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9 章

    春夜星空,乌蓝如墨,五六丈宽的驰道播土扬尘,湿淆之气,裹挟着青草馥香,如织如醉。
    刘琛一行,驭马驰掣,及至城外十里,遽然地动,忽而□□骐骥嘶吼一声,奋鬣扬蹄,只听得‘嘶’的一声砭骨之吼,马身倏然伏卧,刘琛一惊,忙提臂勒缰,只见马腹处,倏然而裂,他飞身一跃,凭着千钧惯力,扑扑向旁侧的灌木丛中滚去。
    与此同时,黑暗中四块庞然大物,擦着后方几人的小腿飞速划过,犹如屠者刀下肉糜狂贱乱飞,众人甚至能感受到这遽然而至的呛鼻腥气,蛰的人目赤酸疼。
    综骠高马四肢齐断,狰狞的伤口瞬间血喷如柱,宽如砧板的巨型马躯,砭骨重落,死尸一般栽倒下来。
    “殿下!”“殿下!”
    陈晓峰与四名暗卫扬声大惊,急速勒马,翻身入灌丛中搜寻。
    树上、灌间、土下,忽然间,鬼厉般窜出无数寒影。不用火把,借着月光也能看清,个个黑巾敷面,龙骧虎啸,虎背熊腰,均是黑色短打罩身,袖衽厉封,绾发束钗,蚕豆般大小的幽幽双瞳中是死水一般的寂静和冰冷。
    “对不住了,殿下!”立于最前的人,抱了抱拳,“有人让我们送您上路,越快越好!” 当是此行人的头领。
    刘琛推开护卫搀扶的手臂,摘下头顶、叠袖、颈内的枯草落叶,双臂一撑,曳跃而出,单膝跪在那综骠大马前,阖目伸手,轻轻闭了它的眸。
    接着起身,对视着那人乌黑双瞳,笑了笑,“等你们甚久,若非今夜本王急行,只怕你们还不会出现,既是你死我活,阁下当不用如此客气,动手便是,只是奉劝阁下一句,行事当思虑再三,成败不论,于阁下都是九族之罪,如此良夜,若是注定覆灭于此,岂不可惜?”
    头领右手转了转左腕袖口的铜环,扬睑,不急不缓道:“人事由己,成败看天,也许小人的命够硬,过了今夜也能全身而退。说不定,还能封王拜相,加官进爵。黄泉路上,殿下莫急,都会让你知道的。”
    璀璨的星空之下,刘琛能看到那人自脖颈蜿蜒而上,蠕爬着一条如紫电般狰狞的肉囊鼓包,厚厚的鲜肉凸迸而起,宛如蟾蜍凹凸面上臃肿不堪的疖。
    “要死不要活!动手!”指令下达,黑暗中三十余名杀手如同逢夜而出的鹰隼,踩着血凝,飞快朝着刘琛胸口、眉间、腹侧刀砍削刺而去。
    此三十余人腕力惊人,手中舞动的大刀如血口大开的妖兽,灵活翻转间便将刘琛六人围合在了一处。
    夜越来越深,双方撕斗越来越猛。电光火石间,那带疤的头领腋下一凉,遽然转身躲过一记凌厉剑锋,这才惊觉肘腋下方衣衫已破,他匆匆格挡住耳边另一记剑锋,只见面前玄袍持剑的男子嘴角翘起,神情倨傲,顿时大怒,飞身一跃,双手握刀横劈而来。
    邃空下只剩下不断下坠的流萤和银光倾泻的刀锋剑影,纵横捭阖。水墨色彩的空荡田间,是一声声金属相交的清脆之声。
    他并未料到,刘琛手下不过区区五名护卫,竟能如此惨烈的抵抗,而他更没想到的是,他的对手,并不如上峰告诉他的那般无用,无论臂力、耐力、剑法、杀招,无一不比传言中强大出数倍,他感觉同伴一个个飞快倒下,这些人都是自己多年提拔和宠信的心腹,他心渐灼,如大火焚烧一般。
    忽然,驿站来时的路上,响起万马奔腾的狂奏,束束火把在疾风中飞速挺近。
    黑衣头领一惊。
    刘琛狞笑,挥动臂腕刺出有力一剑,吐唇道:“谁的命更硬,看来也难说的很,对不对?”
    ‘嘶’的一声,头领只觉小臂传来一阵如电的砭骨之痛,须臾,屈指腹入口,唿哨一声,命令众人尽快撤退。
    只是已经晚了,转瞬之间,过百死士,纷沓而至。
    --
    待被剿后,陈晓峰上前一步,撕下那头领面上的黑巾,半蹲观察那人紫电一般的旧伤。
    刘琛用汗巾擦去手上的腥血,道:“别看了,是朴刀所伤,唯军中之人方有。”
    头领‘嗤嗤’笑了两声,道:“好眼力!”
    陈晓峰道:“这些暗卫怎来得这样快,我记得我出门之时,方告知的大舅老爷,盘龙山距离驿站近百里,又再至此,这样短的时间,根本不可能。”
    暗卫头领抱拳道:“我等是奉殿下的命令,自晨起下山,驻扎在驿站后方十里之地,与舅老爷碰面之后,这才赶至此处。”
    陈晓峰恍然大悟,“是殿下早有此算。”
    刘琛点点头,“预防万一罢了。我若不孤身一人,焉能将他们引出来。”
    陈晓峰道:“殿下果然思虑周全,这些人如何处置?”
    刘琛侧眸,踱至那黑衣头领面前,屈膝,话道:“全部就地正杀,派队人马将尸体运回洛阳,丢到范府门前。”
    黑衣头领大骇,遽然向前跃出一步,惊恐道:“我乃虎啸卫千户,可助你指认真凶,只消将我交到诏狱…”
    刘琛身形一侧,猛地从暗卫身上抽出长剑,扬高重落,‘噗’的一声,断颈之上血喷如柱,双肩似被雷击,猛地抽动,紧接着咕隆一声,一颗圆圆的头颅滚到了地上,遽然失血的面上,那双乌黑的眸甚至来不及闭合成功。
    刘琛冷冷道:“你们杀我时,可没容我求情。”
    他将染血的长剑交还给那暗卫,严厉道:“一个不留。”
    裂帛声起,腥血馥郁的宽阔驰道,瞬间被汩汩流出的鲜血浸湿。两侧远处些高大的灌木丛中,传出阵阵夜枭凄厉的叫声,仿佛将黑夜凭空撕裂一般。
    刘琛翻身上马,陈晓峰落剑回鞘,道:“这些人不留也好,咱们私下训练死卫,事关重大,如今势孤,避着些耳目,总是好的。”
    刘琛‘嗯’了一声,忽道:“给王妃留下的人,可都可靠?”
    陈晓峰一怔,抱拳道:“殿下放心,都是一等一的好手,背景也查的十分翔实,定不会有失。”
    刘琛眺望远处夜色,道:“如此就好!”
    此番军乱,人数不多,刘琛吩咐四十人连夜启程,将人扭送东都,其余人等陪他一路进城。
    及至城门,陈晓峰扬声唤人,听到动静,两个哈气连天的守门小兵,从城楼上探出脑袋,问询何人。
    待陈晓峰报出晋王身份后,两小兵精神一矍,当即唤来上司和同侪,合力下了石闩,勘验身份,迎晋王进城。
    守门的兵将每日迎来送往,见的最大的官也不过三四品,亲王至达,实乃几年难得一遇的盛况,若在平时,只怕要清场退街,洒浆而过,只是此时已是暗夜方尽,是以除了橐橐蹄声,倒多了几分孤寥落魄。
    众人不顾马队驰掣过后拖起的尘烟,在城墙上,眺望呼啸的黑色,直至那厉风消失在宽阔主街的尽头。
    因在城门问了小兵陆府方位,找寻起来倒也不慢,不多时,刘琛一行便来到陆府门外。
    催门后,仆人应开,见面前几排军士,头戴战盔,身着银甲,双眸充血,威风赫赫,浑身上下还浸着刀剑舔血过后的腥靡之气,双眸嗦嗦,不敢逼视,只咬牙顶住手软脚虚,唯唯诺诺话道:“贵人稍待,奴这就去禀报公子。”
    刘琛推门而入,道:“你自去报,我找人,等不得。”
    六十余名暗卫等候原地,刘琛携同陈晓峰大步朝着照壁后的屋舍走去。
    早有其他守夜的仆人,穿过九曲回廊,直奔垂花门内。
    垂花门前,刘琛止步,忽觉方才应门小厮那句‘通报公子’有些不对。未及多想,垂花门开,一男子披衣而至,双膝跪地,大呼:“殿下万安!”
    刘琛双眸闪动,道:“你是陆家长子?你父不在?”
    那男子不敢迟疑,答:“是下官,下官名承志,字浩文,乃布政使司衙署一值档小吏,家父早先应布政使大人之约,今日要到留善寺主持春祭,昨日因牵挂二郎,这才去了盘龙山,本应休憩一日再去,因不忍诸位村民空等,已从盘龙山道转往留善寺,这个时辰估算,当已到达。”
    留善寺距离河间约五十里,陆子安惯是乘坐牛车,自盘龙山下来,回府,再往留善寺,根本赶不及春祭,春祭取没取消,待天亮一问便知,也就是陆子安中途定未回过府,如果陆承志所说全部为真,那么....
    陆承志抬眸,也不知自己这一番作答,能不能在晋王心中为老父留一个勤恳爱民的美好形象。
    刘琛不语,忽道:“今日驿丞黄大人可来过府中?”
    陆承志心虚,昨日那黄永泉来时,曾取了不少东珠,不用脑袋想也知道那般为何?他斟酌道:“昨日来过,今日...唔...今日并未至,不知殿下.....”
    刘琛凝眸,打断他又道:“这附近可有买卖‘人货’的市集?”
    陆承志一个激灵,浑身毛孔张开,后颈起了鸡皮疙瘩,口中战战兢兢回道:“有是有,然此地已在家父治理下,焕然一新,买卖奴隶虽未杜绝,但...”
    “在何地?”
    买卖奴隶的市集,必然也会暗中进行些鬻女的勾当,如果那黄永泉没来过此地,只能说明中途出了岔子,而所有被绑缚女子,大多最后都会被卖掉。
    陆承志揩着额头细汗,“在城东十五里,有座寒壁寺,那里...”
    刘琛道:“多谢!”说罢转身而出,忽退两步,从鞘中拔剑,手起刀落,泛着青光的剑刃如同夜空中的隼目般闪亮。
    ‘砰’的一声,半扇门牖,应声倒地。
    “告知你父,若敢再欺良家之女,此门便是他的下场。”
    说罢,扬长而去。
    陆承志瞠目,身子一软。
    出城往东,疾骑于宽阔的驰道,马蹄橐橐,此时天际鱼肚渐显,百姓三三两两,结群出城,入田劳作。
    前头道路被阻大半,似是一辆马车倾覆,百姓围观不散。
    刘琛驱马而过,恐对百姓有所冲撞,便勒缰减速,忽听身旁陈晓峰大声叫道:“那是黄驿丞!殿下!”
    刘琛一顿,忙翻身下马挤进人群查看,只见一平顶小油车车身倾覆,马车前方不远,是黄永泉和一个赶驾的车夫,两人俱是脸庞朝下,垂在一大片血泊之中,血泊的边缘青黑,已经渐渐干涸,应是被马车倾倒时迸发的巨大惯力带着,弹飞落了地。
    周围三三两两的人在高声讨论着油车倾覆前的事,说是北面来了一群悍匪,挟持一位姑娘进了前面的林山。
    --
    刘琛等人是在林山后的一个山洞中将人找到的,彼时见到一妙龄女子娇伏在山洞之中,面如白纸,双眸闭紧,额头有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破皮,已经凝固的鲜血在颊上渲出酱紫,不是卓玉落又能是谁!
    好在去的及时,那伙匪徒听到声音便窜入了茂密的林山之中,于卓玉落清白倒是无碍。
    等常氏再看到女儿时,已到了午时三刻。
    常氏见女儿惊魂未定,神色呆滞,忽而嚎啕一声,哭倒在她怀中。她小心安抚,待她情绪稳定后,这才问起究竟。
    卓玉落哭诉道:“我昨日在房中午憩,驿丞大人前来敲我的门,说是表哥被宕昌支人困在了盘龙山道,我担忧表哥,想问个究竟,便为他开了门,哪知,他却突然拿出一匣子东珠,前来游说我入城中一户人家为妾,我虽自知蒲柳之姿,且出自桑枢瓮牖之门,但家父孤高自傲,我怎肯允诺,是以,便立刻想撵他出门,不料被他从后击昏,及至醒来,发现自己已置身车驾之中,我立刻呼救,可那驿丞出言恫吓,又....又....”卓玉落泪如泉涌,突然抱头恸哭,“我不活了....”
    常氏闻听女儿哭得肝肠寸断,心下更是绞绞,只咬唇不语,忽而起身向前几步,跪在刘琛面前,诉道:“舅母自知无颜做此请求,但落儿名声已毁,还请应之你…你..将落儿留在身边吧。”
    刘琛一惊。
    卓定山起身拽她,“你胡言乱语什么?”
    常氏侧眸,“夫君以为我说什么?落儿一夜未归,这驿站人来人往,她又是被男子带走的,待消息传开,难道你要我女儿寻了寺庙去做姑子吗?”
    卓定山脸色比似黑炭,他虽只是个小小县丞,但也算是吃官家食饭的,平日里同侪好友也会时不时小聚一番,若是她的女儿坏了名声…
    他不敢再往下想,只阴沉着眸子,盯着常氏道:“即便如此,也不能用这种办法赖上琛哥儿。”
    常氏忽然起身道:“我赖上?昨日落儿是如何出的门,旁人未必看到了,今日进门时,楼下新住进来的青州通判沈大人全家可是有眼都看到了,是殿下亲自送她回来的,只要咱们一口咬定,落儿早早便定了是晋王府的人,料他们也不会…”
    “胡闹!简直是胡闹!”常青山怒斥常氏。
    常氏绷着脸再次跪下道:“请殿□□谅我为母的心情,若是消息传回元城和洛阳,落儿只怕能被旁人的口水给淹死,好在她姑母之前也不是没起过这样的心思,你当时也没拒绝不是?”
    “但我也没同意!”刘琛自方才起,一直在憋气,见常氏神情呆愣,冷笑道:“舅母这是要用表妹的名节来逼我。我又做错了何事?母亲之前是有此愿,但我也说过,让她趁早打消这个念头,我与表妹乃是兄妹间的情分,断断不容有别的,表妹今逢遭难,我自是怜惜于她,可若是以此便让我纳了她,绝不可能!”
    常氏忽起身,牙齿打颤道:“琛哥儿,你这是把妹妹往死路上逼迫?”
    卓玉落嘤嘤泣哭道:“表哥、母亲切莫为了再起争执了,我想好了,待回了元城,我便寻间寺庙,剃了头发做姑子,绝不辱没父母亲恩,也绝不让表哥你为难半分。”
    刘琛心里一酸,道:“表妹也不必如此,待回了元城,多的是心胸开广的好儿郎任你挑选,何必在意旁人的闲言碎语。”
    卓玉落摇头,泪水顺着洁白的下颌一下下垂落到地上,“表哥身为男儿,自可如此这般说,可我身为女子,若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倒不如即可让我死了的好。”说着便呜咽一声,转身跑回了房内。
    常氏忙寻她而去。
    卓定山在屋内踱步,搔搔头,一夜的时间,他唇侧生出了一圈须茬,又密又硬,精神看着憔悴不少,他道:“她们母女的话,应之你不必放在心上,若是真到了那一步,舅舅便给庙里多捐些油钱,让她以为自己母亲祈福为名,住到里面,待过个几年风声过了,我再将人给接出来。”
    只是如此一来,好的婚期便也错过了。卓定山叹息一声。
    刘琛想到小时候大舅对自己的好,心下不免愧疚,上前为他整了整颈领道:“外甥已然成了家,若是未成家,自可照舅母的做,可我先前答应了夫人,要不纳二色的,食言而肥,非君子所为,我实在是..”
    卓定山拍拍他肩头道:“大舅明白!”
    刘琛又道:“大舅放心,表妹若是有了心仪的儿郎,我定全力为她促成,若是一时不想嫁人,也可一直留在王府,母亲也一直很喜欢她,便算是陪母亲作伴吧,想来外面人也不敢说三道四的。”
    --
    刘琛拧眉负手,从廊阶下走下。陈晓峰与他打了照面,道:“殿下,方才表姑娘那里安抚好了?”
    刘琛点点头,侧眸道:“你觉不觉的表妹这次被劫,事情有些怪异?”
    陈晓峰想了想,道:“是有些怪!那黄驿丞即便是真的要用表姑娘奉承路子安,寻些好物过来劝劝便罢了,他如此行事,岂非与自毁前程无异?咱们晋王府即便是入不了他们这些蛀虫眼中,但亲王的位份也是实打实的,且属下觉得那群悍匪退的时机也颇有些古怪!”
    “你安排些人,再去之前表姑娘出事的路上打听打听,看看可有人见过那群悍匪,能不能画个画像出来,另外,黄永泉已死,表妹又弄成如今这般,想来那路子安定是咬死不认的,你将陆承礼给我找来,我有话要问他。”
    陈晓峰行了礼后,转身退出了后院。
    --
    卓玉落安抚走了母亲后,便一个人坐在妆奁前发呆,不多久,门牖吱呀开起,长兄卓玉博走了进来,只停在门边,耸拉着脑袋。
    卓玉落用帕子揩净脸上的泪水,道:“大哥怎么不进来?”
    卓玉博不动,只指着她的头道:“还疼吗?”
    卓玉落笑道:“我自己磕的,有分寸,过几日就好了,不妨事。”
    卓玉博道:“妹妹今日这一步真是险之又险,若是那些人万一没听我的,你岂不是…”
    卓玉落打断他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为有个名正言顺的理由留在王府,必得兵行险招,且我知道,哥哥你一直在我周围陪着我的。”
    “话虽如此,可到底还是太险,母亲昨日寻我不到,怕是已经起疑了。”
    “我的心思,母亲最是清楚,即便真疑心,也不会舍弃我的,哥哥不必担心。”
    卓玉博忽然有些激动,向前两步,道:“可今日也并未按你计划成事,应之他没应。”
    “别急,来日方长,表哥不是许我无期住在王府了吗?待我们回了元城,等姑母回来便是另一番景象了。”
    卓玉博脸被憋的通红,忽道:“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待哥哥金榜题名,你即便嫁到哪里,哥哥也会为你撑腰,如今不止害死了两条人命,还赔上了你的名声,兄长我实在是….”
    卓玉落笑,那笑从瞳中一直延伸到了眼尾,甚至起了一层红晕,也不知道是方才哭泣所致,还是觉得他的话哪里不对。
    卓玉博问道:“你笑什么?”
    “我笑哥哥妇人之仁!古来多少男子为建功立业,从尸山血海中厮杀而出,一将功成万骨枯,即便血流漂杵,也会被人称赞一句天将神勇!他们哪一个不是踩着无数人的尸体上来的?我不过是用了两条再卑贱不过的人命做踏脚石罢了,况且那黄永泉是他自己疯癫太过,真的相信我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家会被他三言两语劝的晕头转向。嫁给知府?可笑,不过是个区区四品罢了,他也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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