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海接到‘斗转星’这个生意后,当晚开始就成了热锅上的蚂蚁。高灯派出的眼线早就盯上曾玉芬的行踪,不仅把她的家事了解得一清二楚,连她进当铺去做什么也猜想到了。高灯是个果断的人,他断定东西必定在四海当铺里,便派开锁高手夜里去行窃。
大块头金子脑子转得虽然慢一点,可在开锁方面显示出天才般的本领,几乎没有他打不开的保险柜。他为了不惊动警方,只带着两个打手半夜摸进了周家。
此时已经是下半夜了,但是睡在三楼的周氏父子都没有入眠,老的是为财宝兴奋,小的是为遇见画中走下来的美女揪心。城市的夜晚并不安静,过往的汽车声彻夜不停,可以成为窃贼们的保护伞。大块头在店内摸索了很久,里面值钱的东西倒是不少,可是高灯交待过不许拿一件东西,以免打草惊蛇。他摸索了很长时间,终于在二楼里找到了库房,开这道锁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关键是里面的保险柜能不能顺利打开。
当铺里的保险柜果然是进口货,开起来很麻烦,几种绝招都用过了,可还是纹丝不动,之所以叫他是开锁天才,他长着一只灵敏的耳朵,只要拧动了锁芯,转动号码的时候可以用听力来判断对错。其实拧动锁芯并不是难事,可需要时间尝试多种方法,锁有几个大类,每个类别里的结构原理是相近的,只要稍一变幻就是另一把锁,撬锁人正是掌握了这个原理才屡屡得手。大块头折腾了近一个钟头,最终还是征服了这个洋玩意儿。可是让他大失所望的是,那颗‘斗转星’并不在柜子里。这个时候周四海听到了楼下的库房里有动静,他赶忙从耽头下面取出了手枪,干这行的没有家伙怎么行。
周四海没有去叫醒儿子,只身朝库房走去。外面两个打手看见有人出来了,忙去催促,“金哥,老东西下楼来了……”
大块头赶紧关上保险柜的门往外跑。周四海怀疑窃贼已经得手,赶忙拦住了楼梯口,“大胆毛贼!竟敢偷到老子头上来了?快把东西全部放下,我放你们一条生路……”
一个打手就试图踢飞他手中的枪,可他还太嫩了点,周四海是什么人?在过去,古玩当铺这一行也算是把脑袋别在腰带上的危险行业,没有真功夫是撑不起门面的。他只是轻轻一闪,反踢了一脚,用力不大却把人踢倒在地了。大块头和另一个打手同时向他进攻,周四海好久没露过真功夫了,把枪收了起来,“好啊,你块头倒是不小,让我看看是不是空架子……”说着以一敌三,混战在一处。
周四海还真是没说大话,大块头怎么打也碰不到他,可是对方的拳脚雨点般地打在自己的身上,身体再强壮也禁不起这样锤打呀?再看两个打手早已经被老人放倒在地上了。这时周庭方也大叫着跑了下来,“爸!是不是有窃贼?”
大块头急了,哀求起来,“老板,我可是什么东西也没拿到……”趁对方不注意夺路而逃。这也算是一种本事吧,只要能逃脱就行。
周四海心想,东西没丢就算了,也不知道是哪条道上的人,自己往后还要把生意做下去,麻烦越少越好。于是把趴在地上的两个家伙也踢下了楼梯,“胆敢再来,绝不轻饶!”
周庭方跑下一楼开了灯,查看店里面的东西有没有丢失。周四海走进库房查看,里面好多东西是被挪动过,不过好像一件东西也没有少。他走过去看了看保险柜,门还是关着的,便笑道:“小毛贼,量他也没这个能耐……”可是突然发现地上有一根钢丝,形状怪异,这让他冒了一身冷汗,“不好!”他赶忙打开保险柜查看,还好,里面的金条现金等贵重物品悉数还在,只是摆放的位置有些不对,他长出一口气,把保险柜的门锁紧。可是转念一想,事情不大对劲,这些人如果是一般的窃贼绝对打不开这个保险柜,那么他们为什么连一件东西也没带走呢?是来不及带走?这不太可能,有时间翻腾,怎么来不及带走呢?分明是在找某一种他们想要的东西,老人又惊讶了一下,“难道他们是奔着那颗‘斗转星’来的?什么人会知道这件东西在他这里呢?”
周庭方跑上二楼,走进库房里来庆幸地说:“爸,还好,东西都在。”
周四海的脸色很难看,“这才是让人可怕的事情……我们很可能被某个黑社会团伙盯上了,这些人也许是被那个曾玉芬的姑娘引来的,也许她本人并不知道……”
周庭方想得没那么深,“不会吧,一个弱女子,怎么去招惹那些亡命徒?总之东西一件没丢,明晚起多加注意就是了。”
“但愿如此啊……”周四海也只是怀疑,没预料到事情的严重性。
第二天开始麻烦事一件件地上门了,店门外有很多鬼鬼崇崇的人打转,有的装做修鞋子的,有的装做是卖苹果的,总之都是生面孔,仔细看就知道都不是一些善类。周庭方悄悄对父亲说:“去报案吧,公安局的人一来,说不定能把他们都给吓跑呢?”
周四海摇头,“要是公安局的人掺和进来,那件宝物指不定是谁的呢?我昨天悄悄去第一医院了解过,那个曾玉芬的公公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他一天不死,就会捆住子女们的手脚,不能出去赚钱,那么这五千块钱和利息恐怕还不上了,两个月的时间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到时候这件绝世之宝就是我周家的了,你懂吗?”
周庭方当然知道父亲的如意算盘很厉害,多少年来基本上没有失算过,“可是这帮不明身份的人打算怎么对付?”
周四海狡黠地笑了一下,“那就看他们有多大本事了,不出两天他们自己会暴露身分。”
他刚说到这里,有一个神秘的顾客走了进来。周四海和往常一样笑脸相迎,有一种笑它就是财富,做生意的人千万不能整天板板着个脸,“年轻人,喜欢,玉器,还是字画?贵重的便宜的都有,慢慢挑选……”
那个人的眼神贼溜溜的,显然不是来买东西的,他逼近周四海,发问:“你可是这里的老板?”
周四海从容应答,“是啊,是啊,有事吗?”
他把一封信交到他手里,然后一声不响地离开了。周庭方非常佩服父亲的远见,他说的话总是很快得到应验,“这帮神仙当真显身了……”
周四海马上打开了信封,脸上的表情由红变成白,由白变成了青紫色,“庭方啊,这一回你爹可是遇到真正的对手了,你猜这个狮子大开口的家伙是谁?是牛人帮的人……”
周庭方还从来没听说过,“我只知道这里有一个叫牛人集团的大公司,怎么又出来一个牛人帮啊?他们是干什么的?”
周四海咬紧牙关恨恨地说:“干什么的?就是一群扰乱社会安定的人渣,社会不安定因素……庭方啊,我跟你说,这个牛人帮民国时期就有,是两广一带是赫赫有名的帮派,老一辈的人都知道。解放以后,本来以为这个帮会自动消亡了,没想到换一套戏装隆重登场了,我一直看着那个牛人集团很刺眼,果然是个黑窝……”
周庭方觉得惹不起他们,“爸,那该怎么办啊?不如报警吧,不信政府拯治不了他们?”
周四海瞪了他一眼,“糊涂,做事要多动脑筋,什么事情都要讲究证据,就凭这一张破纸能扳倒那些牛人吗?他们既然能够把牛人集团的大牌方立在市中心,下面一定是盘根错节,把根扎到了政府里面,你有本事扳得倒它吗?小样。”
周庭方不安起来,“那该怎么办啊?”
周四海把脸一沉,“逃。”
周四海详细制定了逃遁方案。老人把关键问题留在了最后,“‘斗转星’藏在什么地方,只有你我父子二人知道,如果七月五号那天我不能及时赶到,这件事情由你处理。记住,如果那个曾玉芬,在下午十二点之前准时赶来赎回,你一定要把东西交给她,每行都有每行的规矩,东西虽好,可咱不能玷污了祖宗的脸面。但是,如果那个曾玉芬来迟了,哪怕是一分一秒,那件绝世珍宝就从此属于我周家的了,听清楚没有?”
周庭方有些不解,“爸,为什么这么石板?干脆带上那件东西远走高飞不就完了吗?”
周四海吹起胡子,“你小子懂个屁呀?如此行事,老天它长眼啊,能饶了你?破了规矩,被人家诅咒都能给你咒死,你这辈子还能安生得了吗?”
他们的具体逃跑方案是这样:当夜幕降临的时候,一家四口人一同出门去逛夜市,周庭方的母亲抱着雅兰跟着他,在周四海将高灯尾随的人引开之后,悄悄乘坐早已潜伏在夜市东南角的一辆汽车逃离,即便高灯的人发现也来不及追赶,那辆车是他舅舅开的,会一直把他们三口人送到福田区的另一套房子里,没有人知道周家在那里还有一套房子。周四海的处境就比较危险了,难免会有一翻激战,他虽然有点本事,可是多少有点自负的嫌疑,万一高灯亲自出马,狐狸再狡猾怎么能斗过老虎呢?
这个逃遁计划实施的不错,周庭方带着母亲和女儿顺利地离开了。高灯派出的打手们乱了手脚,那个时候还没有手机或是大哥大,连bb机都还没有上市,几个人分头去找公用电话停,剩下的人只有紧紧盯住周四海了。
周四海在夜市里买了一些路上可以吃的食物,晃晃悠悠地回到了店铺里。现在暂时要告别这个祖祖辈辈赖以生存的老字号名铺了,它曾经政治原因关闭近二十年,直到改革开放以后才重新开启,而且选择了深圳这块新天地。老人算好了时间,背上行囊出了门,而且用准备好的毛笔在门面上写下‘停业修整’四个大字,然后丢下笔大步向前走。
打手门岂能轻易放他走?立刻围上来要把他捉上车,于是在昏暗的路灯下打斗起来。说来周四海确实有两下子,五个身形剽悍的打手一时也奈何不了他,好几个人被他打翻在地。有一个家伙就掏出了枪,“再动我废了你!”
周四海冷笑,“你开枪啊?我还巴不得呢!”说完接着打。
高灯的人谁也不敢开枪,用肉搏又一时制服不了他。就在这时高灯出现了,“都让开!让我试试他能接我几招。”
周四海一看到高灯就知道他不是一般的人,于是抖擞精神应战。高灯知道必须尽快把他活捉回去,便使出了绝招,一套连环掌出的是又快又狠,当他出第三掌时就击中了对方的右胸,老人啊地一声尖叫着飞出了五六米远去,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就在几个打手上去要把老人架起来的时候,突然听见了急促的警笛声,高灯喊,“快点把老东西架上车!”
但是他们的车辆离这里比较远,还刚刚启动。这时候如果周四海没有了反抗能力,也许还来得及,然而老骨头硬朗得很,躺在地上一连踢出了五六个连环脚,把围上来的四个家伙都踢倒在了地上。高灯想扑上去,可时间来不及了,警车已经离得很近了,如果再不上车,后果就难以预料了,公安局的人还是避开得好,于是果断下令回撤。
公安人员下车的时候,周四海故意卧地不起,公安人员就把他送到了医院。报警的人当然是周庭方,是周四海事前巧妙编排的,想借助公安局的力量逃脱。
到了医院经过检查,周四海只是受了一些轻微的内伤,公安人员就地录口供,周四海事先想好了如何答对,一句简单的‘遭遇抢劫’就打发了。公安人员刚走,他就离开医院,连夜逃出了深圳城,到乡下去躲避。
高灯回到公司十分恼火,这么多的人连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头也没看住,真是丢了牛人帮的脸,他扬言要亲自到城外去把周四海捉回来。可是坐第二把交椅的隋木反对,“总裁,集团不能没有你呀,这件事情交给我去办吧,乡村虽然好藏身,可是不太受警方约束,我相信一个月之内一定能把这个老家伙活捉回来。”
高灯一想,隋木说的有道理,眼下好几个赌场必须由他亲自管理,还有各种违禁物品走私和毒品贩卖都必须精心经营,哪一个环节出了漏洞都是对帮会的致命打击,镇帮之宝可以慢慢寻找,这些生财的流水线可要比一颗宝石值钱得多,便点了头,“好,请前辈务必把这那只狐狸捉来,一定要撬开他的嘴巴……我要把‘斗转星’供在殿堂视为图腾,让全帮会的人模拜。”
牛人帮的势力分布很广,隋木只需带几个人去就可以了,随处都有他们的人调用。这一回够周四海老人喝一壶的了。
时间过的真快,转眼过了一个月。
张明宝动过手术后仍然躺卧在病房里,情况不是很好,他几次想轻生,可是想到这样做会给儿女们留下永远的阴影,死了就不再这样痛苦了,可是活着的人会觉得没有尽到孝心,或许会一辈子感到内疚。张明宝知道不能捆住团队的手脚,恳求儿媳继续演出,曾玉芬觉得公公说的对,十几口人还要维持下去啊,于是医院里只留下一个人伺候,剩下的人都积极参加演出。
苍天不负有心人,艺术团的情况比刚进城前有所好转,几乎每天都能联系到一场演出,看来特区的经济状况很好,好多单位的日子都比较宽裕,人解决了温饱就要享受,这种享受当然最好是积极而健康的文化艺术。
曾玉芬有一次抽空去了一趟四海古玩店,发现已经关门修整,当时心凉半截,以为主人携货逃之夭夭了。可是静下来仔细一想,就猜到了八九分,高灯的人现在也在暗中盯着她,想必这家当铺早就被他盯上了,于是断定这个周四海一定是去逃难去了,她一开始就知道那个精明的商人不是为了几百块钱的利息才接受典当的,他想合法地得到那件珍宝,现在只能祈求苍天保佑那个老人平安无事了。
这一切张红兵丝毫也没有察觉,她一直守口如瓶,独自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他如果知道了说不定会闹出什么事情来。曾玉芬每天都在数钱,什么时候能攒足五千四百元钱呢?这实在不是一个小数目,每个月还要给成员们开工钱,这是做为老板必须尽到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