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0 章

    锦盈成功见到了太子,总算弄清楚了来龙去脉。
    原来静武帝在十天前便陷入了昏迷,敦王没沉住气,出手在先,待王家的人控制了宫禁和城门后,范业成以‘征调大军前来助阵’为诱饵,成功将两处的守备换成了与自己达成合作的禁军。
    禁军总督沈天问手下两名副将,一位宁死不反,已然在朱雀门被处决了,如今看守四向八道宫门的是另一名副将--王肖。
    而范业成之所以到现在还未能有进一步的动作,是因矫诏并非静武帝亲笔所书,且加盖印鉴的玉玺也不知所踪。
    锦盈问:“太子认为我们还有多长时间”
    太子道:“范业成若是扶持二哥,只怕这会早已事成,到时候凭借国丈之身,未必不能呼风唤雨,只是他不甘心,舍了嫡出长女才换来的这一场浮梦,他咽不下这口气,所以非要登上那龙椅,那么便不能只靠父皇一封既非亲书,又缺玺印的诏书来让天下臣服。”
    “所以我们尚有时间,只要西北军在陕南同北地的战役还未结束。”他沉声道。
    “即便给他真的禅位诏书,他也得到了玉玺,天下群雄也未必会真的听他号令,德不配位,这皇位来的名不正言不顺,只怕群起而攻讦,各处兵力齐发东都,到时候他便是万众之怒下被践踏的枯枝白骨。”原婷小腹隆起,指尖的汗从见到锦盈那一刻便没断过。
    太子沉吟道:“爱妃说的正是如此!所以范业成目下不动,不是因为他真的在等玉玺,而是在安抚沈天问。他等的是自己的兵马。”
    他们二人合谋控制了宫禁,静武帝昏迷不醒,二皇子敦王和太子圈禁宫中,三位最该杀的人却一个也没杀。
    当然,禅位不宜见血!一旦见血,禅位之说便不能成功让人信服,这是共识!但此只是其一,而最重要的是,陕南战况不明,若西北军成功击退了北地和仇池,进而挥军南下,那么唐国公父子和晋王首先要保的一定是静武帝和太子。
    静武帝如今已是回天无力,那么太子便是他们手中可以谈判的筹码。
    这是后路!
    既然太子不能杀,那么太子妃腹中的孩子自然也没了去除的必要。
    这猜测与蒋子由不谋而合。
    锦盈想了想,“他们之间并非牢不可破,我们需要一把刀,在中间划上一刀。”
    太子面露赞赏,“是,而这柄刀,我已经想好了。”
    锦盈不解。
    太子也不急着解释,只开始剖析前因,“父皇出事那日,我方从六部观政回宫,亲眼看到蕙贵妃端着汤药站在父皇寝殿门前的丹墀上等。”太子温情脉脉,启唇说出的话却冰冷无比,“本来是及其平常的一件事,几乎日日都在发生,可偏偏那日我在六部受了些闲气。你也知道,六部中王家的门生故旧到底多了些。”他的眼中渗出狠绝,“我当日心绪难平,想起了死去的大哥,偏想在那一刻争上一争,便不顾太监阻拦,在父皇召蕙贵妃进去之前强行入内。本意只是为了气气他,可谁知却看到了一张惊慌失措,我从未看到过的帝王之相,父皇将玉玺等物交予我手,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只痛骂着将我赶出了寝殿。”
    太子笑了笑,笑容多了几分苦涩,“你待应之很好!今日冒险进宫,是为了唐家不假,但更是为了应之,我猜的对吗?”
    锦盈捏紧了手中的帕子。
    “一旦我出了事,无论由谁即位,应之都将难再有安宁之日。”太子悠悠说着,仿佛这话是在说与自己聆听。
    他顿了顿,突然来了些兴致,“当年他为何早早便被送到了封地,他应当都告诉你了吧?”他的目光带着探究和揶揄,但更多的是试探和讥讽。
    锦盈不知这讥讽从何如来,老实摇了摇头,“妾很好奇,但殿下从未说过。”
    太子抬手将书案上的茶盏摆正,正如他一向高洁伟岸的情操,他默默说道:“应之守诺,此事由我的口说出,也不算是他毁约。我讲与你听。”他的声音听起来与平常无二,眉宇却驻了深深的雪色,阴黯无光,“我原本是有一位大哥的,大哥自小稳重,十岁便能吟诵百家之书,粉雕玉琢,玲珑剔透,十分讨人喜爱。当时南北初分,父皇和朝臣有意立储稳固后方,大哥便是最合适的人选。可是后来。”
    他的声音暗哑下去,“大哥在骑射课上,遭牧场的太监发难,胯*下马匹的铁掌被动了手脚,生生将他给拖死在了马后,而这名太监的身份查来查去,最后落到了北面那位伪帝身上。”
    锦盈:“这个我倒是听说过。”
    太子道:“你不知道的是,这名太监其实根本不是什么伪帝留在皇家牧场的心腹,他--”太子悠悠起身,望着窗外,“是父皇的人!”
    锦盈惊慌失措,无意间打翻了茶盏。
    室内没有下人服侍,挺着肚子的原婷只好自己动手用干布擦拭,“可烫着了?”
    锦盈倏然回身,俯身拜了下去,“贱妾身份卑微,实不敢听此宫中秘辛,望殿下..殿下...收回...收回。”
    覆水难收!
    太子转过身,望着她,忽然哑声失笑,“他说的没错,你的胆子其实不大。只是本宫很好奇,火铳这种东西都能造的出来,一件秘辛反而不敢听了?”
    锦盈顿觉冷汗涔涔,恨不得将头深埋进毡毹之中。她的双肩微动,吐出的话也浑若来自天际,“妾是偶然得之,只为自保,并无他念。”
    太子沉思片刻,以目光示意太子妃原婷将人扶起。
    “应之的为人,本宫信的过。我们自小便交好,大皇兄没了之后,母后许是觉察到了什么,护我护的更是严密。当初父皇草草便下令结了此案,对外一致采用的动机--是那太监为伪帝不平,又因家人被屠,这才在不忿中出手欲了结端睿太子的遗孤,只是未想到中间出了岔子,死去的人变成了大皇兄。”
    “所以宫中便传了出来,说是大皇兄乃是替应之而死的,应之因此,也再难在宫中生存下去,只得早早被送往了封地。”
    太子掀动袍摆,重新坐下道:“后来许是我从母亲的行为中明白了什么,又或者是父皇做那件事的痕迹太重,我没办法就此让它隐没,大一些后便顺着当年的线索查了查,这才知道,原来父皇当年初登帝位,心音难定,群臣以‘早立皇储’日□□他太甚,大皇兄的光芒又太过鼎盛,是以--他原本要取的本就是大哥的性命。”
    太子的眉眼罩在烛光朦胧的碎芒中,如两簇戾箭,迸发出激烈的情愫。
    锦盈掌心的汗已然浸湿了衣衫,藕段一般的指腹像有圆珠似的脉搏在跳动,她垂着头,一语不发。
    太子看她一眼,话锋忽然一转,“应之对我有救命的恩情。当年我尚且年幼,曾被宫中鬼祟下过一次毒,是应之与我合力将那老太监杀死,还在那老太监临死前逼他留下了证供。应之若留在东都,父皇虽不容,但到底不敢做的太过,而离开东都去往封地,才是真的雁过无痕,水过无物。但正因为他知道当年蕙贵妃母子对我的所作所为,所以才会那么坚决的离开东都,去了封地。只要他活在封地一日,手中就握有那母子二人的把柄一日,他们母子自那以后再不敢轻易动手。”
    他盯着锦盈道:“我信他,自然也会信你!”
    这是明誓,也是敲打。
    锦盈心跳的很快,几乎要从腹中挣脱而出,“殿下,谢殿下!”她重新跪下,俯拜下去。
    待她重新落座后,太子目视于她,径直问道:“你带了多少人?”
    锦盈呢喃着:“就五百人。”
    太子沉吟,“加上火铳也够了!”
    锦盈心说:您心还真大!五百人和三万人这差距这么明显,您是独眼龙吗?
    “我有一计,可令禁军和范业成离间。”太子顿了顿,将膝上的袖口捋平,俯身道:“当日令兄当值,我将玉玺托付于他,令他从一处坍塌的低矮城墙爬了出去,你寻到他的位置,令工匠在最短的时间内造一个赝品出来,然后拿着赝品去寻原伯爷,让他劝服丁孝闲以‘愿认同禅位诏书’为由去与沈天问合谋,有玉玺和丁孝闲的清流之名加持,西北军又方经惨败,沈天问也会心动,待他们起了龃龉,便是你们兄妹二人的人马进宫之时。”
    锦盈道:“我二哥不过是个千户,手上最多一千人马,单王家的守备便有一万,沈天问手上的禁军是两万,范家在云南的步兵十二万。”
    太子回她:“王家守备一万,分布在城中各处,可逐一击破,目下有范业成在中间插手,只怕宫中传出的话也未必就是二哥真正的意思。”
    谁让这范业成是二哥自己选的岳丈呢!太子想。
    “禁军两万,素日巡防宫禁其实只有八千,其余一万两千人无父皇令不得进城,所以他们真正能用的,此刻在城中,在宫禁的不过也就一万八千人。”
    守备军的配给比禁军要低很多,与西北军更是不可比拟!所以战斗力十分脆弱,真正能威胁到他的性命的其实是那八千禁军。
    太子屈指在桌上轻叩了叩。
    “至于云南兵,倒是不足为虑。”
    锦盈狐疑:“为何?那才是我们需要考虑的最大隐患啊?”
    原婷笑说道:“云南兵虽听从范业成的命令不假,但也是认护符和诏书两样东西的,圣人的虎符如今在殿下手中,诏书,殿下也早已提前留了空白文书。目下两样东西已被安全送出了城,估计这会儿云南兵都已开始返程了,由南往北的驿站是范业成自己毁掉的,如今消息传递缓慢,也算是他自食恶果。”
    太子果然不是吃素的!锦盈腹诽。
    “妾还有一事!”锦盈小心说道:“殿下的法子是好,只是仿造赝品,可有殿下熟悉的工匠?若是如殿下所说,寻常工匠单是仿造这一件事,三日也完成不了。”
    从锦盈这个角度看过去,太子的脸色似乎变了变,眼神略弯,样子很是古怪,唇角勾翘,吐字道:“重金之下,必有名匠。”
    锦盈懂了。
    人家只负责出谋划策,具体执行不管。
    典型的甲方思想。
    得!我自己想办法。
    锦盈看了看外面,“夜已深,妾也该走了。”
    太子又嘱咐了几句,锦盈便离开了。
    回了客栈,便吩咐陈晓年开始小心寻找唐启的下落,另外需要同时寻找可靠的工匠。
    陈晓年道:“上千兵马,只怕已经出了城,茫茫四处,我们如何寻找?”
    锦盈想了想,“从圣人出事到现在,城门不是王守备的人在看守,便是禁军在看守,二哥带着这么多人,即便乔装也出不去,硬拼就更不成了。况且这城中秩序井然有序,可见禁军和王家当初都不想将事情闹得太大,引起恐慌,他们对西北军忌惮。所以...”
    “所以二公子觉得还有机会,未必会出城。”
    “对,如果不出城,哪里能藏这么多人,官府的人还不查呢?”
    陈晓年抱着剑鞘,双臂微拢在胸前,忽然停住脚步,回头喜悦道:“寺庙啊!王妃,寺庙不会有官兵查。”
    **
    第三日,反间计奏效。
    禁军和守备军在城门前起了龃龉,最后发展到兵刃相见,待带着火铳的骑兵和唐启带领的人马冲进城来时,白石江带领的那队禁军正在和守备军抱头打骂,甚至没能看清楚穿过自己胸膛的白雾是什么,便倒在了当地。
    禁军一万两千人都驻扎在城外,宫城内仅有负责静武帝安危的八千兵卒。
    待这八千兵卒与零散分布在宫门附近的守备军回过味来,欲合力戮敌时,唐启带领的人马已然跨进了朱雀门。
    忽然间,地基催动,远处有穿云裂石、撼天震地的马蹄纷沓声传来。
    成千上万的冀州守备军踏马而至,将这座古老的城池,围成了欲化蝶的蛹状。
    “应之。”原本打算出城暂避的锦盈,从掀开的帷裳看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日’,她笑着从马车上跳下,追随着那抹昂扬的光芒飞奔而去。
    刘琛屈身一揽,将她抱到了马背上,与自己共乘一骑。
    前方是重甲过境的严霜之色,耳边狰狞着高亢的鼓角吹奏,空气中甚至飘荡着微熏的血靡腥气,但这些都阻挡不了两个相爱的在烈阳下的激吻。
    酣畅淋漓的吻过后,刘琛用宽大的手掌紧紧禁锢在她盈盈一握的腰身之上,轻轻嗅着她如云的秀发,‘叱责’她:“才带了多少人,就敢这样不管不顾闯到这龙潭虎穴里来,嗯?”
    锦盈笑道:“为了你啊!我不进都,难道要让那范业成或是敦王登基吗?”她俏皮的眨了眨眼,樱唇吐出的话也撒娇似的明显,“那我岂非要跟着你浪迹天涯了?我自小锦衣玉食惯了,吃不了那种苦,自然要提前未雨绸缪了。”
    其实她在很久以前便知道,刘琛坚持建立属于自己的守备军,防的便是有朝一日,太子无法顺利即位。
    他需要给自己和亲人留一条退路。
    这样谋划周密,思虑深远的男人,让她踏实和欢喜,她可以卸下全部的警惕,只做他怀中的娇雀儿。
    而为了让他能够在陕南和甘州安心打仗,为他巩固住东都的局势是自己唯一试着去做,且有可能会成功的事。
    刘琛按住她的额头,将一记亲吻轻轻印了上去,与方才撕咬般的亲吻不同,这一吻满满都是怜惜和心痛。
    他驱使着战马一点点挪动,将温热的话语吐在她的耳边,“岳父受了些伤,日后陕南的担子怕是要落到兄长身上了。”
    锦盈心下一惊。
    怕是伤的重了些!
    但好在留全了性命!
    他俯身看了怀中女孩一眼,继续道:“北地全面溃败,本来穷寇勿追方为上策,但兄长一腔激愤无处宣泄,已然率领西北和甘州的十几万兵马展开了围剿,过不多久,我也要返回北面相助,早则明年春始,最晚夏末,便能直捣黄龙。北地已是穷途,再无翻覆之可能。”
    锦盈不想听这些,将他的头扭到自己面前,想告诉他自己有多想他,只是闻着空气中越发浓郁的血气,突然忍不住干呕起来。
    刘琛吓坏了,托着她瘦削的双颊,“可是我身上的血腥味太重,熏到你了?”一面说,一面着急下马,想为她牵马而行。
    “不是。”锦盈抬手阻止了他,“不是,是--是--”
    “是什么?病了?”刘琛将她埋在自己颈窝的头捧出来,“我带你去看大夫。”
    锦盈打断他:“不是病了,是你要当爹了!”
    炽热的金乌垂照,将他们的身影钉在墙上,拉的很长,像皮影戏里的痴男怨女,佳偶天成。
    刘琛在这片将近的余晖中,瞪大了双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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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局了,一块更新完,明天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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