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世上已无君

    “叫夫子,没大没小……那后来怎么样了?那个独孤青羽是青郁离吗?”南宫嗣音白了他一眼,同时也有些好奇的问道。
    “好的娘子……”
    “……”
    “是的,他就是青菁。”
    “可是相同之人那么多,他怎就确定那人就是青郁离呢?”
    青樱握紧嗣音的手,深情的望着他的眼睛道,“别说他容貌未变,就算是面貌全非,只要是他,他也一定会认出他来的。”
    “夫子,你知道吗?那种……它是一种心灵上的感应,知道是他,就是知道,没有理由,好无厘头,可就是知道,很奇妙,真的很奇妙。”
    ……
    “独孤青羽就是你师尊,小子恭喜你,一千多年的爱情长跑终于结束了,以后可以不用去奈何桥了哈!”
    “师父,我师尊能复活是不是和你有关?或则说整件事,你是不是不是一个旁观者?”青樱闪身子挡住了想要逃跑的老头,气势凌人的逼视着他。
    “我知道个屁啊,让开让开。”他试图推开青樱,无奈怎么也挪不动这座大山,只能泄气的叉腰。
    “老头子,这一千年来,见你一面比登天还难,可是我师尊一再世,你就出现了,你觉得这事能让我不怀疑?”
    “你登天难吗?再说了你这逻辑不通啊?你师尊复活和我的出现,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直觉,你知道什么是直觉吗?那就是心里的一种认定,招了吧,别抗拒了。”青樱也学着他叉腰,瞪着他。
    “我……”老头子还想嘴硬,但是见青樱突然委屈起来,只得妥协了。
    青樱只要一委屈,全世界的人都会觉得是自己的错。这张脸太有欺骗性了,可有谁知这已经是一个老老老老老头了呢?
    “哎呀,我认栽了行吗?”他顺势坐了下来,却是忘记石阶上还有雪,突然惨叫一声,屁股已经湿了。
    青樱忍住笑,忙把雪擦干净,还把自己的斗篷拿来给他垫着,恭恭敬敬的请他入座。
    老头满意的点点头。
    “满意吧?那您快招……呸,快告知小徒吧!”
    “你师尊这也不算是复活了吧?他只是能够投胎做人呢。”
    “难怪我想尽一切办法他都不记得我了。对了,他不是没有魂魄了吗?怎么又能复活投胎转世了呢?既然可以轮回,那这一千多年……”
    “停停停,你先让我一件件回答完了再问好吗?”
    青樱给了一个请的眼神。
    “当年你师尊的确是魂飞魄散了的,之所以还能再于人世,都是因为你哥!”
    “我……”青樱不禁诧异,这几个字久远到他以为会不再记得了。
    老头看了他一眼,有些怅然的叹了口气,好一会后才徐徐道:“你当年死后,下咒让自己不归天地,不入轮回,可你师尊不知道啊,他一直相信你还会再回来的,他就在忘川边上憨包包的等着你哦,可是一千多年来你连影子也没得个,即使是天地诸神愿意再给他一次历劫的机会他也不要,为了让他能重新位列仙班,也为了救你……”
    “都不知道我死哪儿去了,怎么救我呀?”青樱苦笑道。
    “听我说完好吗?”老头极其不高兴了。
    青樱认怂的赶紧道:“您请。”
    “到哪儿了呢?……哦,其实你……”老头意味深长的看了青樱一眼,转问道:“你知道你是谁吗?”
    “我当然……”青樱突然语塞,这个问题困惑了他太多年,时至今日他到底都还不知道自己是谁,只能肯定自己是青樱了。
    “其实你也不是东皇,或则说也不是青樱……”
    “什么?怎么说?”青樱震惊得瞳孔要崩了。
    “怎么说呢?其实你前世,不对,应该是前前世,你是东皇的残魂,算是东皇没错,但是自从你……自青樱魂飞魄散后,他其实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不对吧,那现在这个我……到底是个什么鬼哦?”青樱不信的摸摸鼻子,这老头,玄乎得他都听不懂了。
    “你还记得,你在坠那啥崖的时候,是不是把自己的影子留下了?”
    “嗯。”青樱想想后,点头。
    “你现在就是那个影子,知道吗?”
    “啥?我是影子?”青樱有些想笑,但又莫名笑不出来。
    “对,你就是影子,当年你哥找到你的影子,自断一尾给你重塑肉身。一是为了救你,二也是因为只有救了你,才可以让你师尊出幽冥界。”
    “影子?是不是只能活到十七岁?”
    “理论上是的,因为这世……你是一缕影子,这么给你说吧,就是呢。”老头好像有些理不清楚头绪,想了想后道,“这么说吧,就是你如果长命百岁的话,你师尊肯定是历不过劫的,而且这影子一直不愿意适应你这具肉身,你哥只能让你重新回到千年前,去找它前世的记忆,慢慢的来接受这具身体。你师尊这一世历劫的命数是四十四岁,就在他魂飞的那天是最后一天,可他还是提前几个时辰恢复记忆了,哪怕再晚几个时辰,他便可以历劫成功,重新位列仙班,自此之后,你们便再无瓜葛,当然他也就不会命丧九天之外了。”
    老头拍拍他肩膀,道,“唉,本来除了你师兄,其他人也只是让你来助他历劫的罢了。当年你哥哥也是想复活你后,让你从此做一个普通人,可是谁承想,你醒来后,竟然还什么都记得,谁又会想到那个玄冥会复活,会发生后面的一切。”
    “师父,其实我一直不明白,他对我的师……师尊有情的,可是当年我死后他为什么不直接取我的心给师尊?或则说,那时候的事一切都是他主导的,可是自从我成魔后,他为什么就消失不见了?”
    “其实,他也是被骗了呀……他当年见你们都死了,遂也就有了轻生的念头,可是后来被玄冥所救,因为心中怨念太重,就被玄冥所利用。当年玄冥让他下蛊之人其实是你师尊,玄冥想待他自己复活后,把你师尊做为他的傀儡,可是青岸却把蛊下在了你的身上,你不知道其实……想要打破东皇钟,需要两样东西,一样就是你师尊的灵丹,既木灵珠,另一样则是东皇的心头血,而青岸就是东皇的心头血。”
    “你说什么?”
    “你先别激动。”老头按住快要跳起来的青樱,道:“你知道,为什么当年他去地渊救你们的时候,他已经只有魂魄了吗?因为他已经死了。”
    “……看出来了……”
    “他不是消失过五年吗?那五年其实他是被困于东皇钟之上。东皇钟上有东南西北中五处五个方位,四个灵珠已经聚集,并且也各就其位,只差木灵珠的位置还空着。”
    “等等,师父,不是说四灵珠很早就被毁了吗?还是他亲自毁的,那个天坑……”
    “毁了,没成功。”
    青樱一时间有些茫然,好像好多事情、好多东西,还有好多人,甚至连自己仿佛是活在一层层的套子里,揭了一层还一层,始终看不清真人,真真假假,假假真真,都不知道该去信谁。
    “四灵珠就位,青岸的心头血,从指间一年一滴的落到灵珠上,每打开一处,一颗灵珠便打开一处方位,当木灵珠也就位后,当你师兄最后一滴指间血滴落在上面的时候,东皇钟破,玄冥再世。”
    “不是说只有木灵珠才可以打开,其他五个灵珠没什么用吗?我从来都没听过什么指间血。”
    “瞎胡吹!哎呦,你自己经历过的事,让你在复述一遍,你都不一定说全了,况且是从别人嘴里知道的呢?听到的东西,真假参半哪,五个灵珠自是缺一不可的!当年玄冥救你哥,答应给他功法,让他复仇,其中之一的条件就是让青岸给他寻找五颗灵珠。在青岸知道木灵珠就是你师尊的灵丹后,他就放弃去聚集五灵珠了。唉,这么说吧,玄冥和他其实一直都是在互相利用,他收集五灵珠却从来没有想过要给玄冥,玄冥让他对青菁下蛊,他却对你下了,玄冥也是利用他心中的怨念,自始至终都在骗他其实你还活着的事实,以及他就是打破东皇钟的另一个关键。你不是问,为什么当你成魔后他突然就消失了吗?其实在你成魔的那天,他就被玄冥进入魇境给控制了,直到你们死了后,玄冥也同您师尊一起毁灭,他才得已出来。”
    “你说他为什么当时不挖你的心给青菁吗?他不会的,他爱青菁没错,可他也爱你,他不会再那么做的。唉,说实话吧,他其实才是这世间最可怜的人……你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难道不是吗?”
    青樱垂下眼睫,半响后,才认真又沉重的点了点头。
    “或许他可以不用这么可怜的,可是最终却是在这条最悲凄的路上,越走越远了,如今这结果,有天命,有人心,当然还有他的自愿。青樱,你也可怜,可相比较他来说,你是幸运的,无论是前世今生,亲情,爱情,友情你一样都没落下过,这么说吧,造成你悲剧的原因是你自己——你的身份,你的天命,当然也有人心,可这些其实都是你不在乎的,你真正在乎的无论是人还是事,没有一样抛弃了你,亲人,朋友,爱人,尤其爱人,他们真的很爱你啊。娃娃,你很幸福,可是他,他却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老头似乎有些不忍开口,叹了口气,目光深沉的看向远方。
    “不到十岁就国破家亡、亲人离散,其实从那时起,就真的可以算作在这世上是一个亲人也没有了,在知道你和白红的身份后,却又被困在魇境中,亲眼目睹着两位至亲之人、一位至爱之人的离去,还是因为自己,那段时间所发生的一切,他在魇境里看得清清楚楚,可是却无能无力,直能眼睁睁的看着你、你姐姐,还有青菁,他一生中最重要的几个人全部的离开,最后一面,哪怕是最后一句‘对不起’都没能说出口。来世后,为了救你,为救青菁,还有其他几人,他断六尾。其实,青菁真若历劫成功,忘掉的也不只是你,还有他,而他守护青菁的时间远远比你要长得多得多!”
    “前世那么悲苦,这一世还是那么悲苦,自始至终,他最在乎的三个人,你姐姐和你师尊却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也没见到他,而对救你们的那一次,那一面却已是长诀,而你,却也一句‘哥哥’都没有给他,你可知道他有多希望听到这句话吗?”
    青樱紧紧的握住拳头,低垂着头,看不清面部表情,却见地上落下了一滴泪,只是很快就和在了雪水中。
    “师父,我有一事不解,他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明明我们俩长得那么像,他为什么就宁愿去相信玄冥,也不怀疑我的身份呢?”
    “唉!”老头拍拍他的肩膀道:“可能是他不愿吧?有些时候,怎么说呢……或许这也是他最后悔,也为此付出代价最大的事了吧,圣人焉能无过?你师尊当年不也满着你们的身份不说?这也说明,你自己选的路,就一定会为此付出相应的代价。
    “你不是问你师尊是怎么复活的吗?其实当年你哥就猜到以后你师尊可能还会有什么不测,所以在你师尊愿意回凡间历劫后,他就在他身上取下一魂一魄放在凝魂灯中,可这一魂一魄竟然一千多年才能分化成三魂七魄,只可惜他一辈子也只能是一位普通的凡人了,好在至少可以生生世世的轮回,当然了,虽然每一世你去寻找他都会有些费力哈。”
    “我们过去的所有回忆,经历过的种种,他是不是永远都不会记得了?”青樱没抬头,只是用手指在地上画圈圈。
    “不记得了,永远都不会得,越往后,记忆会被抹得越干净,他曾经在喝血忘川的时候,发过誓,要忘记和你所经历过的所有回忆,而且每世轮回,都不会先喜欢上你,你应该庆幸他说的是不先喜欢你,要是不喜欢你,那你可就完犊子了。”
    “……他开心就好!”
    老头起身,拍拍湿了的屁股,道:“青樱,你是真的幸福的,爱人,亲人,友人还是什么都不缺,上天亏欠你的,终究还是都还给你了,你也算是苦尽甘来,看看,这阖家团圆,儿女双全的……”
    “师父,我哪有女儿啊?”
    “对哦,你没女儿哈,但是你儿子不是已经和天君的女儿,叫啥麒青仪喜结连理了吗?那天见你还抱着一个小孩,那应该是你孙女吧?”
    “不是,是我曾曾孙女儿。”
    老头噗嗤一笑,道:“曾曾孙女都那么大了,你还在追媳妇的道路上,哎呦喂,有些事儿滑稽得可笑哈!”
    “……师父,我想问你个事儿。”
    老头给他一个快放的眼神。
    只见青樱皱眉道:“你到底是谁?我怎么感觉你好像什么都知道啊?而且我真是你徒弟吗?为什么在我遭受大难的时候,你都不管我呢?你就不怕我真的翘脚了?”
    “我就一老头。哪有那么神通啊……你死不了的。”
    “我又不是……我不是也死过好几次了吗?要我真死了呢?你也不管是也不是?”
    “你不会死的。”话说间,他不知何时已经飘远了。
    “师父!”
    老头没回头,招招手。
    “师父,他……我意思是他真的死了吗?”
    “什么叫死啊?死是什么呀?这个我不太清楚也,不过你把这个“字”换种理解,“死”就不是“死”了,或许是在另一个你们看不到的时空呢?在那里他或许和你一样,有亲人、有朋友,爱的人也爱自己,也是阖家团圆、儿孙满堂……”
    “这么说他还活着的是吗?”
    老头大声道:“山河故人依旧在,可怜世上已无君………好好珍惜眼前人吧,毕竟你哥也算另一个你了,带着他的那一份,好好的生活,只要你们幸福了,他也算没遗憾了。天高地远,山高水长,你们一定要在这里好好的、幸福的生活呀!”
    “您要去哪儿呀?”青樱起身,有些紧张的问道。
    老头摆摆手,道:“去属于我的世界了,咱们就此别过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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