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4 章

    雨越下越大,渐渐汇聚成遮天蔽日的帘布,这布若一条巨大的银鱼,来回翻滚,堆起如涛浪的白鳞,涩的人双眼睁不开看不透,成了浸在水雾中无法呼吸的云,越聚越重,越重越冷。
    “王爷,是府里的车队!”钟晓峰握着油纸伞的手微微抬高,对准前方的铃铛声激动道。
    时下出行的马队,车头都会悬挂一只铁铃铛。
    刘琛的脸色被湿气浸的极白,发丝滴着水,他捏紧袖口向前,在晦涩咸泞的空气中微微眯起了眼。
    —
    锦盈湿发贴在后背,脚下踏着一双木屐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发上的滴水打湿了身上的中衣,前胸和后背泅出一大片阴湿。衣衫清冷,贴在玲珑曲线之上,被昏黄的烛灯敲打着后影,单薄而又弱小。
    地上铺了柔软的毡毹,她全身的骨头被这二十多日的行程颠的酸痛,方才在浴桶险些睡着,连晚饭也没吃。此刻趴在妆奁前,怏怏的不想动弹。
    “婆母歇下了”她从打磨的铜镜中观察,正好能看到刘琛的后影。他将两条长腿搭在桌案上,神态自若,撑起的双臂微微曲着,在看军务。
    好像更健硕了些!也比在东都安静了,锦盈心想。
    “嗯,歇下了。”刘琛答得随意。
    室内飘着若有似无的香味,是杜蘅的味道。他忍不住深吸了口气。花香和锦盈身上的水雾交织,气味被冲的有些淡,很好闻。他抬起头,见锦盈撑着两条玉臂,乖乖坐在妆奁前,像只餍足的小猫。
    刘琛捏着文书的手指紧了紧,抬手指了指自己鬓边道:“快干了吗?”
    锦盈还当是自己动静太大,影响到了他,回身温柔地回道:“还得一会儿呢!殿下若累了,先去休息吧!”
    刘琛‘噢’了一声,不再看她,从桌上又拿了一沓纸,埋起了头。
    这些都是从新建立的守备军中提交上来的整改建议书,大到每日操练校场的选择,小到队伍巡夜纠察的安防,各种鸡毛蒜皮,他是想从中筛选出一些才干之人,办法笨了些,但好在有效。
    “听陈晓年说,殿下新建的守备军已经初具规模,待夏收结束便要正式入校场操练了。”锦盈手指划了梳齿一下,“校场的地点可定下来了”
    刘琛抽出一张纸,回道:“定了,西面落山有块空地,上百亩,壤质粘稠,不适耕种,我便做主让人修整了,刚起了个头,且得需要些日子。”
    锦盈盯着铜镜中的背影,良久,试探道:“妾前些日子进宫,听闻徐州的漕运码头在查贪腐,户部之前托兵部押送的一批粮草被充了次料,此事可与殿下有关”
    那头翻纸的窸窣声静了下来,须臾,又响起道:“用错了人。”声音有些无奈。
    锦盈沉下心来。刘琛在这方面其实没必要告诉她,但她问出了口,他也没隐瞒,这实在是个好兆头,说明是彼此信任的开端。她转身正色道:“殿下停手的时机本来很好,只是工部那名都水清吏司,欠了东都西市赌坊的高利银钱,被人家追债追的吓破了胆,竟将自个儿头颅挂在了裤腰上,挤着脑袋让人砍,连累了那漕运理刑,只怕经此一事,朝中就会有人想起这职位本该是一年更替的,殿下日后若再想从水运走粮草,难如登天了。”
    刘琛抬指掖了额间碎发,“是董家没跟那都水清吏司通好气,这么重要一条线,就这样没了,是可惜!不过也怪不得董家,这些虎皮膏药钱,最是令人厌烦,董家倒也不是舍不得帮他承担,只是可一不可再二,若起了这个头,只怕以后打点官场贿银得翻倍,人人都会效仿此法敛财,生意是做了,咱们手上也留不下多少。”
    锦盈重新坐回去,“话是如此说,但事有轻重缓急。饿急则驱厉鬼,那都水清吏司也是被饿昏了头。董家的当家人看待生意目光太过狭隘,想那工部只是修整运河时能用到,觉得喂过一次,便万事大吉,殊不知,许多事便是败在这些细节上,若是肯年年舍一部分利,白白养着这些知情人,也不至于被一个早起不了大用的工部小官给搅和了一条走私好路。”
    刘琛头疼道:“董谨言应是没想到那都水清吏司会自己冒头,胆子这般大,居然动了户部的粮草。”
    锦盈道:“殿下还是同董家人谈谈吧。日后凡有用的,不管赌债还是旁的欠债,都让董家留心,一力帮人担了,免得再有人铤而走险,毁了殿下大事。”想到这,她突然记起,当日在东都时刘琛曾承诺给内阁,由冀州自行承担粮草和军饷一事,如今漕运这条线算是毁了,接下来守备军的粮草可如何是好,“那水运一路定是行不通了,朝中虽不至于因此替换那漕运总督,可涉及到的大部分官员肯定是要更替的,殿下可还有其他路子能从徐州购买到粮草”
    “你怎知我用的是徐州的仓廪”
    “猜的,徐州不算大禹粮仓,只是个替补,大禹真正的仓廪都在苏杭,徐州位置居东部,沿水,仓廪只能算是勉强充实,但比之苏杭差的不少,当地经商多,春耕少,不惹人眼。”
    刘琛笑笑,“是这个理,不过这几年冀州本身产量也不少。”
    锦盈歪着头想了片刻道:“若是仗打过来了,是否冀州粮仓就得减半了少人耕种不算,也会被毁一部分,可见徐州还是不能放弃对不对”
    “对!所以新的粮草我们不走水路了。”
    锦盈道:“殿下有备选就行。”她眯了眯眼睛,“是海运还是陆运这条线可以经商吗?”
    刘琛来了兴趣,盯着她后背道:“你要做”
    锦盈摇摇头,“我对种地更感兴趣,不过还没想好,要是种些少见的药材之类的,能通过殿下的路子转卖给其它州府吗?这样,咱们就能替换下一部分董家的人,算是个后手,殿下将全部生意交给董家打理,不是才刚出了疏漏,趁着这个档口,□□进去几单生意,董家也说不了什么吧?”
    刘琛盯着纸张,像是在考虑可行性。
    锦盈见他捏着军务纸张在看,手下却不动了,正觉奇怪,忽然铜镜中人影一闪,刘琛大步走了过来,接过萦白手中的干帕子吩咐道:“你下去吧!本王帮王妃绞干就是了。”
    萦白眼睛在锦盈身上停了一下,见刘琛眸中透出了不耐,忙不迭行礼退了出去。
    锦盈道:“殿下没做过这样的事,还是妾自己来吧,欸。”她捞帕子的手扑了空。
    锦盈方沐浴出来不久,头上发还没干透,只觉一股冷风从头顶灌下,凉意顺着宽大的袖口窜入了四肢,再回神时,她已经被抄着双膝抱到了床上。
    紧接着臂弯一沉,头顶就罩上了男子硕大的影子。
    “妾头发还没干呢!”锦盈双手护在胸前。
    锦盈以前偷懒吃过苦头,这头青丝实在太长了,绞不干第二日又要头疼了。
    刘琛盯着她半晌,突然双手捏着帕子,兜头使尽揉了她两下,连发和脸都给搓热了,刚被萦白梳过的整齐的发尾顿时凌乱不堪。
    锦盈气得伸手去夺他手中的帕子,怒道:“殿下发什么疯啊!说了妾自己来了。”刘琛大笑着将帕子丢到了桌案,同时压着身子睨她,仿佛捉弄她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锦盈这会儿是个半躺的姿势,心里有气,可碍着以前的教训不敢乱发脾气,双臂撑着想坐起来自己去够帕子。
    刘琛见她起身,身子一侧,索性将双臂撑在了她两侧的床褥上,半伏下身子歪头看她,眸中笑纹肆意的挑着,十足的坏人模样。
    锦盈推他推不动,不知他闹这一出想做什么,气得转身将脸埋在枕间不看他。
    “多日不见,夫,甚是想念,吾妻可想为夫”刘琛吹着气,在她耳边咬语。
    锦盈耳廓红了上来,忍不住浑身起了一阵颤栗,刚侧过头便看到了刘琛那双涌动着情潮的眸子,里面浸着热情和烈火,像夜间噼啪爆响在巨野间的桐油,只要舔舐到星点火种,便能引起燎原之势。
    刘琛含着这样的眸子,突然将胸膛压了下来,狠狠咬了一口锦盈的脖颈。
    空气中发出‘嘶’的一声,锦盈捂着纤细的脖颈皱眉,话也回的不输半分气势,“我不是给你回过信了。”
    “可你信中并未回我这句。”刘琛不依,将一只手顺着她腰间的衣衫探了进去。
    锦盈小腹处一凉,隔着衣衫摁他手道:“我回了,真回了,我说家中一切都好,望夫君莫念!”
    刘琛眯了眯眼,开始解她衣衫,“这句不算!唐家的族学里应该不会教你如何伺候自己的夫君吧?为夫教你。”
    锦盈闷着头道:“殿下何必打趣我,我从来没上过唐家的族学,自然不及洛阳城中的名门闺秀会讨殿下欢心,啊,我想起来了,我才刚来冀州,殿下在这都被圈了七八年了,不知道有没有什么旧爱挚爱心爱什么的,明儿吧,明儿我找府里的老人好好问问。”
    刘琛一边眉毛挑的老高,“我没有旧爱。”
    锦盈笑着钻进锦被中,红着眼睛斜睇着他,“若是有呢?”
    刘琛想了想,道:“若是有的话,不若就由夫人做主,都收了房。”
    锦盈一愣,像是信了似的,随口接道:“你说真的?”口气中不自觉带了几分颤抖。
    “假的!”刘琛将鼻尖埋在她颈间嗅了嗅,笑得像个坏人,“有你一个就够麻烦了,再多一个怕是我没那个好命享用。”
    锦盈双手扒开他的头认真问道:“那表姑娘呢?”她的指尖冰冷,正好挨着刘琛双颊,被他体温烫的抽手,却被刘琛一把拽了回去,一字一句回道:“这就要劳烦夫人了,还是尽快寻个合适的人,将表姑娘嫁出去吧!”
    关于表姑娘,锦盈准备了一肚子的话,都被这句‘尽快嫁出去’给搅合没了,胸口多日以来的担忧一扫而空,连情动时眼尾的红都比平日多了几分诚心,她呵着气,凑在刘琛耳边轻语着:“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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