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娃娃-三十八
“怎么了?”郭尽帆看着陆离打完电话后就一脸阴郁, 不由得凑过去问,“陈文迪那个老古板说什么了?”
陆离摇了摇头,冷着脸说:“他不同意, 让我管好分局的事, 别越权。”
“他还真是拿着个鞋帮子就想当帽檐啊,要我说,头儿你当时就不该让我把毕伟伦给咱们的那个录像给他, 瞧他这神气劲儿, 还跟我们耍起官威来了, 要不是你从毕伟伦那里搞到证据他现在查个屁!”
“行了,别说这些没用的了, 那段录像不给他留在我们手里也没用, 我们没权去抓任义。”陆离皱着眉,“不过你刚刚这句话倒是提醒了我。”
郭尽帆一双迷人的小眼镜亮了亮:“什么话?”
“我问你,”陆离有意识地离他的星星眼远了一点,才接着说,“你在毕伟伦那儿拿到存储卡之后,马上就带给陈文迪了吗?”
“是啊, 当时你一打电话给我我就赶去毕家了,然后拷出了那段视频发给你,还没等它发完就拿着上市局了。”郭尽帆信誓旦旦地说,“一秒钟都没多耽搁,我跟你说,我以前连见女朋友都没这么积极快速的。”
陆离扫了他一眼:“你还有过女朋友呢?”
“......”
看不起谁呢这是?
“这就是奇怪的地方了。”陆离没再开玩笑, 他双手撑在栏杆边, 神情严肃, “毕伟伦打电话给我的时候, 我已经要去北州了,来不及所以才叫你去,你拿到之后马上就转给了陈文迪,这里面没有经过任何外人,按理说非常隐秘,可就在当天夜晚,任义居然跑了?”
郭尽帆听着听着也听出了问题:“所以是,有人给任义通风报信?”
陆离没有回答,而是静静地注视着面前的玻璃。
郭尽帆以为他是在通过镀膜玻璃观察审讯室里的许肖宏,不由得也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不看不知道,这一看就不得了,他猛地发现,陆离竟然是在看镜子里他的影子。
面对着那双审视的目光,他愣了愣,忽然反应过来:“你……不会是怀疑我吧?”
“怀疑你?”陆离收回视线,偏过头睨着他,冷嘲般地嘁了一声,“你这智商都来当卧底,卧底行业得多萧条了啊。”
“.…..”
对于他的这种“信任”,郭尽帆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不该高兴,嘴角就在扬与不扬之间反复徘徊,最后直接嘴巴抽筋了。
陆离没留意他的小表情,因为他现在的心情也很复杂,不知该欣慰还是该烦恼,不过让他纠结的原因不同。
他刚刚那么说是因为他了解郭尽帆,以他们的关系,如果他一本正经地解释或是说不怀疑,郭尽帆心里一定不会相信,他这么损他两句,对方反而会觉得踏实可信很多。
这样说有点不好,显得郭尽帆多找虐似的,可好朋友间就是这么荒唐,一天不互怼就各种不舒坦,客客气气反倒显得生疏。
让他介于开心和不开两种心情之间摇摆不定的,是从目前情况看来,内鬼的问题很可能不是出在他们分局,这样他就不用怀疑这些自己每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同事,但问题如果真的出在市局那情况会更棘手。
“陆队,小赵不是在市局专案组吗?能找她问问任义的情况不?”郭尽帆凑过去问。
“不行,陈文迪对我有意见,她是我们分局过去的人,又是我……”陆离停顿了下,没说完后面的话,改口说,“她在市局的日子也不会好过。而且她就是个新人,派过去学习的,能有什么话语权。”
“也是啊,那得赶紧让她回来。”郭尽帆义愤填膺地说,“咱们的满妹子可不能搁外面让别人欺负了。”
他老半天没听见陆离吭声,以为这个冷漠的年轻人是无动于衷,这怎么行,身为大哥又是警局前辈他必须好好教育一下这位小老弟要友爱新人,还没来得及开口,对方已经拿着手机走开了。
一腔豪言壮语没用上,郭尽帆落寞地巴了巴嘴,踮着脚伸长脖子问:“老陆你干嘛去呀,许肖宏还审不审了?”
陆离只是走到几步开外的窗边就停了下来,听他这么喊,回了下头,散漫道:“把你的满妹子给你叫回来啊。”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通,对方似乎没看来电显示直接接的电话,语气非常官方:“喂,哪位?”
“你到了?”
赵斯若愣了愣:“陆队?啊,对,我到了,到了有一会儿了。”
“伤怎么样了?”
赵斯若低头看了眼自己贴着膏药的肿胀手腕,说:“没什么事。”
“嗯。”
他“嗯”完这一声后,半天没有下文,赵斯若又等了等,电话那边依旧静默,她只好先问:“陆队你这么晚打电话来,是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了?”
“?”
赵斯若下意识地看了眼手机,屏幕上明明白白地写着“陆离”两个字,听声音也不像是有人冒名顶替,可这讲话风格怎么就那么不像他呢?
“行了。”没等她反应过来,电话那边的人已经要结束通话,“挂了。”
“啊?诶,等一下。”赵斯若连忙叫住他,她也不明白自己叫他干嘛,只是出于下意识的反应,叫完后两人各自都安静了好半天,陆离终于没耐心地问:“还有事?”
赵斯若舔了舔嘴唇,小心翼翼地问:“你跟陈队长,吵架了?”
陆离的语调拔高了些:“他骂你了?”
“那倒没有,只是看他心情不太好。陆队,你等等哈,”赵斯若四处看了眼,捂着手机走远了些,一直到一个没人的地方,才小声说,“好了,陆队,罗轩是不是已经死了?”
“你怎么知道?”陆离说,“是,尸体今晚刚拉回来,在许肖宏那里发现的。”
“果真是他啊,我就说他有问题吧,你们不相信我。”赵斯若,“那他现在认罪了吗?”
“快了。”陆离用鞋底在地上碾了碾,“不过,他的同伙还没挖出来。”
“是任义?”
电话那边陆离沉默了会儿,再开口时语气相当不善:“今天我跟陈文迪打电话的时候,你跟那个小白脸就在旁边是吧?”
可能是意识到自己说的这个外号还没跟对方科普过,他问完后又很仗义地说明了一下,“就那个耳朵很灵的,他把我们讲的话都告诉你了是吧?”
赵斯若低着头,脚尖踮了踮,避开他的问题,转过来说道:“陆队,陈队长拿到了一张存储卡,我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但应该挺重要,任义看完后脸色马上就变了,我一会儿找机会看看,说不定能发现点和罗轩有关的线索。”
“不用看了,没有罗轩的事。”陆离说。
“你怎么知道呀,那万一有呢,我们不能放过一丝一毫的线索对吧?”
“.…..”陆离,“东西就是我给他的我能不知道?”
赵斯若一下子没控制住自己的惊讶:“你给的?那……”
她没说完后面的疑问,那怎么完全没听陈文迪提一句,他不配拥有姓名吗?
不过想想也是,专案组接手这个案子还没多久,到目前为止,她并没有听这里的人提起过毕伟伦。真正见过他的,应该只有她和陆离,而陆离这个人又一向擅于攻心,说不定从那时候就已经计划拿下毕伟伦这个关键人物,只不过没声张而已,闷声干大事一直是他的作风。
“那那个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啊?”她问。
陆离沉默了一会儿后,说:“是一段老录像。”
原来,这段录像的来源纯属巧合。那天是毕伟伦的生日,任义来找毕方的时候特地带了一个新相机做礼物。
两人交谈的时候,只记得支开这个什么也不懂的幼小孩子,却忘了那部被随便搁在角落里的已经让孩子开了机的相机。
无心插柳柳成荫,正是毕方的这次大意,才让他最后拥有了这个能直击任义七寸的关键证据。
赵斯若没有亲眼看见视频内容,但是听陆离复述也明白了个大概。
那时候任义跟毕方已经很熟了,如他所言,毕方欠了一大堆赌债,被逼得走投无路的时候,正是任义对他伸出了援手,但他们俩并不是什么有恩必报兄弟情深的感动故事,之所以后来建立了长期且固定的合作关系,纯粹是因为毕方的贪婪。
任义这次来,就是正式跟毕方谈自己的计划,这段视频完整地拍下了任义描绘计划的整个过程,而且在谈话过程中,他一直处于主导地位。
难怪当时看完视频后,任义的脸色瞬间就变了,铁证如山,他还能说这里面的人是他孪生兄弟任不义不成?
赵斯若安静地听完了陆离的转述后,才发现自己的身体有些发抖,或许是出于愤怒,或许是出于震惊。
总之不会是因为自己之前的推测正确而高兴得颤抖,她倒宁愿自己想错了,可事与愿违,这个世界上,就是有人认为杀人无罪,更有甚者,他们认为那根本不是杀人,而是救赎。
不过她不知道的是,陆离在说给她听的时候已经经过了很人性化的修饰,如果她亲眼看见真实录像,看见任义云淡风轻理所当然地说:“让他们的时间定格在最美好的时候,这是普世救人大善事,他们还有他们的家人,都应该,也一定会感谢我们。”
她会更难以接受,陈文迪此刻就是这样,他关了录像,一掌拍在桌上,恼火大骂:“大善事,这种鬼话你他妈也有脸说?我把你的儿子抓去放干血挂着你他娘的也感谢我吗?”
任义面无表情地提醒:“我没有儿子。”
陈文迪一口气卡在胸口,如果不是兜里那张证以及头顶的监控,他现在可能已经扑上去打掉任义那颗刺眼的大白牙了,任何一个有良心的父亲看见他这副样子都不可能无动于衷。
好在他也是身经百战的老刑警了,见过不少不要脸的犯人,情绪来得快压制得更快,他抹了把脸,手撑在桌上,咬着牙对任义说:“证据在这里,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证据?你说这个视频?”不愧是多吃了几年大米的,任义此刻已经恢复了镇定,“陈队长,我为我年轻不懂事时的不当言论道歉,但这并非出自真心,我跟你说过了,我被毕方纠缠得很烦只想尽快摆脱他。所以我才这么对他说。”
“为了摆脱他,所以让他跟你合作,他去诱拐绑架孩子,你来杀人放血处理尸体,完了他又去受害者家里放娃娃?”陈文迪怒极反笑道,“任义,你看我他娘的是长了张很好骗的脸吗?”
“事实就是这样,我只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吓走他。”任义摊了下手,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信不信由你,但如果你就凭这么个东西就想诬陷我是杀人犯,那我觉得我有必要申请让我的律师为我辩护了。”
陈文迪一下子没控制住:“放你妈的狗屁。”
任义的脸色忽然冷了下来:“陈队长,请你的嘴巴放干净点,别提我的母亲。”
陈文迪刚想骂,你他娘的也知道你是人生出来的儿子,话到了嘴边,猛地想起了当时他们去任义的公司找任义时,赵斯若问的那番话。
相处时间虽然不长,但他能感觉到,这个小姑娘的确很心细,调查时总能另辟蹊径发现一些旁人不曾留意的地方。
他转身对后面的徐易使了个眼色,让他把赵斯若叫进来,然后站直身体,缓和语气对任义说:“抱歉,是我一时用词不当,男人之间的恩怨,不该拖家带口的。”
任义冷着脸没说话。
陈文迪并不需要他的回应,自顾自地说:“我记得档案上,令堂是在,嘶,你十四岁的时候过世的吧?”
正好赵斯若这时候推门进来,他双手抱在胸前,朝她抬了下下巴,“你来的正好,任主任的母亲,当时警方的调查结果,是自杀吧?”
赵斯若打完电话后就回到审讯室外旁听了,此刻和陈文迪对视一眼,大致明白了他的用意,立刻配合他唱起双簧来:“对,割腕自杀。”
“啧,那一定流了很多血吧?我没记错的话,”陈文迪用手握成拳碰了碰额头,做出冥思苦想的样子,说道,“当时是在地板上发现的?”
“是这样的,陈队长。准确说,任主任的母亲是在任主任十四岁生日那天割腕自杀,被发现时距离她死亡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现场全都是血。”赵斯若细细回忆着自己的调查结果,“据调查,吕红萍患有精神病,常年…..”
“住口!”任义双手攥成了拳头,猛地垂在面前的挡板上,他瞪着赵斯若,如果眼神能化成形,赵斯若现在已经被生吞活剥了,“你们没资格提我母亲的名字!”
“我们是没有资格,你就有资格吗?”赵斯若这次完全没被震慑到,她早就对这个变态不爽了,就他额头上有青筋吗?吓唬谁呢。
“任先生,如果你的母亲知道你用她教你的陶艺知识来杀人作恶,你觉得她会怎么想?”她盯着任义的眼睛,字字诛心,“你的母亲为了你,忍受你酒鬼父亲的摧残,她整整忍了十四年,为的就是能让你好好成长,她活着受你拖累,死了在地下还要为你赎罪,去面对那些孩子的冤魂。你有什么资格做她的儿子?”
“你给我闭嘴!”任义挣扎着想要从审讯椅上站起来,但他没有成功,不然审讯椅也不会叫审讯椅了,他跌坐回座位上,狠狠地瞪着赵斯若,咬牙切齿地说,“你懂什么,我那是在帮他们,这个世界这么晦暗肮脏,十四岁才是最美好的年纪,我帮他们把时间定格在最好的时候,我是在拯救他们!”
“当然——”就在赵斯若他们以为他终于要吐出真相都准备松一口气的时候,他话锋一转,忽然又说,“我没有自己做到,我空有这个想法,却没有勇气去付诸行动,所以只能让毕方去做,没想到他真的成功了。”
“他是个英雄。”任义坐在椅子上,姿势又由前倾转换成了靠坐。
按理说,他们这样一坐一站,他需要仰头才能和他们对视,在气势上,他会减弱不少,可这一刻赵斯若忽然发现,在某种意义上,他的精神其实一直狠狠地压过他们一头。
他的心里似乎有某种东西,支撑着他,让他有底气有信心相信,只要他不松口他们就绝对动不了他。
她不知怎么地想起刚刚临挂电话前,陆离说的那句话:“没那么简单,做好准备吧,这是块硬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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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来了,桔子粟带着她的二更来了。
接下来这一周我可能都要变成勤奋桔了,二万五的榜单字数,这是什么人间疾苦。
感谢在2020-11-26 15:00:00~2020-11-27 00:00:00期间为我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静琉璃 40瓶;居居的小蚂蚁 5瓶;林芷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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