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庭方自从在女儿主持的品宝栏目里见到那颗蓝宝石之后整日魂不守舍,他一眼就看出它就是二十多年前张红兵和曾玉芬视之如命的绝世珍奇,他曾经实实在在地触摸过它,然而此物从未真正落入过自己的袋囊,这成了他永远的伤痛和遗憾。如今靠他一丝不苟的经营各类藏品逐渐丰厚起来,仅管起步阶段是那样的惨淡堪怜,但依靠他独具匠心的慧眼和孜孜不倦的努力,手中的小藏品不断被换成价值更高的极品,加上女儿的帮助有更多的机会接触到散落民间的极品物件,他对各类古董、玉器和字画有着极其深入的研究,有了丰厚的知识就不怕击不中对方的软肋,他几乎每次都能轻松地打垮卖家,以不超过市场价的百分之五十买下来,对方明明是吃了亏,也会对他伸出大拇指来。收藏界的水就是这么深,门外汉是很难趟得了这个混水的,比他恶毒的买家多的是,他们可以把价值数万元的东西花几元钱就买到手,同样可以把一文不值的赝品卖出天价来,比起这些人他的人格还算是高贵的了。
如今,周庭方积累的各类藏品价值翻了多少倍,恐怕连他自己都算不清楚了,这可是从拳头大小的雪球滚起来的呀!按理说他应该心满意足了,可是他清楚地知道那颗蓝宝石的价格已经翻了上千倍,记得张红兵夫妇当年要以两百万元出手,可当时愣是没人能够拿得出这笔钱来!他反复算了算自己所有藏品的价值总和,每件物品都是以其最高的价值估算,却不到这颗蓝宝石的一半,何况王柄昆教授怀疑它是一颗世间独一无二的钻石,如果是这样它的价格岂止是十亿美元啊?老人仿佛已经患上了恋物癖,这可是中西医皆难治愈的心理疾病,吃药是不管用的,睡不了觉的时候吃一片安眠药还有一点效果。
周庭方已经失眠好几个晚上了,所以白天必须补一觉才行,可是白天睡觉实在是睡不实沉,半梦半醒的状态更叫人难受,在模糊的状态中他总是埋怨女儿,说她不会体恤父亲的哀乐,迟迟拟不出一个对付张家后人的方案来。小蔚见他对自己肉身不像以往那么迷恋了,便感到受了极大的冷落,一时间离开他的想法都有了,她狠狠地望着他躺在床上说梦话样子,真想立刻扑上去一把把他给掐死,“老财迷,不可救药了……”说完丢下拖把,到菜市场逛游去了。
周庭方睡得不深,一个轻微的声响都会被惊醒。他睁开眼睛,看见电脑桌前坐着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开始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可是那个人的面容实在是太熟悉了,一张笑得狰狞的脸,过去了二十多年,依然印在脑海里抹之不去。他猛地坐了起来,吓出了一身冷汗,“你是怎么进来的?小蔚!小蔚——”
那个人恶毒地笑着站起身来,个子高得仿佛要顶破屋顶似的,“周哥,别来无恙啊?如果兄弟没算错,足足有二十八年没见面了吧?可是你没怎么老啊?”他坐到床榻前平息周庭方激动的情绪,“别嚷了,你的小保姆出去了……”
周庭方确定不是梦,慌张地问:“你到底是怎么进来的?我家的防盗门是质量最好的,这你也能打得开?”见对方笑得诡异十分恼怒,“沙里淘!不要再跟我玩阴的,现在是法治社会……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是祖国的心脏,你知不知道?”
沙里淘冷笑,“我早就不用这个绰号了,就叫我老金吧,不要害怕,我已经金盆洗手多年了,不会对老朋友怎么样。”
周庭方下了床,喝了一口茶水润了润嗓子,恢复了平日的儒雅气质,“听说你一直在广州,怎么跑到京城里来了?你是怎么知道我住在京城的?又是怎么找到我家的?你还是那么神通广大呀……你身上背着好几宗血案,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沙里淘笑得没有先前那么得意了,“怎么找到你的,还用问我吗?你是全国赫赫有名的收藏大家,认识你的人还少吗?呵呵,我原本也是打算安安稳稳地过完这辈子,再过二十多年我那些血债就随我入土了,可是有一样东西让我整夜睡不安稳啊……”
周庭方才不信他的鬼话,“就依你的禀性,会金盆洗手?鬼才信,恐怕这些年没少干丧尽天良的歹事吧……怎么,那颗蓝宝石仍然对你有这么大的吸引力?”
沙里淘仰头大笑,“还是周哥知道兄弟的心思啊……说吧,那个大美人的儿子现在住在什么地方?东西搞到手,你我兄弟二人各分一半,如何?”
周庭方其实并不惧怕他,二十多年前也没输给过他,“我只是没想到你会这么快就找到我,我佩服你的地方只是你那撬锁的本领,看来又有所长进啊……你不是神通广大吗?自己去找啊?用得着来找我问吗?给我赶紧离开京城,否则说不定什么时候啷铛入狱,二十多年前的帐还没找你算呢!给我滚蛋……”
沙里淘确实也惧怕三分,态度也软下来了,“你我是兄弟,何必斗个你死我活?联起手来岂不相得益彰?再说我比你小那么几岁,身手也比你利索一点,你指哪儿我打哪儿,我认你做我大哥还不成吗?”
周庭方岂能跟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家伙为伍,他还不想用那种恶毒的手段得到那件东西,这是他做人的底线啊,“你不要罗嗦,赶紧在我眼前消失,早就听说你在南边干贩卖毒品的勾当,你看见我什么时候沾染五毒?我可是正当的古董商人,离我远一点,否则没有你好果子吃,听见没有?”
沙里淘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慢腾腾品着,“你是没有亲手杀过什么人,也不好赌,可是你敢说你没有间接害死过人吗?张红兵的死,与你有没有关系?你当年不仅对那颗宝石跃跃欲试,也对曾玉芬的美色垂涎三尺,阴毒的事情没少干吧?”
周庭方勃然大怒,摔了杯子,“沙里淘!你给我滚出去!马上从我眼前消失,不然我马上拨打110,你信是不信?”
沙里淘害怕了,向后慢慢退了两步,“好,我走,我走……”退到门边又施笑,“周哥,你再仔细考虑一下,现在能帮上忙的只有我沙里淘一人,不,我现在叫‘老金’……”说完缓缓地带上了门,他还是像二十多年前那样神出鬼没。
周庭方追出去看他是不是真的离开了,确定人走了,他跑到自己的收藏室取出了一个盒子,里面并不是什么宝物,而是一把老式的五四式手枪,里面还有十几发子弹,他不知道这些子弹是不是受了潮,已经变成了臭弹……
集恩房地产公司有三个子公司,下设了十几个售楼处,具体流程都有总部的电脑掌控运转,这些关键的事务当然由老板卢德明亲自督导,而操作人是他的侄女竹儿,张汉磁只是管理一些竹儿交给他的阵年老帐,可见老板没有征用外人的意思。
张汉磁倒是喜欢清闲,他可以抽出许多时间来提高一下网络水平。网络真是一个神奇的新生事物,可以从中得到很多信息、学到崭新的知识。他很轻松地搜索到了关于‘极品蓝宝石’的最新资料,屏幕里弹出许了多相关的信息条目,让他吃惊的是许多网站已经开始推广他那颗蓝宝石了,他选择一条带有图片提示的条目点击,荧屏一闪,果然出现了自己那颗‘斗转星’的照片,还配有冗长的介绍文章。
张汉磁看傻了眼,自己并没有授权给任何一家网站,这张照片怎么可以随便公布于世呢?他猛然想起了与品宝栏目签下的合同条文,上面好像有这么一条:电视台拥有广告宣传代理权,此中所得不与持宝人共享,持宝人是广告宣传受益方,但是无需缴纳任何费用,如果持宝人通过电视台的代理出售藏品,须向代理方缴纳其物品出售价格的千分之五做为代理费(不含个人所得税)。
张汉磁知道绝大多数商品做广告是需要花钱的,而一些稀奇古怪的发现,某些媒体想曝光是要倒出钱的,所以电视台是受益方了。至于代理费,当时也因情况特殊,宝石的估价达到了史无前例的天价,所以定得很低,这千分之五也将是天文数字。
张汉磁搜来搜去,无意中进入了一个网站,发现自己的蓝宝石成为了讨论的主题,已经有许多人发表了形形色色褒贬不一的观点。他沉思片刻,在上面发了一个帖子,内容是:我是这颗蓝宝石的主人,正在寻找有诚信的买家,我的qq号是:1234567890,昵称是:苦海。
大约过了几分钟,很快就有人要求添加他‘好友’了。张汉磁谨慎地与这些人聊着,大多数人是出于好奇,并没有真正的购买意向,他对那些人的提问有选择性地做答。这些人好像都不太相信他是真正的持宝人,所以聊天的方式很随意。
这天起,张汉磁一有时间就上网发贴,终于有一天一个叫‘青花瓷’的神秘买家出现了。他开始还以为这个人也是一个闲聊的游客,可是从他的谈话中判断,这个人是一个真正的内行。他们之间的具体谈话如下:
……
苦海:对于这颗宝石的真假和特色不必再讨论,我只想知道你有没有足够的钱购买它。
青花瓷:我是富二代商人,算是豪门出身,有两家规模庞大的食品厂,还有一家中型的酿酒厂,两年前步入了房地产业,总资产名列两广地区前十位,你说是不是真金?
苦海:这个我无处查证,重要的是你有没有收藏嗜好。
青花瓷:你提这个问题,说明你对世事了解太少,古往今来凡是商人大都有收藏的嗜好,黄金、字画和古玩都是生意人的避风港,尤其是经济萧条的时候,会帮助你度过漫长的金融危机,待经济复苏的时候进行资产转换。
苦海:你真的相信专家的预测吗?
青花瓷:不信,我只相信它是一颗极品蓝宝石,迄今为止最好的一颗,盖过了美国的‘亚洲之星’,我只能出专家给出的低线价格。
苦海:这样对我不公平,我想等到确认它是不是钻石后再谈出手之事。
青花瓷:你不懂做生意,东西总是在不确定的情况下才能卖出好价钱,万一它被确认不是钻石,它的价格会直线下滑,世界上还没有人发现过蓝色的钻石。
苦海:可是没有发现并不等于没有,再说六个亿是专家团给出的底线价格,是以蓝宝石的价值给出的,怎么会不升反降呢?
青花瓷:东西值这个价钱,并不等于能卖出那个价钱,要知道古玩这种东西的价格浮动区间是最大的,明明值十块钱,你如果找不到买家也许只能卖一块钱。
苦海:呵呵,我并不等钱用,有人帮我找买家,有那么多媒体吹捧,有拍卖公司给它抬价,我真的一点担忧都没有。
对方沉默了,几分钟不回话。张汉磁从对方的用词方式中可以判断出他是一个男人,而且感觉是一个比较年长的男人,年轻人绝没有这么老练。张汉磁点燃一支烟,思考着如何打探对方的身份。在他吐出几口烟雾之后,对方终于又开始回复了。
青花瓷:你果真是宝石的主人吗?让我如何相信你?
苦海:有道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你担心什么呢?
对方突然点击了视频驱动器,要求视频对话,张汉磁懵了,一时不知道应该点击‘接受’还是‘拒绝’,他觉得电脑这个东西太可怕了,不由自主地带着座椅向后退了半米,汗水从额头上滚落下来。他不知不觉也给对方一段沉默,最终还是点击了‘拒绝’按钮。
苦海:时机尚未成熟,我们相互不便看到对方。
青花瓷:(发来一个恼怒的表情)好吧,那你能告诉我多大岁数吗?
苦海:二十八岁。你有多大岁数?
青花瓷:(对方发来了一个奸笑的表情)我早就猜到了你的年龄。呵呵,我五十六岁了。
张汉磁倒吸了一口凉气,果真和自己猜想的一样,但是还要进一步证实。继续对话。
苦海:忘记告诉你了,我姓张,您贵姓啊?(发出了一个疑问的表情过去)
对方好像受到了惊吓,又是几分钟的沉默。张汉磁想把母亲的名字说出来,可是又忍住了,他还怕打草惊蛇。对方又开始回复了。
青花瓷:我姓马,在广州家喻户晓,你可以从网上查到我出席慈善活动的照片。
张汉磁有些感到失望,那个当年向他爸爸开枪的人姓文啊,他要连续发出几个提问。
苦海:你不想知道我现在在什么地方吗?你想不想知道我妈妈叫什么名字?你想不想知道我爸爸在不在世?
青花瓷:(他发来了一个无奈的表情)我只想卖宝石,干嘛要问你父母的事情?我已经猜到你在京城了。(发来一个奸笑)
张汉磁想把话题深入下去,可是这个时候老板卢德明走进办公室了。他赶忙结束了对话。
苦海:今日谈到这里,有时间再联系你。(发出了一个招手的表情)
青花瓷:好,我会再联系你,我真的对那颗宝石很感兴趣。(也发来了一个招手的表情)
张汉磁起身的同时关掉了q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