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4 章

    锦盈送走刘琛之后才知,卓家二房的三姑娘卓绛珠并未跟着同行,以为刘太夫人侍疾之名留了下来。
    因之前是打算一同启程,是以锦盈早早便吩咐下人打点好了行装,如今既然没走成,便又吩咐下人将东西拿了出来。
    看着桁架前冷冷清清的梅松竹三色花斛道:“太单调了些,找人去园子里折些桃花枝来吧。”
    绯红忙出去吩咐,回来时,手上多了几束绰约多姿的‘桃花仙子’,笑道:“方才在园子里碰到三姑娘,便多折了两束,一束赠了给她,多出来的另一束,娘娘去澄辉堂时带过去,太夫人见到必定十分欢喜。”
    锦盈点点头,正说着话,门外起了声:“表嫂在里面吗?”
    锦盈忙开口道:“我在里面,你进来吧。”
    锦帘晃动,一个身着藕荷色绣腊梅枝的娇俏女子走了进来,笑道:“我还以为表嫂在休息,没打扰表嫂便好。”
    锦盈笑道:“我刚从婆母那回来,前两日起的早,便想再睡个回笼觉,也不知怎么了,睡不着,索性便不睡了。你呢?父母都走了,可觉得自己的小院冷清?我让底下人收拾一下,不如你搬到我这边西厢住几日吧。待婆母好些了,我们也好一同上路。”
    绛珠道:“妹妹正求之不得呢,这可真是瞌睡遇了枕头,如此,妹妹便多谢表嫂了。”
    说着款款一拜。
    锦盈忙喊她起身落座,两人说了会话,又吃了些茶,绛珠便起身告退,道:“那我回去收拾收拾行装,夜间就过来叨扰表嫂。”
    锦盈笑着颔首。
    临去,绛珠脚下微顿,走到门槛处又返了回来,道:“表嫂,我...我有件事觉得奇怪,不知道该不该同你说。”
    锦盈一怔,忙笑道:“什么事?你但说无妨。”
    绛珠绞着手中帕子,犹豫道:“昨日,我去云龙寺给姑母拜佛祷告,回来时在寺外见到了鲍嬷嬷。”
    锦盈笑道:“许是同你一般,也是为了太夫人的身体,这才去了寺庙许愿。”
    云龙寺位于洛阳城西,是家很小的寺庙,平日里香火不多,专供城中一些富户和乡绅家的女眷供奉观世音,求平安用。
    绛珠双瞳忽闪两下,道:“本来我也是这么想的,鲍嬷嬷素日里事忙,也不常同我们二房交涉,我便没敢上前搅扰。只是不巧,我上了马车后发现,自己有东西落在了寺里,便催促身旁的丫头芷兰去取,那丫头一去一回,耽搁的时间久了些,我便问她原因,她吞吞吐吐的告诉我说,鲍嬷嬷似在云龙寺后面的小山房里见了人,还是个男人。”
    她脸颊一红,“我知道我是个姑娘家,不该管这等闲事,便压着芷兰守口如瓶。回来后去澄辉堂给姑母送平安符,正巧见到厨上给姑母呈了养生粥上来,我闻着那粥似有腥味,那婆子也不是素日里惯常近身服侍的,冷眸扬颌,神态极是倨傲,刚想上前问话,那婆子便道,她是得了表嫂你的吩咐,特被调来服侍姑母用饭的。我联想云龙寺的事,觉得不安,便去厨上看了一眼,发现那里好多人都给调换过了,且腌渍了许多野味的脏肉,闻着令人作呕,一问才知,是鲍嬷嬷私下吩咐的,说是姑母病了,许多之前喜爱的都不能再做,便改做了药膳,须以几味动物脏器做药引。如今姑母尚在病中,我便想问问表嫂,可是你吩咐的此事?”
    锦盈后颈一凉,忙开口唤绯红进来道:“你亲自去,带几个孔武有力的婆子,将澄辉堂的小厨房给我围住了,连只苍蝇也不许飞出去。”
    又唤洁绿进来,对着卓绛珠道:“不知芷兰...”
    卓绛珠忙道:“芷兰就在外面,表嫂若要她带路,尽管去。”
    锦盈点头,复转头对洁绿道:“你去白水坊找谢凡,带着绛珠姑娘身边的芷兰,去云龙寺,找到那间山房后,别打草惊蛇,让谢凡盯着,想办法查清里面藏着的是什么人?还有府里有谁跟里面的人接洽,待打探清楚再动手。”
    绯红、洁绿二人见锦盈神情大恸,不敢耽搁,忙福身而去。
    锦盈对绛珠道:“好妹妹,我这里还有些事,便不留你了,你自去歇着吧。”
    绛珠吁了口气,道:“好,那就不打扰表嫂了。”她本来对这位新表嫂疑心,这才纠结到现在才说,此刻见锦盈眸中震惊不下于她,便知自己误会了,如今该说的,她都说了,接下来如何,便无法左右了。
    锦盈吩咐自己院里的小厨房,做了几样清口小菜,两样素粥,装作无事一般,带到澄辉堂服侍刘太夫人食用中饭,其间并不见鲍春莱身影。
    时间推进,澄辉堂的厨上,几位资历颇深的妈妈已从最初的忍耐渐渐转至发怒,在吴妈妈的带动下,几次想冲破包围到太夫人面前讲理,都被绯红带去的十来个婆子牢牢禁锢住了。
    绯红遣了人来报时,锦盈正请了太医给刘太夫人复诊,头也不回道:“告诉她们,谁若是不想老实待在里面了,可以,让几位看管的妈妈不用手下留情,直接捆回去。若是还有人想往外冲,提前告知她们,脚先出来,便砍脚,手先出来,便砍手,我倒是要看看,是谁不想留着全须全尾的身子了。”
    太医抬眼望了她一眼,皱了皱眉,又低头切起了脉。
    待太医切完脉后,出了正堂,锦盈上前问道:“大人,太夫人这病情如何了?”
    太医道:“王妃娘娘不必忧心,如若真如你所说,只是误服了些腌制的脏肉,时间尚短,也不妨事,只是上次某去之时,曾说过望病人多用些清淡食材,还望娘娘谨记!切莫再为了口腹之欲,为太夫人呈上这般高腥高油之物了。”
    锦盈忙颔首称是。
    如此到了华灯初上之时,谢凡请见。
    锦盈忙叫人引了他进来,隔着屏风问道:“辛苦谢大侠了,可是有了什么收获?”
    谢凡此人有些傲气,对于这种梁上君子之风本十分抵触,但唐国公有恩于他,锦盈又是唐国公心爱之女,谢凡也只能听从。
    他抬头望了一眼屏风后,见火红的烛火摇曳,将女子倩影拉的修长,钉在身后墙上,单薄瘦削,知她此刻焦急,便也没卖关子,直接道:“小人受命去了那山房,在院外等了许久,里面也没什么动静传出,看着就是间普通的客房,本想直接闯进抓人,谁知,这时里面的门开了,走出一男一女,像是夫妻,我凝耳细听,这才听出了头绪。”
    谢凡百无聊赖,斜身半倚在桂树上发呆,山房内门转开,一对男女相拥而出,男的二十来岁,女的花信年华。
    男道:“有完没完,都说了很快便回家了,你还找过来,若是被娘知道,定要打断你的腿。”
    女的垂泪拍他,委屈道:“你就会拿婆母吓唬我,我就不信了,我嫁入王家这许多年,为你生儿育女,患难与共,婆母还真能狠心弃我,你也莫再骗我了,你终日不着家,千里迢迢跟着婆母回到洛阳,究竟为的什么?若是行那不义之事,也莫要瞒我,我一双儿女正是幼龄,可不能稀里糊涂跟着你枉送性命。”说着便掩袖而哭。
    男的不耐烦道:“哭哭哭,一天天就知道哭,我都跟你说了是有大事了,关系一家生死的大事,若是此事成了,以后咱们王家富贵荣华,吃香的喝辣的,你就等着做个高高在上的县丞夫人吧。”
    说着便将女子推出了院子。
    隔了不久,院门又开,一个着烟青色衫裙,头戴长帷帽的女子袅袅走了进去。
    谢凡从桂树上跳下,小心翻过围墙,凑了上去。
    那女子竟是一名女妓。
    方一入门,便被那男人抱到床上一通施加,云雨过后,二人赤身裸体躺在床上一搭一搭聊天。
    女妓道:“妾从楼里出来时,被妈妈好生为难,若不是有先头你留给我的银子,只怕今日根本到不了此处。”
    男的上下其手,喉间发着令人面红耳赤的浊音,“给你银子便是让你使的,你放心,再委屈个三五日,待过了这几日,我一定到楼里去为你赎身。娇娘,你可让我想死了,来,宝贝,我们再耍一次。”
    被叫做娇娘的女妓却是不干了,推开他,开始穿自己身上的衣衫,一阵窸窣衣响后,娇娘娇嗔道:“你总说会为我赎身,可你知道我如今身价多少?伺候男人一晚又是多少文银,妈妈可是说了,没有三千两,想赎回我,门都没有。”
    男的怒挞床沿一下,道:“你以后莫再在我面前提伺候男人的事,我听不得这个。”
    娇娘噗嗤一笑,香唇吐兰道:“我倒是想一辈子只伺候你,可王五,你也得给我这个机会啊!别整日只会说不会做,我且问你,你为我赎身的银子可开始准备了?又准备了多少?”
    被叫做王五的男子赤条从床上下来,跪倒在她面前,亲了一口香履道:“娇娘莫急,你也知道,我自小便倾心于你,后来我父去世,随着母亲辗转在冀州多年,待这次回了洛阳,再去找你,这才知道你家竟生了此等变故,你还沦落到了此间....”
    王五似是有些哽咽,声音也低了不少。
    方才二人经行人事时,谢凡被搅的口干舌燥,便躲远了几步,此时听到里面起了窸窣的穿衣声,便顺着檐头边的一棵大树爬了上去,趴到与檐头齐高时,用手中的剑柄支开窗牖,里面二人的谈话声便清晰传了过来。
    王五忽然抬头,盯着娇娘眸子道:“你放心,这次一定能成,我娘你还记得吧,她如今是晋王母亲刘太夫人身边的贴身仆妇。刘太夫人此人糊涂淆笨,于掌家之事一概不知,起初这对牌钥匙是在另一贱妇缪然手上,前段时间,那缪然亲子突发疾病,那贱妇心疼儿子,便向刘太夫人告了三个月的假,那贱妇家在江南,一来一去路上时日不短,刘太夫人便将这对牌钥匙都交给了我母亲掌管,本来在我母聪明巧计之下,已得了不下三万两白银,就藏在王府之内,母亲每次出门过来看我,都会带在身上一些。”
    说着,便伏爬在地上,从床下拉出一桃木所制的螺钿大箱,箱子打开,珠罗玉翠,霞光旖旎,满目逼人。
    娇娘惊呼一声,道:“这些都是王府得来的?”
    王五得意道:“自是如是!”想了想,又道:“母亲再三叮嘱,这些东西要尽快换成银票,待母亲将东西都带出来后,我们寻个不上台面的钱庄子,将这些东西都化了银票,然后为你赎身,我们一起远走高飞。”
    娇娘为眼前珠翠所惊,眸中贪婪色起,追问道:“为何我们不直接用这些东西为我赎身,然后带着剩余的一起逃走呢?”
    王五道:“你莫瞎想,这些东西都是玉器,本朝规定,这样的玉饰我们这样的人哪里有资格戴,只怕出了这门,便招了官兵过来。”
    娇娘眼色一暗,可惜道:“说的也是!”想了想,又问:“为何你母亲放着好好的一等仆妇不做,非要行此诡道?我听人说那刘太夫人也是个可怜人,性格最是温善不过。”
    王五唾了一口,骂道:“无耻贼妇,我嫡亲兄长葬于她手,哪来的温善不过?”
    说着,便将其间夹杂之事愤慨道来。
    末了,又对那娇娘道:“我让你带的东西,可都带来了?”
    娇娘似有犹豫。
    王五面上不悦,催促道:“你不是忘记带了吧?”
    娇娘道:“带是带了,只是王五,你当真要如此行事?”她从腰衿处撕开,倒出一拇指长短的白色瓷瓶。
    王五夺过,放到手掌心摩挲片刻道:“这便是你们楼里常用的药?”
    娇娘点头,道:“起初楼里也会收些来历不明的女子,那些女子当是是良家子,妈妈会先找人调/教一段时日,若是听话,便使了银子在官府为她们办籍契,再补卖身的契书,若是那些不听话的,便直接喂了这药。听闻此药乃是从西域行商手中购买所得,一瓶价值千金,那些女子被喂了此药,便会痴傻癫狂,听人摆布,那些好样貌的,妈妈一时忍不下心弄死的,便用此药毒傻她们,让他们接客,反正男子要的也只是女子的样貌和身体,傻不傻也没人在乎,傻了后还能更听话,玩的花样还更多些。”
    娇娘低下头,眸中似有泪光在闪。
    王五却是越听越兴奋,道:“是了,便是此物,待我将此物交予了母亲,我们便大事成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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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凡抱拳道:“我听到这,觉得差不多了,便进去将人给绑了。吩咐人将他们二人带走后,我一个人点了灯在山房里等,果然见到了王府那姓鲍的妇人推开了院门,便将她也一并捆了来,如今人都在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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