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6 章

    刘琛从净室出来,黄昏已近。两人同去澄辉堂看刘太夫人,刘太夫人留二人下来用晚饭。
    刘太夫人身边最早服侍的除了鲍春莱,还有一位女使,叫做缪然,是良家子。原本也是兖州卓家的远房,年轻时做了刘琛姐弟二人的乳母。二人大了以后,她原本可以请辞归家的,只不过后来端睿太子故去,刘太夫人身边需要贴心人开解劝慰,她便一直留在了王府。
    前些日子探亲回来,说到自己最小的儿子身染恶疾,去了,情绪上有些波动,因此在家中多耽搁了些时日。本想直接在那边养老,但听闻刘太夫人身体不虞,故,辞别了夫婿和儿女,又回到了元城。
    “王妃来的正好,太夫人今儿还和奴婢念道,说是您这几日在田里忙,也不知有没有时间,咱们这些日子收了些帖子,都是想拜访您的,您看?”
    锦盈当年在冀州避祸时,缪然便对她很是喜欢,自刘太夫人病了后,府里管家之事,锦盈打理也是十分尽心和周全,缪然不免更加满意,后来又听说了江南河道承包之事,最初乃是由她促成的,此举,为府里狠赚了一笔,是以喜爱之余又多了几分敬重。
    缪然娘家也是商贾出身,对那些能赚钱的女子,不似东都贵女那般轻视,反倒敬佩的很。
    锦盈放下箸子,抬头道:“婆母若是觉得我该见见,那就见见好了,田里这几日秧苗也都插好了,正在引渠灌溉,这些,儿媳也帮不上什么忙。都有谁递了帖子过来?”
    刘太夫人抬手让下人将帖子拿给她,道:“有,有,有那位沈夫人,傅太太,还,有一位,你的全...福人。”
    锦盈想了想,问道:“可是那位严大嫂子?”
    刘太夫人使小性子似的嘟了嘟嘴,锦盈忙笑着递了碗鸡仔汤,“不是,是严夫人,她们哪里有资格给我当嫂子。”
    刘太夫人这才脸色缓和。
    缪然目光看向刘太夫人,又看看锦盈,有些莞尔,她多年没见过太夫人这样使小性子了,觉得有趣,上前为刘琛填了一箸菜,道:“殿下真是有福气!”
    刘琛见锦盈哄的自己母亲高兴,心里得意,面上却装的很是云淡风轻,谦逊回道:“都是母亲和嬷嬷教的好!”
    缪然抿了嘴笑,刘太夫人更是高兴,脸上笑意盈盈,连饭都多吃了半碗。
    待几人用完了饭,下人将碗盏撤干净,几人便坐回正堂饮茶。
    锦盈道:“她们见我,也不过是走个过场,我对这些人情往来知之甚少,到时候让嬷嬷陪着我一起见见吧,也好提点提点我。”
    刘太夫人让她单独接待这些人,是在抬举她,她心里清楚。她自己倒是也能应付,只是婆母施了好意,她也需要投桃报李。她提议缪然代劳,让刘太夫人的眼睛盯着她办事,是在体现她对澄辉堂的尊重。
    刘太夫人很满意,点点头,冲着缪然说了几句,缪然便转述道:“是这样。以往夏收结束后,元城都会举办‘庆收’宴,城里城外,官员百姓,都会用自己的方式庆祝丰收。往年,这些人也会给咱们送帖子,都是邀请太夫人到城外十里街参加庆祝宴,今年她老人家身体有恙,便想着让王妃您去。这几位太太,之所以都在此时递了帖子,无非也就是争个先后。”
    锦盈懂了,她应了谁的约,同去十里街参与庆收宴,便是为谁抬了脸,所以这几位夫人的接见顺序很是重要。
    锦盈想着,也就是个宴席,没什么大不了的,正要一口应下,刘琛‘咳’了一声,幽幽说道:“母亲以往参加的,跟今年的可不能比!这些日子大家都忙,我看这宴席还是让沈聪自己承办,咱们直接出银子撑撑场面便是了,宴席上人多口杂,锦盈还小,席上三教九流之人甚众,只怕她镇不住这样的场面。”
    缪然笑道:“殿下说的是,只是,这沈家和傅家一同来请,咱们也不好厚此薄彼。去不去都无所谓,总得安排时间见见这二位夫人。至于这严夫人,王妃更是得见了,她当时可是您二位的全福人,若是这点面子都不给,只怕寒了人心。殿下和王妃回去再商议一下,这丰收宴是去还是不去。”
    锦盈听出来了,这宴席去与不去均可,但这几个人锦盈是必须要接见的。
    她冁然而笑,回道:“听婆母的,先见见人,这宴席参不参与,我回去再与夫君商议。”
    锦盈怀揣着一肚子疑问,回到颜养斋,劈头问道:“这沈家和傅家有仇?”
    刘琛个头又长了不少,锦盈如今抬头望他,只能勉强看到他的下颌,光洁的下颌上零星长着几根短胡茬,显得侧面的轮廓很是硬朗和有型。
    刘琛自顾脱了外衫,揽她肩头在自己臂窝,往床边走去,欣慰道:“本王的夫人果然聪明,就听一句零碎,便察觉到了。”
    他二人坐到了床上,底下小丫头们,端着冷帕子香胰子进来,服侍二人擦脸净手,更了衣衫,躺到用冷水擦洗过的竹席上。
    屋内的冰囊新换了冰块,使得闷热降下去不少。
    “这元城布政使,名为沈聪,进士出身,早几年入仕时,曾外放到青州一个郡县做县令,后来回东都后又在户部做了几年主事,户部虽然掌管全国银粮赋税,是一等一的好差去处,但若再往上升,便需要坚实的人脉和雄厚的财力,二者缺一不可。你可能不知道,这位沈大人是实打实的白身出身,未入仕时,祖上有几亩薄田,算不上什么大户,后来即便是稍有政绩,也从未听过他在庶务上有什么积攒,人脉的连接,需要用金钱和关系堆砌,他不结党,听闻每日衙府事物结束,连同侪相聚都甚少参与,这样严正的人,听起来,似乎同内阁,同皇室,同官场,关系都很一般,却能在户部这样的地方任职多年,实在是件怪事!”
    锦盈觉得有些热,稍稍靠他远了些,疑惑道:“从县令调回东都,虽然只是户部一名小主事,可没有人脉也做不到吧?”
    刘琛笑了笑,“聪明!我是后来才知道的,他们沈家不靠门生、不走内阁、也不向上钻营和向下盘剥,靠的不是故旧之路,是姻亲,遍布全国各地的姻亲,沈家妻妾成群,最重子嗣,嫁出去一个女儿,娶进来一个媳妇,一进一出,得到的是双倍的资源置换,大家抱团取暖,这才有了如今赫然的沈家基业。”
    “而后,他又从户部调来冀州,也就是三四年光景,直接升了布政使。”
    刘琛用手臂圈着她,将身子蹭她近了些,锦盈有些嫌弃,可不敢明说,只得软声道:“殿下,旁去些吧!我热的很!”
    刘琛故意曲解她话,用下颌抵住她额头,在她耳边咬声,“这才什么时辰,王妃即便是热,也须忍忍。”
    锦盈脸色酡红,假装听不出来,只用舌尖抵着牙齿,笑盈盈道:“殿下说的是!那边有张须弥榻,殿下,我忍的也实在是辛苦,不若您先去那上面休息片刻吧!”
    这么热的天,鬼才想那些事!
    刘琛虚抬上身,隔着重纱帐望了那榻一眼,撇撇嘴,道:“不了!本王要为夫人解暑,还是与夫人呆在一处好,免得夫人半夜起身要水,那些丫头们听不到。”
    锦盈自婚后,并未安排下人守夜。一来都是未出阁的姑娘家,二来她自己也不适应外间睡个外人。不过也因此,自己半夜渴醒,迷迷糊糊要水喝时,睡在外面的刘琛,跑的多了些。
    锦盈脸有些红,“妾未嫁前,家中长辈曾有教,是殿下自己要睡在外面的,不若我们换过来,这样妾晚上就不麻烦殿下了。”
    本来就该自己睡在外面,是你自己霸着那位置不放。锦盈心里如是想。
    这些日子,刘琛已然摸清了她的性情,这丫头凡只要毕恭毕敬,一口一个‘妾’自称之时,多半就是在跟他打官腔,里外不一。面子上有多恭敬,心里就有多腹诽。
    他的胳膊很长,轻轻一圈,便将锦盈箍的严实不少,低着头,看她像是看只刚出生的幼雏,正拼命扑扇着翅膀,想站起来,看着粉嫩嫩,软糯糯的。
    锦盈见他没说话,抬起头看他,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刘琛的脖颈,如瓷的肌肤在烛灯下泛着温润的光,如同被镀了一层细细的蜜。
    随着说话,他吞咽津液时,那蜜色的喉结上下滑动,像是过年她含在口中吃过的一颗糖。锦盈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吁气,生生将目光硬拉回了纱帐。
    她继续着刚才的话题道:“殿下,还是继续说那沈聪吧,他与傅家有何仇怨?”
    刘琛浑然不知他方才在不经意间,散发出的撩拨气息,只觉怀中女孩周身更热了几分,他不紧不慢道:“这沈聪是个聪明人,知道人脉于仕途的作用,所以在其族中成婚嫁娶一事上,便十分精明。这通判傅大人的岳家姓周,早年间周老太爷在江南也有些诗书的名气,沈老太爷在世时,与这位傅大人的岳家,很是交好,时不时会相约煮酒论诗,后来甚至交换了信物,为家中儿女定了一门指腹为婚的婚事。这男方一头便是傅太太的胞弟,女方一头即是这沈大人最小的妹妹,排行十三,人唤十三娘,在当时也是一场佳话,后来周老太爷过世了,家中弟子无人向学,俱营商贾之道,名气零落成泥,不堪再提。”
    锦盈道:“可是那沈大人不认这亲事了?”
    她这些日子其实也对元城几位官员家的家庭结构大致了解了些,知道沈老太爷也早在几年前便去世了。
    刘琛道:“沈大人是一方布政使,须要脸面!即便如今那周家没落,也断断不会主动退这门亲事,但看他为前面七八个妹妹还有长子长女选的人家很有些讲究,既有文臣巨匠家的孙儿,又有行伍彪炳中的悍将,所以,这门亲事在他眼中自然是十分不满意的。他既然不能主动提出退婚,那让对方知难而退总是可以的。所以最近元城流传出一个消息,说是沈老太爷临去时,曾留有家训,言约‘沈家女绝不嫁商贾为妻’。依照双方当年的约定,沈十三娘在十五岁时便早该嫁入周家了,可凭此家训,沈聪硬是将婚事给推迟了。说是给了那周公子两条路,要么考取功名,做个文臣,要么投笔从戎,上战场搏个功名,做个武将。以三年为期,若是那位十三娘十八岁时,周公子仍是白衣之身,沈家家训不可改,这婚事便只能违背沈老太爷当初的承诺了。”
    锦盈点点头,“这样一来,即便是那沈十三娘真的另嫁他人,旁人也只会赞沈大人一句‘兄妹情深’,于他官声没有半分影响,毕竟这选择对周公子而言也很合理。”
    刘琛摇摇头道:“你不知道,周家自没落后,周公子便担了一家的赡养之责,日日都泡在酒楼和当铺这种地方,为了一家生计,什么苦都吃过,什么生意都愿意做,哪有时间读书,又哪来的力气上阵杀敌,博取功名,根本不是一蹴而就的事。眼看这三年之期已近,周公子虽也入了伍,可手无缚鸡之力,欲凭此抱得美人归,简直是痴人说梦。”
    锦盈觉得身子不舒服,朝着刘琛怀中拱了拱,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别动!”
    耳边响起含着痛楚的呻*吟,“你老实些!别乱动!”
    锦盈还是第一次听他用这样严肃的口吻同自己说话,心里有些不舒服,刚想离开他的怀抱,突然察觉靠近自己腰间的地方似乎起了些变化,她一愣,倏然周身如同过了电流,脸色顿时羞的通红,吭哧乐半天道:“你,你若是实在难受,也,也不需要忍着,虽然天气有点热,但,但....”
    她有些说不出口了。
    刘琛见她将头埋进了枕间,像只小猫似的,心里觉得好笑,可身体肿胀的难受,一时也不敢开口,过了许久,锦盈不敢动弹,他这才好些,无奈道:“还是过几日吧!你..还太小,现在还不是时候。”
    电光火石间,锦盈似乎明白过来。
    根据记档,这几日应是她容易有孕的日子,刘太夫人虽然没有明说,但也暗中提点了她好几次,只是她还不想要孩子,是以不能与刘琛同房的日子,就私下让宋妈妈提醒她。
    锦盈现在身边跟着的几位妈妈,除了宋妈妈真心劝她晚两年孕育子嗣外,其余,无一例外都是催生的。
    早些孕育子嗣,是能巩固自己王妃正妻的地位,只是同时在时下这样的医疗环境中,也会对女子身体产生极大的损害。
    太早产子,有很多女子早早便坏了身子,或者更有甚者,连性命都送掉了。
    锦盈因自小经历,对待感情有些疏离,与人相处时,总是不经意间便在心里设了一道隐形的锁,可今日见刘琛脸色憋的通红,仍细心为她考虑,她不由得心潮起伏,觉得甜丝丝的。
    时下,并没有什么为对方守身的概念,刘琛原本也不用忍,王府虽不算太大,但相貌周正的女孩子多的是,可他还是同她睡在一处,抱着她守着她。
    如此,才更为难得。
    他自己难受着,不碰锦盈,也不碰其他女人,这对锦盈来说,是比任何承诺都更让她安心的行为。
    他在努力的兑现自己的承诺,没有敷衍,也不需要勉强,仿佛这样本就是应该的,与后世的一夫一妻并没有什么不同。
    锦盈觉得开心,在心底某个角落,葳蕤成荫,凉爽舒适的很。
    不一会儿,她便安心睡了过去。
    在梦中,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只小猫,用四只柔柔的小爪子,在刘琛脸上蹬了好几爪,他都没有生气,还挑着眉头一面嫌弃,一面喂水给她喝。
    她翻个身,忍不住在梦中笑出了声。
    刘琛这一晚却是没怎么睡,离她近了,身体难受,离她远了,胸口又失落,一整晚,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早起,当第一缕光线被纱帐筛了进来时,见锦盈红扑扑的脸蛋上像是开了一朵花,她在梦中呓语,还笑出了声,眉眼俱笑的模样,像是吃到了一颗糖,甜的发腻。他忍不住将唇贴上她的粉额,轻轻触了一下,一路叹着气,出了帐子去了净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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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准备收尾了,希望能在十几章内结束吧。
    这坑之前,完结了部《红炉点雪》,武侠的,写的不好。没在晋江发,百度应该能搜到,有兴趣的可以搜搜看。
    还有下一本必须写大纲了,不然总是跟野马脱缰似的。
    再开新坑,尽量控制在二三十万字。
    新年愿望,希望新坑旧坑都好,能有小可爱留个评论给我。:)
    鞠躬,拜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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