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7 章

    刘琛的守备军还在路上,留在手上能用的只有这支骑兵营,操练的不熟,但锦盈又给他们配备了百步射程内的火铳,算是弥补了这点不足。
    翻过了山头,童大勒马的手,几乎感觉不到冷了,五根手指不能打弯,僵住了。
    他将手送到嘴边哈了口气,勉强将刀鞘推了推,哆嗦着取下腰间的草绳。“这里是死人沼,让人将所有绳子捆在腰间,将另一头连接同伴的绳子,人马分成两批,一批摸着靠近死人沼,另一多半留在山头,将绳子箍紧。”
    他们需要做一条坚实的战船。
    “殿下!”人群中有人在喊,情绪很高昂,“殿下!这里有打斗过的痕迹。”
    刘琛心跳加快,将绳索另一头交给童大,开始慢慢向前挪动。
    死人沼不是一大片可以避开的湖泊状,而是像泉眼一般有很多入口,它的周围都是没过人高的荒草,烈风呼啸着摩擦而过,悠远传来如入阿鼻地狱的凄厉迤逦长叫。
    是山间唳风在欢迎新到的猎物。
    荒草覆盖住了噬人的口,放眼望去都是温情脉脉的皑皑假象,美的一塌糊涂。
    但铁匠时断时续的惊喊,时刻捻拨着众人的神经,昭示死人沼过往凄厉的吞噬。
    哗哔一声!
    “有人被吞了!”骚乱的人群中有人大喊起来。
    骑兵中一时戡乱。
    循着大叫,刘琛腰身的草绳一扥,险些被滑进沼泽之中,他眼睁睁看着一名骑兵连人带马落入了沼中,瞬间便没过了头。
    他的手心溢出了渍渍的湿汗。
    童大急了,抹了一把额头,疯狂叫着:“他妈的!让你们小心,逞什么能!草绳呢!谁他妈不给我绑,就从这给我滚下去。”
    刘琛来到了喊话的人身旁,慢慢蹲下身。
    折断的大片荒草早已被冰雪覆盖,仅露出的一小节茎被折断,成千上万的枯草似被马蹄践踏,淆乱着露出了朴刀划过的痕迹。
    刘琛话道:“位置对!让大家分头行动,但也别走远了,一点点挪,用手将荒草扒开,踩着冻土走,手别离开腰间的绳。”
    一千名骑兵将马留在山头,一点点挪动。
    枯风侵绕,飞草眯眼,这里的草少有人踏足,长的几乎没过了人的身体。
    “殿下!这沼里有人。”
    刘琛猛的转过了身,颤着脚步绕过一大丛荒芜人至的萧索,见到深褐色的,吞噬了无数兵马还没消化干净的沼泽之中,露出了几颗与天色融为一体的头盔,头盔和裸*露双手被岸上延伸进来的树枝死死缠住。
    不知生死!
    **
    刘琛走后的第三日,锦盈照常到澄辉堂陪伴刘太夫人。
    堂外起了哗哔!
    “王妃!不好了!”绯红和萦白叫着跑了进来,“军中的人来报,说是元城三十里外,发现了仇池人的踪迹。”
    这一声犹如天惊!
    锦盈猛地站了起来,手上的杯盏哗啦碎了一地。
    刘太夫人颤抖着双手,“锦盈!”她唤她。
    儿子不在!儿媳是她唯一的依靠。
    锦盈向前冲了两步,听到她的呼唤,回头抱了抱她,安慰道:“娘,你别怕!”
    她亲缘浅薄,如今为了刘琛,也愿意慢慢的打开心结,去接纳周围的人事。
    刘太夫人攥住了她的双手,“锦盈,地窖!我们这里有地窖,窖后有暗室,我们去躲躲。”
    锦盈笑了。
    这种时刻,她脸上神色依然静的可怕,手上的力道加重,紧紧握着刘太夫人的双手,颊畔甚至挂着与往日一般无二的微笑,但说出的话却如兜头泄下的水,在天寒地冻的夜里,冰封住了胸膛中跳动的剧烈。
    “娘,躲不了,我们躲了也未必能活,即便我们能躲,城中的百姓呢!”
    刘太夫人神色一僵。
    锦盈让人扶着刘太夫人进屋休息,自顾往外走,吩咐绯红:“去请蒋先生,让守备军中能指挥的游击们都到城门口。”她的脸颊在出了澄辉堂的那一刻便变得雪白,可她不能退缩。
    她甚至能听到自己身体里的弦瞬间绷紧的声音,身上的毛孔几乎在转息之间便倏然而开,凉意沁入了肺腑,呛的她咳了几声。
    已然出发的两万守备军不会让仇池人堂而皇之的进到元城,只有两种可能!要么甘州和陕南败了!要么西北军或是东都有了内鬼。
    仇池人甚至可以清楚知道这两地的马道位置,知道走哪条线路可以避开正在北去的守备。
    显然易见,他们手上有当地的驻防汇总。
    北地是同仇池联手了。
    之前北地的几场试探性的战役,仇池的暂忍都有了解释。
    那么东都呢!
    若仇池是北地的人在提供粮草,那西北军之前战事突然的扭转,遽然败退,跟东都可有关系?
    锦盈望着蒋子由,蒋子由的双手颤抖着,冰冷的唇上吞吐的话语如同藏着冰冷的机锋,“殿下怕是着了仇池人的道了!”
    若仇池人的目标从一开始便不是西北军,而本就是元城--
    锦盈披着猩猩红的狐狸氅子,裹着风领,暖帽内只露出一张白若霜银的脸,她相信父兄,相信夫君,只要自己挺过最初,西北军或是元城守备腾开了手一定会回援冀州。
    “老师!如今,我们该怎么办?”虽然极力忍耐,但唇线抿合之间,她仍然感到了自己的胆怯。
    蒋子由站在城墙上的风口,不答她话,只转头问旁边的游击,“将军以为该当如何?”
    言卓修吞咽着津液,冰冷的铁甲罩在身上,提臂的瞬间甚至能听到铮铮作响的撞击声,他抱了抱拳,“先生聪慧,当知我一万人实难固守,王爷带走的两万人若能在两日内回城,便无大碍,若是迟缓...”
    蒋子由点了点头,看向锦盈,揖礼拜身,锦盈急忙将他扶起,“老师但讲无妨!”
    “为今之计!只能死守!”蒋子由的话异常冷静,“调兵遣将言将军一人足矣,我们还需寻个同盟!”
    “如今敌军距离此处仅三十余里。”言卓修方一出口便被蒋子由打断了,“将军,我指的同盟就在此地。”
    言卓修惊异。
    蒋子由道:“殿下在河间之时,曾与被俘的羌人首领仁央约定,双方互为臂援。”
    言卓修此人乃是军户出身,能力是有,但有时未免过于谨慎,他在军中一向又主兵修甲,协理军务,大的主意都是闻墨染在拿,是以做起事来有些畏首畏尾。
    “之前听闻将军提过。只是他们羌人臣服我大禹不过是形势所迫,如今让他们迎战助我,只怕也是心志不坚,若背后反水,岂非被动。”
    城楼上气氛遒肃,落寞的空气中满浸着砭骨的冰冷。
    蒋子由沉吟:“兵者,诡道也!仇池和北地合谋,这招虚实玩的好。这仁央乃是宕昌支酋长日渥的姻亲一族,日渥协领全族投靠北地,可北地却将羌人视作祭祀的牛羊。逢战必驱羌人为翼,太平时又唤之为奴为隶,仁央的妻子更是因貌美,被日渥送与了北地皇族,这才勉强与北地盟约渐成。仁央当初东下,不就是为了寻找其他的同盟?当初我们是他的仇敌,如今也能做他的盟友。”
    乱战之中,无永久的敌对,也无永久的同盟,有的只是利益,谁给的利益够大,谁就能做主宰者!
    陈晓年踏着石阶上来,只听到了最后一句。“先生可是在说仁央?”
    蒋子由颔首。
    陈晓年道:“当初兄长同我说,殿下曾在河间留了人质在手,是仁央之子。当初殿下有别的考量,不想将人质送往东都,将人送给了河间卫指挥使姚烁手下的参将--陆承礼看管。”
    因消息需要绝对保密,所以军中人都不知道,陈晓峰是刘琛近卫,与弟弟私下闲谈时无意间漏了口,被弟弟追问,这才将事情说了出来。
    仁央的儿子为质,依大禹律例是必须送到东都的,可人若被送走,便无法将这一股羌人掌握在自己手中,是以刘琛存了私心,未将此事上报。
    蒋子由和言卓修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读到了‘如释重负’四个字。
    蒋子由笑说:“真是漂亮!殿下估计也想不到,当初的无意之举,为今日的围城之乱,竟然起了天大的助力。”
    他自告奋勇连夜出城去游说仁央。
    言卓修寻问他有几成把握。
    蒋子由:“一个儿子若是无法令那仁央出兵,咱们便承诺在不久的将来,将那日渥所占有的绿洲归还给他,将军以为如何?”
    言卓修知道时间紧迫,也不敢再多做犹豫,只言简意赅道:“那片绿洲如今渐渐被西面的风沙侵蚀,土地已然缩小了一半,这也是为什么日渥宁可将亲生女儿,传闻羌人第一美女送到北地皇族的原因,他们需要新的土地。”
    蒋子由道:“是如此!只是你忘了一件事。”他将双手揣进袖中,迎着风霜刀削,仙人之姿飘然若去,“元城若破!仇池南下,西北军必定回援,那北地的兵马便能趁机壮大,北地壮大,也就是日渥壮大,那仁央是个睚眦必报之人,能看着自己的仇人渐渐势起,待来日一口将他的部族吞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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