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吹皱碧绿的湖面,小船稳稳的前行,一路上寂静无声。
埃文安静的像个小鹌鹑,嘴巴闭得紧紧的,但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珠,不停瞟着那稀奇的四人。希芮丝不屑的轻哼一声,走到船头,与那身材壮硕的青年站在一处,只留个婀娜的背影给他。
埃文立即像做坏事被抓包,沮丧的垂下头去。
许青才没心思留意小男孩,她一直也在偷偷打量人。只不过水平比埃文强出一大截,被看了的美貌少年全无所觉。他长长的眼睫闭合着,始终保持同一个姿势,斜身靠坐着,一动不动。
配合上那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色……若不是一直保持着清浅的呼吸,许青简直以为那是一具描画精细的人偶。
弗恩重新为小少爷遮上魔法伞,挡住湖面上的凉风。同时,也遮住了许青的视线。
她轻笑一声,本来也没什么,同乘么,谁看谁一眼都很正常。她好奇心解了,自然会去看美景风物。可是这侍从特意把人遮住,就显得她故意偷窥一般了。
许青哪里忍得住嘴欠?动作浮夸的把手伸进短法袍的兜帽里,捞出那枚表演“魔术”时顺手塞进去的蛋,一唱三叹的说道,“小漂亮啊,小漂亮。从前是我目光短浅了,才给你取错了名字!今日有幸……”她瞄了一眼魔法伞的方向,继续感慨,“看来以后,要给你改名字喽。”
“咳、咳…”
许青几乎是立即就后悔了。那位一直闭目养神的小少爷,似乎是被什么呛住一般,突然咳了几声。又用手帕捂住,强行抑制着。看起来可怜极了。
她好端端的,去撩人家做什么?
撑伞挡她的,是那侍从,又不是一直病弱着的漂亮少年。她却去撩闲人家。这下好了,他咳得很厉害,眼尾那抹红痕,艳丽得能滴下血来!
压抑的轻咳声,在安静的湖面上徘徊许久。
许青尴尬的咬着舌头,这话没法儿道歉,只能问一句,“你没事儿吧?”
伞后那少年的身影一顿,微弱的喘息声都渐渐收止了。隔着一层黑羽,朦朦胧胧的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知道他向她望了一眼,又快速的转回脸去,“我无事,谢谢你关心。”
啊啊啊…许青心里尖叫,赚到了赚到了,这少年的声音也太好听了吧!清冽中带着几分温柔,就像在心口挠了一下。好想再听他说几句啊……
可惜不能再撩了。她遗憾的转过头去。恰看见埃文呆滞的表情,心中一阵嫌弃。要这个熊孩子叫她姐姐做什么?她想听那一个叫。
莱斯淡蓝色的眼眸里倒映出许青的影子,又快速滑走。梦中所有的猜想,都有了具体形象。他尽力克制着不去看她,和那枚名叫“小漂亮”的白蛋。少年取出药剂瓶,手有些颤抖着,倒出一粒药丸。
他怔怔的,良久,轻轻笑了一瞬,吞咽下去。
不论幻境是真是假,他都想知道确切的答案。
几乎是立刻,莱斯身体软软的倒下。弗恩及时接住了他。
希芮丝的目光锐利,“你给小少爷吃了什么?”
弗恩面色平淡,“安睡丸。少爷最近休息不好,约瑟夫先生配置的。”
希芮丝点点头,眼都不眨,又观察了一会,见莱斯确实只是睡得沉了,才转回身体,靠坐进青年的怀里。“派里克,之前我不是叫你开船么…你为什么还让那两个乡巴佬上来?他们身上有跳蚤怎么办……烦死了。”
青年亲吻她的面颊,“亲爱的,小少爷一年也说不了两句话。你何必和他置这个气?”语气中的不屑,连许青都听得皱眉。
希芮丝犹自不情愿,“唉,还要陪小少爷在这鬼地方上两年学……我好想念都城的蜂蜜点心啊。”
派里克没说话,只是低头亲她。
许青白了这对情侣一眼。公共场合,就这样黏黏糊糊的,真的合适吗?何况在场还有小孩子。埃文已经羞红了脸,视线不知往哪里放了。
殊不知她自己在别人眼里,年纪和埃文是一样的。
尤其是低头摆弄着宠物蛋的动作,就像小孩子捧着心爱的玩具。只是这个玩具比较特别,它是一枚魔法生物的蛋。此时,正缓缓立了起来。
许青惊喜不已,“小漂亮?”
白蛋静静立着。罕见的没有回应她,仿佛陷入了迷茫。
许青把它捧进手心里,“小漂亮,你是第一次在白天醒来,所以害怕吗?”
“别怕,有我呢。我会保护你的。”
白蛋仍是静悄悄的。
许青有点不安,小漂亮之前又乖又听话,今天是怎么了?难道不舒服吗?
轻松笑意全部消失不见,许青丰沛的火系魔法源源不断涌出,围绕着白蛋旋转,不停滋养着它。洁白的蛋壳上隐隐浮现出火红色的暗纹,如同炎火燃烧。
“小漂亮,能听见我说话吗?”
“你别吓我啊!”
终于,白蛋轻轻摇了一下。
许青松了一口气。火系魔法元素在空气中不断积累、摩擦,渐渐生出小火苗,炙烤着蛋身。白蛋在火焰中沐浴,舒服得不由自主打晃。
船上三位魔法师目瞪口呆,眼睁睁看着小姑娘说着最温柔可亲的话,做着最苛刻狠毒的事。还是弗恩心更善些,忍不住提醒一句,“同学,你别再烤它了。”
许青抬眸,“为什么?”
“你会把里面的魔法生物烤熟的。胎幼体,是魔法生物最脆弱的时候,经受不住你这样……”
许青惊得手一抖,立即停止了魔力传送。她仔细的观察着蛋壳,暗红的花纹渐渐熄灭。“可是,我感受到它很舒服,并没有痛苦。”
希芮丝嗤笑出声,“你感觉?别开玩笑了,你凭什么感觉?魔法生物的胎幼期是不能结契的,要和它签订宠物契约,怎么也得等破壳儿之后吧?一颗蛋而已,能告诉你它的想法?还是能把宠物知觉传递给你?”
见女友开口,派里克也多看一眼这枚蛋,“小同学,你别想了。这枚蛋确实是魔法生物,因为它能回应你。但也被你烤废了,将来很难破壳。即使破壳了那也是个残废。遇到愿意买它炼金的,就卖了吧。”
“不可能。”许青眼神坚定,“它还好着呢。”然而心里已经乱了。
小漂亮在雪山上被冻了很久,甚至有跳进火堆“自残”的黑历史……之前肖恩也说过她的方法不对,她没有把蛋给他。此时这三位心思各不相同的仆从,竟说出同样的话……难道她真的非但没救成它,反而害了它?
许青神思已慌,手指微微发抖,不停摩挲着温温的蛋壳。
“小漂亮,小漂亮,求你告诉我,你没事的……”她在心里不停默念。眼神迫切的望向魔法学院的城堡。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疯狂的想要学习魔法,想要快速、马上了解这个世界!
就在她越想越慌的时候——
“嗷呜~”
一句奶声奶气的浅浅兽鸣,直接出现在心底。
许青愣了,低头看向捧着的蛋。小漂亮轻轻晃动着,跃跃欲试,仿佛在回应她。
许青眼睛亮了,极力压抑住震惊和欣喜。小漂亮是特别的!
“再来一次。”她悄悄挨近,轻声诱哄着。
小家伙儿扭捏的晃晃,不肯。
许青只好用手指一下一下的搓着蛋壳儿,“乖啊,小宝贝。”她低喃,然后看它害羞的打转儿。眼底渐渐浮上笑意,她等着。
果然,坚持不了多一会儿。白蛋投降了。
“嗷~呜~”
它企图叫得威风一些,显然失败掉。那声音太过稚嫩生涩,仿佛刚出生的小小幼崽第一声叫唤,在乞食、在求关爱。许青被萌化了一颗心,抱着它笑弯了腰。
别人只见她弯身抱着蛋,肩膀一抽一抽的,只以为她得知噩耗,难过得哭了。魔法生物价值不菲,是小镇女孩的一大笔财富,得知平白损失掉,心疼也是正常的。
弗恩叹息一声,安慰她,“你可以用水系魔法温养平衡一下。”
埃文听他们谈话许久,此时胆子也大了起来,插一句嘴,“艾拉不会水系魔法。”弗恩本就是为了安慰她,无奈笑笑,“或者把它浸到湖水里试试。”
“嗷呜~嗷呜~”
千万别!那会很冷。非常冷!
可惜许青听不懂。她只能感受到白蛋的急切。
“别急。”她一边安抚着它,一边取出了之前用练功服做成的小挎包,打算把它放进去。
就在此时,水面上渐渐映出一团漆黑的影子。体型极为庞大,让人见之色变。
那团巨大的黑影轮廓越来越明显,从深水中不断上浮,临近水面时又停止。它就那么安安静静的,尾随小船而行。
所有人不禁汗毛倒竖。一片寂静中,希芮丝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小而颤抖,“这、这是什么东西呀?镜湖中……不是没有水怪的吗?”
高大魁梧的派里克解下后背的巨剑,双手握持,摆出警戒的姿态。
弗恩也取出魔杖,棕眸中光芒一闪,戒备的护在小少爷身边。此时全船上最安然的,就是始终沉睡的莱斯了。
小船行程近半,那模糊的黑影始终稳稳跟在船后,既不接近他们,也不肯下沉。许青心中升起一丝希望,也许只是个巧合,或许只是湖中的魔法生物好奇他们……
就在小船行至湖心的一刻,那黑影猛然上翻,伴随着一声巨大的拍击声,一条银光闪烁的粗壮鱼尾重重跃出水面!
说时迟,那时快。派里克的巨剑骤然挥动,锋利的剑刃砍在硕大的鱼尾上,金属重重划过结实的鳞片,发出让人牙酸的滋啦声。鱼尾去势稍减,仍是狠狠砸在左船舷。
小船剧烈晃动起来。在希芮丝的惊叫中,众人左摇右摆。许青本能的抓住扶手,另一只手紧紧护住白蛋。
埃文已经要吓哭了,希芮丝惊声问道,“刚刚那是什么东西?”
弗恩脸色发白,“没看清,好像是一条大鱼。驱逐术对它…不生效。”他没说出口的是,那大鱼的身形比他们乘坐的小船还有庞大,硕大的鱼尾遒劲有力,鱼头上的巨口中,整齐的排列着三排锐利的尖齿。
许青不懂就问,“这怪物来历不明,我们能向学院求救吗?”
“没用的,镜湖是学院的一部分,这怪物闯进来的时候,就应该触动禁制了才对。”弗恩一边说话,一边从怀中向外取护身符。还未等将精美的护符挂上小少爷的魔法袍,怪鱼又一次发动了攻击。
这一次,所有人都看清了它的面貌。
它的外形像极了巨骨舌鱼,口腔里除了一圈圈绞肉齿轮一般的锋锐尖齿之外,舌头上也长出凶悍的硬骨牙齿。此时,它一双腥白的双目,正死气沉沉的盯着小船,一条长得不可思议的舌头伸出口腔,直奔许青的方向扫来!
小船空间有限,许青避无可避。“火球术!”她又一次发动了无杖魔法,空气中的火系魔法元素飞速汇聚,热意弥漫。刹那间形成了一个威势赫赫的巨大火球,飞快的向鱼舌烫去。
就在鱼舌与火球相碰的刹那,一柄巨剑横空从火球中砍出,瞬间将布满骨刺的鱼舌斩断。火球的威力先发后至,直接烫在怪鱼的伤口上,疼得它发出一声尖锐的声响,重重跌回湖里。巨大的鱼身因为疼痛而拼命翻滚。
刹那间,平静的湖面如同滚开的沸水,把小船顶得剧烈摇动。
“抓稳!”弗恩高声提醒,“镜湖的水没有浮力,掉下去就上不来了。”
许青吓出一身凉汗,大家纷纷抓紧扶手,生怕被晃了下去。她匆匆茫茫向派里克致谢,刚才那巨剑来得正是时候。他健硕的身形稳稳站在晃动不停的小船上,还有余力扶住花容失色的希芮丝。
魔法师们就没有这么好的体术了,只能跟随小船左摇右摆。
“派里克,快想想办法啊。”希芮丝带着哭腔催促。
“这船上有它惦记的东西。”派里克声音低沉。目光投向许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