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姬的裙裾被扯破了,虽然内里有衬不至走光,可到底不合礼仪,加上身子不适,绿姬没出来用晚饭。
小白也没再逼迫她,只命人拿小碗盛了菜和粥,装在食篮中,摆在了茅屋门口。
饭后,公子小白躲在书房内看书,且专看一些平日里不愿看的修身治国的书卷,鲍叔牙很感意外。
鲍叔牙这师父当得实属不易,既怕说得多打击他的积极性,又需要对其进行正确的引导。踟蹰了半晌,鲍叔牙问道:“公子从前最不爱看这些权谋制衡之术,怎么如今……”
小白卷起书,叹气道:“治国与交际是一样的,不懂他人所思所想,难以揣测民意,难正视听,更难防备敌国的虎视眈眈。”
没成想,公子小白这几次闭门羹吃得甚有成效,居然悟出了自身的鲁莽和不通人情世故的缺点来。鲍叔牙欣慰地点点头:“公子能如此想固然很好,只是治国之术,纷繁复杂,要顾及国力和民风等诸多因素,其实与人交往更是如此。公子天资聪颖,不必心急,慢慢体悟,必有收获。”
小白认真听了鲍叔牙的话,若有所思,片刻后,又展开竹卷,继续读了起来。伴随着昏黄油灯苗一闪一闪地跳动,他紧蹙的眉头逐渐开解,似有醍醐灌顶。
茅草屋内,绿姬思忖着,这几日身子不适,是不是生了什么病?浑身上下没有一处舒服,一会儿头疼得厉害,一会儿肠胃搅合得难受,再过一会儿又心慌气短,着实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既然无法医治,绿姬只能自己盘腿调息,通过大卜一族独有的养生秘法与之相抗衡。
谁知盘坐了没多会儿,绿姬就迷迷糊糊睡着了。好在这一夜没有再梦到公子纠血流如注的画面,绿姬安安心心一觉睡到了大天明。
这一觉睡得太久,此时已逼近晌午。绿姬忙起身更衣洗漱,打开房门。门口仍放着食篮,里面是为绿姬准备的早餐,只是菜已经冷了。
院子里空荡荡的,只有著山一人在槐树下打盹。听到响动,著山醒了过来,看到绿姬,著山赶忙起身,走上前来,对绿姬一抱拳。
绿姬诧异问道:“怎么独你一人在,其他人呢?”
著山上来提食篮,小白吩咐过他,若是饭菜凉了要热透了再给绿姬吃。听到绿姬问话,著山挠挠头:“公子带着大家出城打猎了。”
难怪院子里人和马都不见了,原来是打猎去了。只是奇怪得很,著山是小白的左膀右臂,箭法超群,这次竟然没带他去。
见著山为难的样子,绿姬猜到了几分,大概公子小白怕她跑了,或者怕管仲派人来刺杀,特派著山留在家保护她。
小白对她的保护,让绿姬好笑无奈中又有丝丝感动,这随时随地渗透着的全心全意,让人虽不愿接受,却也不忍拒绝。
绿姬见著山将食篮提到半露天的厨房,忙道:“还是我来吧”。
著山却一口回绝:“那可不行,公子专门交代,不能让姑娘动手,免得烫着。”
绿姬无奈一笑:公子小白可真是把她当傻瓜一样养着。绿姬只得袖手在房内等着,远远看着著山忙活的身影。
已至盛夏,晌午暑气甚足,绿姬这样一个瘦弱不怯热的人,都觉得十分难耐,难以想象公子小白身穿青铜甲,在毒日头下驰马打猎,会是一种怎样的感受。
傍晚时分,足底的热气仍未散尽,夕阳西下,小白他们终于回来了。
满头大汗,满身鲜血,见到这样的小白,绿姬着实吓了一大跳。小白走进绿姬的房间,放下一个包袱,二话不说又走了出去。
侍卫们看起来恹恹的,脸色通红如煮熟的虾子,似乎是累极了,横七竖八地坐在井边,一动不动。著山正给大家打水,侍卫们接过著山递来的瓢,没有喝,而是直接浇在头上,用以驱散疲累和暑热。
绿姬打开包袱,里头竟是几套绸缎衣裙,还有胭脂水粉。正诧异这东西从何得来,鲍叔牙现身在了门口,脸上挂着惯有的笑容,轻叩了几下柴门。
鲍叔牙亲自登门,一定有要事,绿姬忙道:“大夫请进。”
鲍叔牙进了门,对绿姬恭敬一礼:“老臣问姑娘安。”
绿姬赶忙回礼:“大夫不必如此客气,我不是朝廷中人,即便是大卜后人,到底没有官阶的。”
鲍叔牙笑着颔首,又道:“姑娘只看看,手上这几套衣裙,可还合身?样子花色可还喜欢?”
绿姬点点头:“有劳,只是我看你们公子身上满是血污,到底怎么回事?”
鲍叔牙眼中闪过一丝光,笑道:“承蒙姑娘惦记,公子一切安好,只是姑娘也知道,我们如今在这里,不比在齐国,一应的吃穿度用都是自给自足,手头没有钱银。可公子不愿委屈姑娘,带着我们去林间打猎捉了兕,斩了兕角,才换来了这些东西。姑娘,公子虽然行为有几分猛浪,到底不是有心唐突姑娘的,还请姑娘海涵呐。”
犀牛角珍贵异常,实在难得,犀牛又是庞然大兽,难以接近,难怪公子小白满身是血,想来是与犀牛鏖战数回,才将其制服。
包袱内的几件裙裳,虽不比公子纠送来的精巧好看,但想来已是莒国的最高水准了。
不曾想公子小白知道她未带包袱,没有声张,而是默默为她做了这一切。如此细致入微,倒真不像他的风格。
绿姬心中五味杂陈,几分感动,几分心酸,几分受不起的惶恐。
鲍叔牙看绿姬神色,心下了然,凡事点到为止才是最好的。鲍叔牙不再多言,又道:“老夫此次来,还有件事,想借姑娘神力,为老夫卜算一二。”
鲍叔牙竟有事要问,绿姬一愣,旋即道:“大夫但说无妨。”
鲍叔牙凑近几步,低声道:“老夫与管夷吾在慎邑做生意时,曾看到东方有明星闪烁,此天象寓意盖世英雄将出于东方,我二人因此连夜收卷了铺盖,来到了齐国。如今,我想求姑娘算算,这盖世英雄究竟是谁?是否是公子纠或公子小白中的一个?”
绿姬闻声心中大动,原来鲍叔牙和管仲也是为着盖世英雄而来。绿姬转念一想,这也许是个好机会。公子小白虽然吊儿郎当,但毕竟人不可貌相,能够算出他的命盘,对于全局,也是有益无害。绿姬强装淡定:“既如此,愿为大夫效劳。”
鲍叔牙闻言十分激动,退后一步,对绿姬行了个大礼。
绿姬却有些气短:“只是,不瞒大夫,我如今通天脉虽然开了,但灵力尚弱,需要依靠一些物件才能掐算命格。”
鲍叔牙问道:“姑娘所指的物件是什么?”
绿姬想了想:“我也说不大清楚,总归越贴身的物件越好,比如从小带着的佩玉之类的。”
鲍叔牙面露难色:“我们公子不爱金玉,什么也不佩戴……”
两人均陷入沉思中,良久,鲍叔牙双眼一亮,躬身道:“姑娘放心,总有旁的法子。”
鲍叔牙星宿的说法,勾起了绿姬十二分的兴致。绿姬夜观天象,果然看到正东方第一星宿角宿的右侧,有一颗无比闪亮的星子。
这颗星便是属于盖世英雄的,它高悬于天际,昭示着英雄正立身凡间,静伺时机,救民于水火。
看到这颗星子,绿姬心中一片澄明。离家时那份热情与斗志又重新回到体内,这几个月来所受的痛和苦,都在这一瞬间变得苍白,变得不值一提。
小白将心思放在读书射箭后,不再总惹绿姬生气,两人关系缓和了许多。只是近两日,绿姬时常在暗处打量着小白,很认真的样子,不知想些什么。
每每小白发现了,绿姬就仓皇移开视线,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小白十分惊喜,难道这女子如今对他有什么想法了?只是小白还发现,除绿姬以外,他师父鲍叔牙也时常这样盯着他,盯得公子小白满心的恐慌,不知该如何自处。
这一日午饭过后,众人各忙各的。鲍叔牙趁小白在后院练箭,又叩了柴门,进了绿姬的房间。
鲍叔牙悄声道:“老臣心中有一计……”,鲍叔牙压低嗓音,对绿姬嘀咕了好一阵。
绿姬想了片刻,说道:“未必有效,但可以一试。”
鲍叔牙一拱手:“老臣这就去安排。”
鲍叔牙才出了绿姬的房间,就撞上了守在门口的公子小白。
小白目光紧盯着鲍叔牙,搞得鲍叔牙几分心虚,他强装淡定道:“公子怎么在这里,吓为师一跳。”
小白面色不善地觑着鲍叔牙,问道:“你在绿姬房里,嘀嘀咕咕些什么?”
鲍叔牙呆了一瞬,继而笑到失声:“我说公子,老夫的年纪都可以做绿姬姑娘的父亲了,你居然……”
小白可不管这些,仍一脸不快地盯着他师父:“你在与她说什么?”
鲍叔牙看着小白这副咬牙切齿的模样,故意逗弄道:“此乃我与绿姬姑娘之间的秘密,不能告诉公子”。
语罢,鲍叔牙看了小白一眼,扬长而去。小白欲追上他问个清楚,谁知鲍叔牙一闪身进了房间,紧锁房门。
第二天早饭后,鲍叔牙纠集了一众侍卫围在案几旁,让绿姬为他们算命。大卜一脉通天的神力谁不想见识,众侍卫们显得兴致很高。
绿姬淡定跪坐于蒲团上,双手合十,而后右手扶膝,左手伸出,掌心华丽的通天脉展现在众人眼前。众人不禁一声喟叹,颇有种大开眼界之感。
绿姬道:“你们一个个来,将手掌覆在我的通天脉之上。”
众侍卫跃跃欲试,却都有些害羞。平日里一个个弯弓如满月的铁血男儿,此刻你看我我看你,互相推攘着,不知谁先来比较合适。
著山跨步上前,不理会还在犹豫的众人:“我来。”
著山坐在绿姬对面,伸出手,欲覆上绿姬的手。
并不信占卜却一直在一旁看热闹的公子小白此时箭步冲来,一把打开了著山的手,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条麻手绢,盖在绿姬手上,而后对著山道:“算吧。”
一众人面面相觑,对公子小白这种奇异的占有欲感到哭笑不得。著山方才的无畏此时烟消云散,看着小白的脸色,抖抖地将手覆在了绿姬盖着帕子的左手上。
片刻后,绿姬道:“你自幼无父无母,被人遗弃在临淄街头,大夫出门买盐,遇到了已经昏厥在襁褓中的你……”
随着绿姬的讲述,众人的嘴越张越大:这也太神了吧。
讲过了身世,绿姬对著山道:“你一切运程都好,只是往后做事不要急躁,再勤谨些,刻苦些,命会更好的。”
著山使劲点了点头,显然是将绿姬的话刻在了脑中。离开了坐席,著山一脸认真,独自到一旁思索去了。
算完著山,其他众侍卫不再羞赧,挤破头抢着让绿姬给算。鲍叔牙捋着胡子站在一旁,留意着公子小白的表情,甚为得意。
小白原本丝毫不信占卜之事,见绿姬说得这样准确,将信将疑。
此时门外传来哒哒马蹄声,一侍卫策马进了院子,见到公子小白立刻下马,对他一抱拳。
小白正色问道:“事情如何了?”
那侍卫回道:“已探明,公子纠一切安好,月末便会迎娶鲁公之妹……”
突如其来的一段话好似重石击中了绿姬,她右手紧紧地抓住裙裾,左手仍平稳地端着,口中木然地重复着鲍叔牙教给她的话。
不错,这些侍卫的命数并非绿姬算出来的,而是鲍叔牙提前告诉了她,绿姬此时不过是一字不落背下来罢了。
从曲阜回来后,小白担心公子纠的安危,特派人潜入曲阜打听,可小白并不想让绿姬听到方才那几句话,生怕勾起她的心伤。哪怕这样可以让她进一步对公子纠死心,小白也不愿如此。
示意那侍卫不必再说,小白摆摆手,让他下去休息。忽然小白又想起了什么,说道:“且慢。”
那侍卫赶忙回来,弓着身子,等着公子小白差遣。
小白将绿姬面前正卜卦的侍卫拎到了一侧,对才回来那侍卫道:“你坐下,请我们舜帝后人,王室大卜一族的绿姬姑娘为你占一卦。”
鲍叔牙一怔,小白这小子难不成看穿了他们的密谋,品出了“请君入瓮”的意味。鲍叔牙不知道这侍卫会这么快回来,因而他的底细,鲍叔牙未对绿姬说起过。
并非不相信绿姬的能力,而是怕她测算太多会损耗灵力,到给公子小白算的时候就不灵了。可公子小白向来不按常理出牌,他这个做师父的真是始料未及。
这下,压力全部转移到了绿姬这边了。
绿姬一脸淡然,并不觉得此事有什么不妥。那侍卫坐下后,绿姬向他伸出覆着帕子的手,示意他将手放上。
不明所以的侍卫反倒十分紧张,怯怯地将手放上,见周围人都盯紧了自己,大气也不敢出。
小院中无比安静,落针可闻。半晌,绿姬道:“你是鲁国人?”
侍卫一惊,忙起身跪在地上:“我是鲁国人,只是我……”
鲍叔牙和著山等人也震惊了,他们共同生活几年,竟不知他是鲁国人。
小白神色复杂地打量着绿姬,此侍卫是鲁国人的事,只有他一人知晓,这也是他派这侍卫回鲁国打探情况的原因。
侍卫们瞧着鲍叔牙,似是在等他的态度。鲍叔牙沉吟片刻,说道:“鲁国人也好,齐国人也罢,总归都是公子的人,你起来吧。”
绿姬有些愧疚地看着那侍卫,这话脱口前,她未想那么多,见众人的反应,绿姬才想到,齐鲁两国毗邻而居,却一直不睦,百姓之间也互相提防。
见众人待他一切如旧,眼中毫无嫌隙,绿姬松了口气。
公子小白按捺不住了,坐在了绿姬的对面,他向来不信占卜不信命,眼前这个女人却让他此生第一次怀疑,世上是否真有神明,命运是否真由天定。
鲍叔牙见小白终于上钩了,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又提了一口气:以小白的性格,不到最后一刻,切不可掉以轻心。
绿姬面色平静地看着坐在对面的公子小白,定定神,深吸一口气,伸出了覆着麻帕的左手。
小白一把扯掉了帕子,满是老茧的右手直接覆在了绿姬的手上。
绿姬蹙着眉,小白这一手的老茧,大概都是拉弓射箭磨出来的,这么厚,天知道他究竟射出过多少支箭。
侍卫中发出了低沉的起哄声,隐隐的,却又很刺耳。小白有些不好意思,说道:“去去去,你们知道什么,这样算算的准。”
小白的手掌厚实而温暖,掌心有细细的汗珠渗出,两人双手相合,绿姬竟也不自觉地心怦怦乱跳。
绿姬闭上眼,努力让自己平静,只去感受掌心传来的神谕。但绿姬清楚地感觉到,小白体内有一股强劲的真气,在与她相抗衡。
不知过了多久,绿姬睁开眼,眼神中有种难以名状的情愫:“十余日前,你是否曾受过什么伤?”
小白思考片刻,答道:“在曲阜城外,曾坠下马。”
绿姬脸上是难以掩饰的自责:“严重吗?”
见绿姬关心自己,小白心里无比畅快:“如今不是好好的站在你眼前,自然是没事了。”
绿姬撤回了手,垂着眼,对小白道:“你的命格极好。”
小白点点头,又道:“你既然这么神,能为我算算姻缘吗?”
绿姬一怔,看到小白笑嘻嘻地盯着自己,陡然红了脸,啐道:“不会算。”
不同于方才的克制,侍卫们此时拿起十二万分的气力开始起哄,哄得绿姬又羞又恼。
转念一想,这也许是一个回绝公子小白的好时机,绿姬收敛了神色,一副就事论事的样子:“我今日灵力费得太多,未必算得准,明日一早你来找我,我给你算。”
小白原本只是为了逗绿姬,没想到她真的应承了下来,有机会能与她独处自然是极好,小白痛快地答应了。
鲍叔牙达到了目的,随便找了个由头遣散了众人。
趁他们忙午饭的功夫,鲍叔牙来到先前约好的后院中,寻绿姬。。
绿姬正站在绿叶丰润亮泽的桃树下,认真思考着什么。
鲍叔牙快步上前,对绿姬见礼,随后探着身子,急问道:“姑娘可算出来了?我们公子究竟是不是盖世英雄?”
绿姬一脸茫然,回道:“说实话,我并没有算出他是不是盖世英雄,但他命极好倒是真的。”
绿姬意外卜算出公子小白是六吉之人,与公子纠的六煞命格既相生又相克,心中五味杂陈。一方面知道公子纠的六煞命格有法可解,心中一块积压已久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另一方面又很忧心五极泰卦究竟有没有伤害到公子小白。
鲍叔牙听到绿姬如是说,脸上起了两分失落:“姑娘说没有算出来是不是,就是说公子还有可能是,对吗?”
绿姬道:“我为他占卜之时,感觉他体内有股很强的真气,雄浑跌宕,与我的通天之力抗衡,我无法确切地掌握他命格的全部,但六吉的星宿确实是落在他的命盘上。”
鲍叔牙点了点头,面露一丝喜色:六吉是极好的命格,起码小白此生会平顺无虞。
绿姬沉吟半晌:“大夫,你做公子的师父有十余年了罢。”
鲍叔牙脸上漾起极为慈祥的笑容:“已经十余年了,公子等同于我带大的。”
绿姬尽量压抑住语气中的急迫:“公子和公子纠是否感情甚笃?你们公子小时候也很淘气吧。”
鲍叔牙笑道:“那是自然,公子天资聪颖,却很爱动,一刻都闲不住。公子与公子纠年纪相若,从小一起长大,时常玩闹在一起,自然也一起闯过许多祸。姑娘别看公子纠如今君子翩翩,小时候也是个淘气的,这两小子在一起瞎胡闹,好几次还险些丢了性命。”
绿姬眸子一亮,声音也发抖了:“大夫能否给我跟我讲讲,他二人闯祸的事。”
鲍叔牙像个慈祥的父亲,如数家珍一般地讲着公子小白小时候干的顽劣之事。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绿姬思路清晰地计算着,数来数去,公子小白和公子纠一起共经历过四次性命攸关的时刻。这便是六吉之人在为六煞之人挡煞了,等挡满六次,六煞自然化解。
前几日在鲁国宫中,情势极为凶险,看似是公子纠救了绿姬和小白,实则鲁公也因此更忌惮公子纠,保证了公子纠在曲阜的安全。
如此满打满算,公子小白已为公子纠挡了五煞,再有一次,公子纠命数可解,此生便可平平顺顺了。
鲍叔牙看绿姬发愣,轻唤了两声,一脸不解地看着她。
绿姬回过神,笑道:“大夫莫怪,我方才……有些想家了。”
鲍叔牙看出绿姬有事隐瞒,却也少不得卖她三分薄面:“姑娘离家有几个月了,这样小的年纪,定然会想家的。”
两人寒暄了几句,绿姬送走了鲍叔牙,回房后,长舒了一口气。从通天脉开了的那一日,得知公子纠的六煞命格,她没有一日真正的心安和快乐。公子小白和公子纠虽然性格迥异,到底手足情深,若有危险,他们一定不会弃彼此于不顾。
如此,一直悬在头顶的利剑,终于移开了。
第二日清晨,天还未大亮,小白就迫不及待地来到绿姬的房外。
想起曾有民歌唱到“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小白此时颇有这样的感觉,仿佛他要去赴的是美人约,而不是卦约。
小白正正衣襟,抚抚鬓发两侧,清清嗓子,迈步上前,敲响了绿姬的房门。
没人应门,房门竟也没锁,小白一阵诧异,转念一想,大概绿姬料定他会来,特意留了门。
他推门而入,看到眼前一幕,惊了一瞬,赶忙快步上前,捡起滚落在地气息奄奄的绿姬。
绿姬面色惨白,薄唇发紫,气若游丝。这到底是怎么了?小白忙掐住绿姬的人中,大声唤道:“快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