
    “意料之中。”郑千钧并不意外，从今天崔娜的感觉来看，这次失败也不奇怪，“关键是以后还有没有机会？”
    他觉得高钰无论如何总要选择三巨头之一，即使千搜的概率比较低，总还是可以努力的方向。
    “没有。”崔娜没来由的一阵烦躁，“高钰另外有打算了。”
    郑千钧一愣，他听出了崔娜语气中的不耐烦，“你这会儿在哪？我去找你。”
    崔娜诧异：“你在滨海？”
    她一直以为郑千钧还在北都，郑千钧苦笑：“这么大的合作，我怎么能不来？我现在就过去，我们面谈。”
    崔娜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地址定位发给了郑千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