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褚岩, 这会儿,他正在博士的工作间门口站着,站岗。
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还不错,已经消肿了。
褚岩的前半生, 几乎可以说,每天都是走在违法犯罪的边缘的。
今天是殷建功被枪毙的日子,他心里的一块大石头,也终于可以放下来了。
但褚岩依旧不高兴,而且还特别苦恼。
因为殷建功在军区, 可是交待了他私藏huo佛赠予的佛珠的事情,这事关民族矛盾, 他按理应该要上军事法庭的。
但是, 他在宣传部工作的母亲包菊,不但跟第一夫人的关系很好,而且跟上层很多领.导人的家属都是革命战友式的情谊。
所以关系特别大, 面子也特别大, 从上面找人打了招呼,就把那事儿给压下去了。他只受了一点内部批评, 写了个检查就完了。
不过, 包菊有个条件,就是要他跟样板戏演员苏曼结婚。
用她的话说,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苏曼是个非常优秀的女同志, 他必须跟苏曼结婚。
然后包菊英又对他说了一件事情, 说最近第一夫人盯上了秦工, 想搞一搞。叫褚岩留意一下, 看秦工有没有什么反动.派,反g命一类的事迹,能让汇报的,就赶紧汇报,这对他的升职有好处。
褚岩为了自保,虽然心里既不想跟苏曼结婚,也不想举报什么,但还是含糊其词的答应下来了。
邓昆仑的工作间里最近多了很多从秦城监狱过来的科学家们,那当然全是宋言从秦城监狱悄悄调过来的。
一帮子全是从资本主义国家留过洋的留洋博士们,而且还是资本主义倾向特别厉害的,是真正的□□。
褚岩懂一点英语,听他们的意思是,他们现在正在研发一种功率在一万吨的大型锻模压机,而且不是苏式那种老机子,是自主研发,自主设计的新机型,设计出来之后,送到内蒙加工厂生产出来,就可以批量生产战斗机,民用飞机了。
那玩艺儿,能让现在国内军工业的发展提速十年。
这帮大大的资本主义们,邓昆仑对他们实在很不错,一到下午,还要冲点奶粉,抱着奶瓶跟他们一起喝个下午奶(茶),其间聊天,也聊的全是洋文。
这哪是被g了命的黑五类,坐牢坐到天天喝牛奶,一起飚英语聊天,谈笑风生,褚岩也想坐这样的牢。
要把这帮人给举报了,不但包菊会在第一夫人面前风光得意,褚岩自己也能升职啊。
所以看着他们,褚岩就好像看着一群肥羊。
“报告排长,你的电报。”一个战士拿着一封信走了过来,说。
褚岩给战士敬了个礼,换岗,交接枪支,才接过了电报。
打开信一看,果不其然,又是他母亲包菊写来的。
信里,包菊说:自己作为宣传部的人,将陪同希哈努克来秦工,她已经很久没见过褚岩了,想儿子,也想知道他工作的情况。
让儿子等着她。
看完信,褚岩真想大笑三声。
正好这时,苏樱桃要到办公室上班,褚岩下了班,俩人在办公大楼的楼下就碰上面了。
“小苏同志,最近过的不错吧?”
“很不错,褚岩同志你呢,下巴已经好啦?”苏樱桃翻了个白眼,说。
褚岩伸手扭了扭自己瘦削,帅气的下巴,斜勾一个笑:“当然完全好了,我还是很帅气的吧,看你最近很忙啊。”
苏樱桃笑了一下,翻个白眼进了办公室,还把门给关上了。
褚岩握着电报,不但没有因为苏樱桃的翻脸而生气,而且还想大笑三声:真是没想到,他母亲包菊居然要来秦工。
苏樱桃不是自认很厉害,天不怕地不怕吗?
他那个母亲表面笑嘻嘻,张嘴全是为你好,实则动不动就能诓的你阴沟里翻船。
褚岩笃定苏樱桃肯定搞不定包菊,他不打算举报邓博士那个资本主义的大本营。
但是他想看看苏樱桃是怎么给包菊整的痛哭流涕的,迫不及待!
谁叫她抢走了他的天珠,害他给包菊抓住了小辫子的。
……
希哈努克来秦州,趁坐的当然是专列专车。
照例,在秦城,要由省里的领导们接见他,然后才会在领导们的陪同下,吃了饭,住一夜,参观一下秦州他比较感兴趣的文化景点,再来密林农场。
而褚岩的母亲包菊,就是全程陪同希哈努克的人。
但她也不是一个人来的,她还带着她给自己看好的儿媳妇,首都现在最红的样板戏演员,苏曼。要苏曼表现的好一点,包菊是准备直接把她调到宣传部工作的。
言语不通,她们一路上跟希哈努克聊的并不多,有什么,也是跟翻译聊得更多。虽然苏曼和女儿褚英早就跟包菊提过邓昆仑和苏樱桃,但火车眼看要到秦州,包菊找来翻译聊天,就想了解一下,希哈努克对于苏樱桃和邓昆仑的看法。
“邓昆仑我是听说过,苏樱桃我也听说过,那位邓昆仑也算个人才了,这年月居然没有下放。”包菊笑着说。
翻译笑了一下,毕竟他虽然是华国人,但是希哈努克的翻译,凡事要公允,从希哈努克的角度出发,斟酌了半天,才说:“苏樱桃女士是个特别有魅力的女同志。”
苏曼给包菊挤了个眼儿,正所谓淫者见淫,这女的自己眼睛不正经,看谁都不正经。
不但给东方雪樱和希哈努克编了一通的谎,给苏樱桃和希哈努克也编了一大堆。而包菊,最喜欢的这些东西,也愿意相信这些东西。
包菊于是扯唇又笑了一下:“魅力,我倒想亲自见识见识呢。”听说都能迷倒希哈努克,也不知道长个啥样子。
“她对您肯定也敬仰已久。”翻译连忙说。
身为总司令的妻子,全国哪个女同志对包菊不是敬仰已久,想巴结她的人多着呢,都得看包菊有没有那个心情。
而她对苏樱桃,现在就特别重视。
这个重视来自于她的女儿褚英很喜欢邓昆仑,也来自于,邓昆仑居然在美国,有整整76万美金,再加房产若干的遗产。
邓昆仑是个金饽饽,其价值无法用金钱估量,只是他自己还不知道而已。
包菊身在首都,很想动一下秦工,大部分的原因就是,她和褚英一样,也特别热衷于那76万美金。
再说苏樱桃,她甚至都不知道包菊要来的事情,不过最近几天,因为宋清溪总跟珍妮做对,她也总是回忆起梦里那个包菊来。
现在,希哈努克已经到秦州了,收音机里正在播放,说希哈努克去参观有名的大佛石窟,并且赡仰大佛的新闻。
“新华社消息,希哈努克先生给了大佛石窟极高的赞誉,并且被大佛石窟中的佛塑所吸引,在里面整整流恋了四个小时才出来,一路走,一路说,高棉的佛教文化,是由华国传入的,他在大佛石窟中,感受到了真正属于历史文化遗产的魅力。领袖语录,我们应该保护我们的文物,因为它是我们国家的历史文化遗产,是瑰宝,是我们无价的财富。”收音机里,播音员慷慨激昂的说。
珍妮正在试穿自己漂亮的白衬衣,也是的确凉面的,是学校掏钱,苏樱桃替她做的,穿在身上,小女孩皮肤有点黑,但是背挺肩直,圆圆的脸蛋,深邃的大眼睛,乍一看,像一个西北地区特有的,少数民族的姑娘,五官是那么的立体,大方。
邓昆仑早晨起来,则在看报纸,看到一半,有点闷闷不乐的把报纸放到桌子上了:“随着希哈努克的到来,秦城监狱里那帮科学家们就不能来我工作间了,让他来了之后尽早离开吧,他的到来,对我一点用处都没有。”
“这你就不懂了吧,听听收音机里怎么说的,因为希哈努克夸了咱们的文物,领袖就说要保护文物。等他到了农场,夸一下农场,咱们农场就会成为全国示范性农场,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咱们农场能成为全国的榜样,要是搞好一点,我甚至能提前结束这场文化斗争。”
苏樱桃正在给珍妮梳头发,扭过头说。
邓博士没有经受过革命的洗礼,只在跟从海青来的朋友们聊天的时候,听说过一点革命的残酷,比如戴着枷锁去劳动啦,劳动一夜,早晨起来还得工作啦,有些小h兵脾气好一点,还跟你讲理。
脾气不好的,见了面,解了皮带就是抽。
一帮老知识分子们,在戈壁滩上,尊严都被践踏在地上。
还有很多人,讲起工作来热情洋溢,但只要一提在戈壁滩上劳改的那段经历,就会闭紧嘴巴,一言不发。
用他们的话说,那是一段难以言说的过往,甚至无法用语言来描述。
“能让革命提前停止?”邓博士放下了报纸,笑问苏樱桃:“那么,小苏同志,你有什么事情是我能配合你的吗?”
倒不是说他相信她能做到,但博士下意识觉得,她在做的事情,至少能减轻革命的力度。
虽然她也没做什么实质性的,看得见的事情,但邓昆仑相信她有这种力量。
“要不这样,你带着汤姆去看看他的牙,我看他最近有点蛀牙的迹象。”苏樱桃拉过汤姆,看着他的牙说。
因为希哈努克的到来,工作间得暂时关门,要不然的话,就怕希哈努克想进去参观,而国家方面又不好回绝他,这时候最好的办法不就是关门,休息几天了。
邓博士正好也想进趟城,索性就说:“走吧汤姆,去医院,咱们去看看牙。”
“我不想去,我想跟希哈努克聊聊天,我们好久没见面了。”汤姆穿上他过了一年,依然很大的小军装,懊恼的说。
邓昆仑拍了拍小伙子的肩膀:“走吧,把能够在全国人民面前展示风光的机会,留给女同志们,改天我再陪着你单独去见希哈努克。”
真是难以想象,穿着裙子的小苏同志,两条腿是那么的笔直,细白,真漂亮!
博士在美国的时候受的影响是,女同志的肤色要深才漂亮。
但是他不得不说,在审美上,他依然是个传统的华国男人,小苏同志这样白皙的皮肤,才是他最喜欢的。
没错,邓博士现在变成了他最讨厌的那种,刻板,无趣,甚至不希望别人看到妻子漂亮双腿的,保守的华国男人,幸好他一直在尝试克服这种让他自己都厌恶的心理作祟。
带着汤姆这个干儿子,邓博士开着皮卡,跟前来秦工的希哈努克在路上擦肩而过,就去秦城了。
机械厂的大门也是今年抓紧新盖的,崭新的大门,特别漂亮。
欢迎仪式上,学生队伍由白娟负责,徐硕负责全盘的招待,张平安则是在招待所负责贵宾起居的。
珍妮则被放在最前面,怀里抱着一束由苏樱桃专门选定的,由农场里目前正在开的各类蔬果的花绑成的花束。
宋清溪就站在她身边,都到这会儿了,依然时不时的要看一眼珍妮,一会儿说她站的不够直,一会儿又说她衣服有点皱。
不过总体,小学生们真的是热情洋溢。
一开始来了几辆车,李薇没有接待过种领导,以为已经是希哈努克来了,就要上前。
结果下来的全是各个报社的记者们,下了车,对着欢迎队伍,也对着整个厂区就开始了拍摄。
李薇没见过录像机,以为这些照相的就是重中之重,照相机的镜头在哪儿,她就往哪儿走。
苏樱桃却看见,这其中赫赫然的,还真有一抬bellhowell牌摄影机。
这玩艺儿,美国产的,胶卷只有8毫米,一手就可以握住,看起来像个照相机,但它是个摄像机,如今全世界最先进的摄像机。
而且扛着摄影机的那位同志,一开始就瞅准了苏樱桃,一直在进行拍摄。
苏樱桃曾经坐监狱的时候,都是每年春节,监狱里要拍摄报往省里的联欢活动时,当仁不让,全程出镜的犯人。
别人是班化,系花,校花,团花,苏樱桃比别的女人厉害多了。
她是秦城监狱的狱花,一当就是二十年,江湖地位无人撼动。
所以她一点都不紧张,双手交握,肩背挺直,保持着礼貌的,随和的微笑,一直镇定的看着镜头。
拍了一阵子之后,当然记者们也就停下来,得等贵宾来了之后再拍了。
“女同志你好,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刘伟,咱们这个厂看起来搞的很不错,给我介绍一下吧。”架着这架小巧的摄影机,这位同志说。
他的摄影机没有关,显然一直在录。
而他能在这个年代,扛一架美国产的bellhowell牌摄像机,就证明他绝对大有来头。
“……我们响应党的号召,努力开辟农场,并且为国家建设了一个漂亮的种苗繁育中心,同时,下一步,我们还计划要改善全厂工人的居住环境,以及,响应党的号召,力争把所有的工作都搞上去,超英赶美!”苏樱桃首先介绍了秦机,然后扬起拳头说。
这位刘摄影师关了摄影机,竖了个大拇指给苏樱桃:“说的非常好,恭喜你,你刚才说的话,领袖都可以看到。”
所以说,苏樱桃果然没瞅错,一句话把秦工夸到领袖面前了。
男同志们对于漂亮一点的女同志们,都喜欢多说几句,刘伟掏了支烟出来,点燃之后又问苏樱桃:“你是这儿的服务员吧?”
“不不,农场整体由我负责,我是这儿的g委会副主任。”
“就你,还g委会副主任?”提着摄影机,刘伟大吃一惊:“你的年龄,实在看不出来,是靠武斗打上来的吗,看你的样子,也不像是特别能武斗的那种。”
g委会,跟武斗,打人是脱离不了干系的。
“身为g委会的主任,我一直认为,文斗比武斗更加管用,有方式有方法的批评,更能让黑.五类们意识到自己犯了下的错误有多重,他们会更加虚心的接劳动改造,我们机械厂可是全国第一个全体员工强烈有求下放的单位,所以我的革命事业,成效着著。”苏樱桃又说。
刘伟愈发大吃一惊,差点跳起来:“真的吗?”
还有人主动求下放,摄影师不敢相信。
“可不,我还曾经把一个一心想回美国的混血儿,改造成了一个洋八路,但不是用批评的方式,是用表扬的方式。”苏樱桃又说。
如果是真的,国家的领.导.人们在看着她的演讲的话。
苏樱桃就有了一个特别良好的开端了,她保证自己讲的所有的话,全是他们感兴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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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樱桃:忽悠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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