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澜见到了程老爷子。
程老爷子九十的人, 看起来却像七十出头,人看起来很清醒睿智。难怪他都这个年纪了,程泰身上却还贴着个“未来接班人”的标签。
对于和祈年一起进来的荀澜, 程老爷子有点意外, 沉声问祈年:“谁你带他来的?”
荀澜就知道那张请帖没那么简单,他耸耸肩:“或许你应该去问问你的好女儿为什么要这么做,请帖发到我公司不说,今天还堵到我工作的地方, 非要‘请’我过来。”
程老爷子不高兴看到荀澜,荀澜还不高兴看到他呢。
祈年小时候为什么那么惨, 除了有对不干人事儿的爸妈, 他这个做爷爷的当年干嘛去了?
“我也没想来。”祈年说。
程老爷子脸一沉, “你也是被你小姑姑请来的?我让阿泰给你打电话, 他没跟你说清楚?”
祈年以无声代替了肯定的回答。
程老爷子跟着静默了一会儿,说:“看到我, 你都不叫我一声吗?”
祈年进来后就一直没叫人。
此时他垂下眼眸,依旧没出声。
“我知道,你怨我。”程老爷子语气还是那么生硬, “这么多年,我不是没想过补偿你, 是你总将我拒之门外。”
仿佛在说祈年,给你补偿你不要, 偏又要埋怨, 他到底要怎样做祈年才会满意。
“听你小姑姑说,你还在演戏。”
程老爷子没等到那一声“爷爷”, 妥协了似的转开话题, 他的指节在桌面上轻轻叩了两下, “演戏到底没前途,你大姑姑留给你的东西,和家里的比起来,终究是差了点儿,你搬回来住,爷爷把你爸和你妈那份财产全部给你,再分你一个公司给你管。”
末了,程老爷子还掀起眼皮,手指点点荀澜,“然后,和他分了。”
荀澜不由笑了声。
这些东西在程老爷子看来应该有些分量,但荀澜也可以看出,程老爷子是真的不知道祈年有他自己的产业。
荀澜认识祈年之时,祈年的产业规模就已经不小。后来又经历过几次譬如蒋家、史家这种有钱企业的翻车,祈年从中啃下来的肉,早已让他的产业又扩大了很多,与程氏这种大集团早就不差了。
他都看不上程老爷子说的这点东西,更别说祈年。
这个老人,好像只有祈年出事,昏迷了,才会显出两分温情。其他时候,他习惯性地摆出自己高高在上的姿态,仿佛祈年不是他的亲孙子,而是听凭他差遣的下属。
从进来就没什么表情的祈年,在程老爷子说完后,眼神彻底没了温度,他说:“我明白了,寿礼会有人送到,你保重身体。”
说罢,拉起荀澜的手转身打开书房门就准备走。
“年年!”程老爷子站起来,许是站得太猛的缘故,他身体晃了一下,抬手捏捏额头,然后惊怒地看着祈年,“你是觉得爷爷给你的东西少了吗?还是你非要这样将我们这些亲人拒之千里,老死不相往来!”
“程老爷子。”荀澜微晃祈年的手让他等一下,他转身看着程老爷子,“给阿年最好的补偿,就是你们不要再来打扰他。”
祈年以前遭遇过什么,程老爷子应该比谁都清楚。他若真的在乎祈年这个孙子,也不至于等祈姑姑偶然回国一趟才发现祈年的问题。
荀澜压根就没敢想,如果没有祈姑姑,祈年现在又是个什么样子,他还能活到现在这个年纪么?
当年祈年被砍伤不能参加父母的葬礼,程小姑对祈年那些恶毒语言,就没有程老爷子的纵容?
他的心理荀澜猜都不用猜,这么多年对祈年不闻不问,无非是他恨祈年的妈妈杀死了他唯一的儿子,并将这股情绪转移到了祈年身上。
只是现在人老了,顾念亲情了,所以又补偿一般转了百分之五的股份给祈年,却没问祈年想要不要。然后就在他这一厢情愿的补偿下,给祈年“补偿”来一场让他差点再次死去的性命之祸。
现在又给财产又给公司,是嫌祈年上次没死透么!
荀澜和祈年两人都不想如程小姑一样,和程老爷子进行什么争吵,再说对方这么大岁数,给气出个好歹说出去都是他们的错,所以说完这句话后,荀澜和祈年就走了出去。
荀澜和祈年下楼后,越过客厅,直接往大门的方向走。
快要走到大门时,身后传来程小姑愤怒的声音,“程年,你给我站住!我让你站住,你听到没有!”
程小姑的嗓门依旧那么大,一番话让周围宾客再度拉长了耳朵。
程小姑带着她的德铭一起快步追了过来,荀澜拉着祈年停下脚步转身看去,倒想听听程小姑还准备说什么。
程小姑责问祈年:“你到底说了什么,居然把你爷爷气得头痛发作!”
“知蕙你别生气,小辈不懂事,有什么你慢慢说。”德铭轻声安抚,又摆出年长的姿态看着祈年,“我叫你小年吧。小年啊,是不是你爷爷不让你和荀澜在一起,所以你就生气顶撞老爷子了?其实你姑姑和你爷爷也是为了你好,男人怎么能和男人在一起呢。”
德铭苦口婆心,却句句都在拱火。
眼看程小姑愈发理直气壮又要嚷嚷些什么,荀澜打断她的话先替她嚷了:“这不正是你们想看得到的么。”
跟在德铭身边的女鬼似乎也看不过去了,瞥了下嘴,冷笑道:“呵,装什么孝顺女,把人叫来气老爷子的人不正是你么。”
荀澜扫了一眼女鬼,重复了一遍她的话:“装什么孝顺女,把人叫来气老爷子的人不正是你么。”
女鬼原本负手站着,闻言见鬼一般松开手往荀澜身边凑了一步,上上下下地打量他。
荀澜暂时没空去管她,不想与女鬼离那么近,只往旁边挪了一步。
女鬼眼睛一亮。
荀澜已经看向气息明显窒了窒的程小姑,道:“一般人都讲究家丑不可外扬,但你从我和祈年来到这里,就似乎生怕别人不知道我和祈年是喜欢男人的同性恋。你也明知程老爷子不想看见我,却将我强行请来,你打的什么主意?是想让程老爷子被祈年和我气出个好歹,好达到你好多分点家产的目的?正好今天这里人这么多,等事情传出去,外界就只知道是祈年不孝,和你程知蕙没什么关系,是吧。”
荀澜句句诛心,周围看热闹的人视线顿时都朝程小姑去了。
程小姑这次跟哑巴了一样,哪还有刚才那股嚣张跋扈的利索劲儿,“你,你胡说八道什么!我没有这么想过!”
“对,你不要污蔑知蕙,那是她的父亲,她怎么可能这么想。”德铭揽着程小姑肩膀,也替她解释。
荀澜看着德铭说:“是不是污蔑,天知地知你们知,我们不知。”
收回视线时,荀澜忽然在德铭左肩上看到一根头发。那头发有些长度,一头黏在衣服上,一头随风轻轻飘着。
“这是什么?”
荀澜趁德铭没反应过来,将他肩上的头发取了下来,然后将头发递到程小姑面前,毫不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黑发、中长。啧,这头发和你头发颜色有点不一样。”
程小姑的头发是酒红色的,比这头发长两倍。
程小姑已经顾不上被荀澜怼得哑口无言的事了,眼睛落在那根头发上,脸色变幻。她猛地转头,压抑着怒火低声质问:“费德铭,你身上这头发哪里来的?”
女鬼站在荀澜身边,抬着下巴冲程小姑后面指了指,“喏,是她的。”
荀澜看过去,就见程泰妈妈正站在客厅大门口边和几个女人在交谈,其他人不是盘着头发,就是发色和她不一样。只有程泰妈妈是中长短发,还未染色。
程小姑注意到荀澜的眼神,转头也看到了程泰妈妈,脸色顿时一片铁青,抓着那根头发快步往程泰妈妈那里走。
费德铭追上去,还在低声解释:“知蕙,你别听他乱说,肯定是我经过谁不小心挂下来的,他是故意挑拨我们的。”
走过去的程小姑并没有开口大骂,只是让程泰妈妈跟她进去,说有话要跟她说。
荀澜可惜地叹了一声,还以为她们能吵起来呢,显然程小姑不是真的像之前表现的那么愚蠢,有外人在她还是顾忌着要做做样子。
“走吧。”
这一声,荀澜是对祈年说,也是对留在他身边的女鬼说。
祈年被程知蕙“请”过来,刘飞也跟着过来了。只是他曾经让人把程知蕙轰走过,所以这次被程知蕙报复,不被允许进入,就一直在外面的车里等着。
荀澜和祈年上了车,刘飞没忍住骂了句脏,说这些程家人真是有病。
若程知蕙只是针对祈年一人,她今天都不能成功,偏她还懂得用荀澜去拿捏祈年,让祈年不得不来,着实气人。
祈年拉着荀澜的手玩一般揉捏了一会儿,说:“澜澜,我把程家的钱都抢过来,好不好?”
荀澜的唇角多了丝笑意,都说出这样的话了,可见祈年今天一样气得不轻。
“好,一分一文都不给他们,尤其是程知蕙。”荀澜说,想了想又道,“我可以帮你。”
祈年和他都不算大言不惭。
祈年自身能力就不说了,荀澜他自己虽然曾经叛逆过一阵子,但为了赢过哥哥荀澄,夺取父母的欢心和注意力,荀澜在学习上一直十分努力。
荀家的家境比程家还要好一些,他所接受的教育一直是最顶尖的那种。在穿过来之前荀澜就已经凭着投资,过上了拿分红做快乐咸鱼的日子。
只是因为没了争夺的心,所以对钱也没什么大的追求,一直是能满足他所需就够了,因此显得特别不上进。
这时,又一个声音插进来说:“我也可以帮你们。”
荀澜抬头看着坐在副驾驶上扭头看过来的女鬼。
哦,差点把她给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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