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0 章

    翌日,锦盈去澄辉堂请罪,刘太夫人避而不见,锦盈在门外行礼后,便自去了府内的小佛堂抄经。
    说是跪抄佛经,其实也无人监督,不过小半个时辰,刘琛便请了自己老师蒋子由上门,说是要为王妃讲解经义。
    锦盈到外院见了蒋子由,依照事先与刘琛商议好的,从他那拿到了西金的地形舆图,舆图是早年间蒋子由曾在西金游历之时所画,十分详尽。
    去往江南的邹妈妈一行人,之前递来书信,说是工程延期,须下月回冀,因想到了海运运银的办法,河道加固工程又新添了人手,便提前到了这个月底回来。
    锦盈吩咐管事在外院对刘琛派去的上百护卫和吴三年接风洗尘,单独将邹妈妈一行和谢凡带进了垂花门。
    她在正堂接待了他们。
    谢凡与离去时无异,只人晒黑了些,仍是那副旁人欠他银两的倨傲模样。
    邹妈妈却很是激动,顾不上一双儿女,先为锦盈引荐了一位发须皆花的游郎货商,此人正是她常年游走江南的丈夫,人都唤他谢老山。
    邹妈妈神情激动道:“之前老倌儿一直在江南游走,一为避祸,二也想为我们母子三人寻片永居之地,他手下如今倒是积了几位道上的义士,此次想到将户部的官银用海运的方式运到徐州,再走车马道运回元城,都多亏了这几位义士。
    锦盈向后面致谢。
    十余名游侠无一不抱拳谦辞。
    谢老山个子不高,干巴巴的,像个被风化的人干,他行礼后,捋着胡须道:“娘娘,老朽这几个朋友,个个出自名门之后,只因家道中落,被迫漂泊在了路上。他们个个都有一身武艺傍身,虽说不是什么罕见的高手,与娘娘这位匣中藏剑的谢凡谢大侠也不能比,但只要不与人逞强斗狠,护卫娘娘周全绝无问题。他们之前游走各地,居无定所,这几年漕运重新开通后,到码头做了脚夫。老朽垂暮之岁,想趁着尚能自由行止,为他们谋个出路,是以这才自作主张,将人给带了过来。”
    锦盈眸光闪闪,沉思中未置可否。
    谢老山又道:“当然,还是要看娘娘是否需要。”
    锦盈玉笋皓腕轻抬,轻轻推着茶盅内的茶叶,状似无意道:“两位真是打的一手好牌!”
    剑光凛耀出鞘,眨眼间谢凡已将银色的剑刃悬在了谢老山喉结之下,只要他略微翻一翻手腕,谢老山必定血溅当场。
    邹妈妈未料此变,脸色登时惨白,下意识劈掌欲从谢凡剑下救人,却被门外突然涌入的暗卫一个飞腿踢翻在地。
    十余名江湖游侠眼见祸生肘腋,僵呆了片刻,失了先机,转瞬之间便被暗卫掀翻在了地上。
    邹妈妈身子半伏,狰狞着问道:“王妃,因何如此?”
    方才动手时,锦盈躲到了堂内的屏风后,此刻闲庭信步而出,笑意盈盈道:“因何?你还好意思问我因何如此?你们夫妇二人当我是件工具吗?这谢老山的身份,你还不从实招来。”
    邹妈妈欲辩,谢老山抬手阻止她,笑道:“晋王妃年纪轻轻,未料到竟能洞若观火,你猜的不错,前朝姜国公乃是老朽的先祖,我妻邹氏这些年周旋于南北两地不过是代我受苦罢了。”
    谢老山转头看向邹妈妈,横纹布生的脸上满是愧疚之色。
    邹妈妈听他说完,反倒静了下来。起身为他捋平白袍衣裾的纹褶,微笑道:“奴婢甘心的,什么受不受苦的。这么多年,你不也是为我们娘仨漂泊至斯?如今咱们既下了决心,要好好过活,许多话还是同王妃讲清楚的好,为了宝哥儿和月牙,主公也切莫再踯躅了。”
    谢老山面带颓然,点了点头,“我自晓得,你放心!我不会再走了。”
    锦盈重新落座,笑笑道:“这样才对,这才是诚心合作的样子!”
    谢老山捋了捋袖口,目光扫过颈间如雪的剑刃。
    锦盈示意谢凡撤去剑刃,十余名游侠仍被禁锢,也不怕他耍什么花样。
    谢老山愧然道:“内人告诉王妃的那些事都是真的,只是这姜公的后人是我而非内子。我自记事以来,一直在幽州生活,南北扯旗对立后,遭人出卖,只得仓惶出逃,后与妻儿失散,为她们安全着想,这才不得不在南方游走。”
    锦盈道:“怪不得当日邹妈妈母子三人与北地断了联络,可北地那位李爷的手段却分毫未见,原来她们只是你褪去的龟壳罢了。”
    邹妈妈道:“子待父受过,此乃为人子当受之责。”
    锦盈嗤之以鼻道:“为了老子而死也是应该的?”
    谢老山抬手打断邹妈妈,“王妃教训的是!此行径却是我为人之卑劣之处。”
    谢老山岁望六十,身材薄削而干瘦,白袍加身,发须皆白。暑风吹拂而过,如雪的袖口和衣裾翻飞,若凌空欲去的仙人。年轻时,应也是壮怀坚志之人。
    谢老山目视锦盈,十分平静道:“不知王妃何以猜到我才是正主?”
    锦盈笑笑,“本来只有五分猜测,但当我看到谢老伯的那一刻起,就笃定了十分。曾有人告诉我,姜公当年起事时,身边曾有四员猛将追随,他们应当也留了后人在世。北地素氏一族便是其中之一。只是不知后来发生了何事,许是素氏厌恶了这样污泥里打滚的日子,也许是他们与诸位中人生了龃龉,总之后来他们整族投靠了北地。其中的当家人正是那位被以莫名之罪斩首的素侍郎。所以姜公后人身边剩余的三家随护,经此一事,必定是寸步不离。邹妈妈自称姜公后人时,我便觉得奇怪,她的身手是不错,可远不到能够在无人接应的情况下,自己逃脱的地步,不然何以会被我抓住了痛脚而留在身边。”她屈指敲击桌案,道:“我得手的太容易了!所以后来放她离去,是想借助她对火*药的了解赚钱,但更是一场试探。我猜想,我手上得到的那份火铳图也不是完全真的吧?”
    谢老山脸上露出赞赏之色。
    十余名游侠欲挣脱向前,却被谢老山制止,其中一位满脸髯须的大汉,啐了一口狠声道:“我就知道,南地北地,蛇鼠一窝,既是一丘之貉,主公我等便不该以身饲虎,冒险前来啊!”
    邹妈妈此时脸色已然灰败不堪,她怕几人等下口出污言惹怒锦盈,只得转身软语哀求十人道:“请诸位稍安,王妃娘娘的为人,奴婢可以保证,绝非出尔反尔之人。”
    那大汉支起上身,被身后暗卫狠狠摁了回去,他大笑一声道:“我就知道你这个贱人靠不住!主公在云南蛰伏,本形势一片大好,你非要送信给他,诓骗我等至此,究竟意欲何为!”
    其他九名游侠也是义愤填膺,口口声声‘贱婢’‘贱婢’的唤着。
    ‘叮’的一声脆响,茶盅撞向青石地面,茶水泅湿了地面。
    锦盈怒极立身道:“当真是无耻至极!即便她真只是个婢女,但也与你们主公做了二十几年的夫妻,你们若再敢口里不干不净,信不信我让人摘了你们舌头。”
    谢老山大笑起来。
    几名游侠登时脸色大变,负手磕在地上,齐声唤着“主公”。
    谢老山笑够后,点点头,轻声道:“看来内子说的不错!王妃如此,倒确是个值得一交之人。”他沉思片刻,吟道:“我等一生漂泊,若王爷夫妇二人当真愿为我等提供一永生蔽遮之所,我姜城愿以性命担保,王妃定能如愿以偿!”
    锦盈方才怒极,起身而立,如此发了一顿火,倒是冷静下来,她笑了笑,笑容满满都是讥诮,“合作是需要时机和诚意的,如今时机已过,也未见到你们投诚的丝毫真心,我又如何敢再信你二人?”
    姜城道:“王妃何必过谦!难道遣派内子到江南督造河道,又留我一双子女在手,不也算是王妃的手腕?我夫妇二人未加计较,还诚心回到此地,分文未取,难道不算是诚意?”
    锦盈不吃他这一套,讥讽道:“上百万两,我若非如此,何以还能与你二人有重见之日,况且,你也非是大度,不过是你无能!本来那百余名护卫你们自是不放在严重,可如今情势逆转,冀州之上有了四万守备雄狮,你们只能乖乖回到此地,我猜的对吗?”
    姜城的年纪,阅历,心计绝非锦盈一个年轻女子所能比拟,既然如此,大家就都别绕弯路了,各取所需,谁也别想比谁高贵。
    锦盈直接道:“你的身份为南北两地不容,欲在冀州寻个靠处,我可以给你,并且同王爷说好,许你一家一世无忧,但若想踏我夫妇二人的尸骨行不轨之事,城外旗蠧之上,便是尔等首级的最终去处。”
    “成交!”姜城高声道。
    锦盈迎着夏末荼蘼的光照,冁然一笑,“那真的火铳图,可以交出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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