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你在发火？”
    发火倒不至于，只是很难过啊，就像胸口被石头堵着，可是如果这么说起来也太可怜了吧。怎么就显得委委屈屈的呢?
    “没错。”
    “为什么？”
    “我到师父那里去，发现他们在怀疑我，商量着是不是我就是那个带来灾祸的胡人。也太让人寒心了点吧，对了，师父假如有事的话是不是你就会死？我还是要保护他的对吧。”
    “他怀疑你？”神秘人一语中的。
    “什么灾祸？”
    “啊？安史之乱？。”
    “他怎么知道？”神秘人很意外。
    “师父不就是以前的你吗？你以前不是研究《易经》吗？师父他说他夜观天象预测到即将有一场灾祸。”
    “然后你怎么知道他怀疑你？他没有直接跟你说，你自己看出来的？那他真是太不小心了。”
    “咦？可是不应该呀，我可是出了名的老姜，怎么会这点事情都瞒不住你？”
    林蔚想，你要是老姜也不会被关在深宫里不给出来了。明明有了最厉害的人人都羡慕的金手指，却一直在唐代卡着，不但不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还把自己搞得像一个bug一样。
    不知道哪天就被抹掉了。
    不过林蔚没说，这个有点伤人。
    “我当然给他分析了一下局势，告诉他我怀疑安禄山。但是，”林蔚说“我到底是给你分析局势还是给他分析局势啊。”
    林蔚拿起小玉端来的冷掉的冰糖橘子枸杞汤，没有喝，只是用小勺从里面不断舀起一点，再倒回去，看着混合着橘子的清凉粘稠的汤混合着红色的枸杞落入碗里，发出哗哗的响声。
    “嘭”地一声，他手一抖，被吓得扔下勺子。
    看见那是神秘人拍了一下桌子，发出噪声来。
    “那还有什么可说？”
    神秘人，年轻版的师父声音缓和下来。把手从桌子上移开。
    “放宽心，这不是你已经没有嫌疑了吗？也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我在那种已经说明了情况的时刻会怎么样我清楚得很，我不会把你干掉的。”
    “放心吧。”他伸出手来，粗糙的手在林蔚的肩膀上拍了拍。力道很轻。
    林蔚注意到他没有使力气。想起了他的伤才刚刚好得差不多了。心头的不快消了不少。
    他只是说“你以前怎么会是那样的人啊？谁都怀疑，看谁都不顺眼。”
    “啊，你要原谅他，或者说，你要原谅我。我没办法的。”
    这不是没有用的话么？不原谅能怎么办？干掉你是不可能干掉的，毕竟我不久前才好不容易把你救回来，只有靠心里碎碎念才能发泄一下这样子。
    越想反而越气了，本来想舒缓一下心情，现在好像还更郁闷了。
    算了算了，聊聊别的。
    神秘人好不容易恢复健康，不聊一聊简直浪费时间。虽然本来就一直在浪费时间。可，不开心的话题不能聊，那也总不能一直在这里干坐着。
    聊下去。
    林蔚想起前天发现的一点有趣的资料。是新唐书讲攽王李守礼的生平。
    “对了，我找资料的时候可不止看到了李林甫，我还看到了关于你的有意思的东西。”
    林蔚从角落里拿出他想要的东西，那是上次他在朝堂上用过的一沓册子。
    “看看，没有复印机，印这些真的很麻烦。还是去找一个书商印出来的。”
    林蔚翻出里面的一页。
    神秘人看了一眼。
    “尚书局？这是什么东西？”
    林蔚说“你就是师父的话，你是不是已经死过一次了？”
    那张纸上说明攽王守礼在几年前薨了。
    林蔚把纸递给他，看着他眼里的一头雾水。
    神秘人拿着纸，迅速浏览。
    林蔚注意着他表情的变化。一个人看着别人一本正经地说自己已经死掉了的大作，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看见的。林蔚很想亲口问问他此刻心情如何，气愤？还是无可奈何？
    神秘人一边看着，手指抖动起来。
    林蔚看到这样的情景，想，看吧，果然还是很刺激的。
    林蔚有点同情起他来。神秘人告诉自己在表姑那个世界他已经不知所踪，表姑他们毫不在意还开始了新的生活的时候，自己除了无奈，还是有一点难过的。
    主要是难过自己就这么被抹去和遗忘了。对于神秘人的话，那就还有很重要的一点：那是孤独啊。照他自己来说，就是他都快活了一千年，要变成妖怪了。他靠什么撑过这么久这么漫长的枯燥而无人陪伴的日子的？虽然大家都在，但是他是个异类啊。
    给予“攽王李守礼”这个身份的人的温暖本来就少得可怜。更何况既然神秘人只是不断回到过去，那些温暖就算有，也不是给他的。认识“攽王李守礼”的人多，真正算的上认识他的人少。
    就在林蔚沉浸在对神秘人的沉痛过去当中无法自拔，开始脑补神秘人“悲惨至极”，眼里流露出类似关注一只流浪的老鼠的近似于兔死狐悲的悲伤的时候。
    神秘人把纸放回桌上。“什么无可奈合？你在说什么？你干什么用那种眼神看我，至少我可以来去自如，你只能小心翼翼地待在这里。”
    林蔚控制了一下自己的表情。
    “大家都以为你死了诶，你不难过吗？”
    林蔚这个问题问得小心翼翼。
    “你这几天好像变得胆大了。”
    林蔚也觉得自己变得胆大了。可能是意识到神秘人也需要被自己救之后，有种蒙在他身上的面纱终于被揭开了。
    “你到底在想些什么？他们以为我死了，可是我并没有死。只是没有留在宫中。被放逐出宫的疯子是没有办法活很久的。”
    “所以大家以为攽王死了。”
    林蔚后悔说这个了，这个话题太残忍。算了，还是不要谈这么沉重的话题了。
    “你不是挺好吗？看起来还挺年轻的。”
    “回到过去的人是不属于那个世界的人，所以不受年龄限制。”
    “那老哥……兄弟，这么久，你就不想见见师父什么的？”跨越时光和自己对话，听起来就很酷炫，还带着不断扩散的噼里啪啦的光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