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们让小花自己讲, 这老太太带你来这里是来干嘛的？”
    “哎，你这人怎么回事呢你，你就是贪政府给你的那点子粮食, 非要把我的孩子给我抢走啊, 小花可是我的亲人，是我的后人啊，你们这些黑心肝黑了良心的东西, 没有一个是好人, 我现在头也痛, 肚子也痛，整个人都很不舒服，政府要管我, 要给我养老, 要给我送终咯。”
    这无赖, 可算是打好了如意算盘, 要是政府治她, 她就要政府给养老！
    “那你说说，带小花来这人家里来干嘛。”孙来娣咄咄逼人。
    “我来串个门子不行啊。”汤老太说：“政府还能不让人串门了不成？”
    “那你说说你走的时候说的那些话都去哪里了，小花怎么回来才两天，手上就有这么一道印子, 是个人长了眼睛的都能看清楚，这印子是怎么弄出来的，小花你说是不是她掐出来的？”孙来娣咄咄逼人。
    汤老太一言不发，浑浊的眼睛盯着小花, 用嘴型比了个“妹妹”。
    对了妹妹, 刚才他们在外面听的可是一清二楚了, 汤老太可是要用小玲来要挟小花, 让小花给这家男人当童养媳！
    这是什么行为，简直跟买卖人口无异！
    汤老太可不是什么认怂的货色，一把就揪住了小花：“你们干啥，难不成我老太婆出去遛个弯都要给你们报个底备个案，呸呸呸，小花是我带回来的，你们要带走可以啊，给我钱。”
    三娃气的不行，冲上去就直接抱住老太太的手咬。
    他人小，力气可不小，小老虎一样一口就咬在老太太的虎口上面：“你放了小花！”
    小花也反应过来，想要推开老太太。
    这汤老太也不是什么认怂的货色，一把就揪住了小花的小辫儿，就从小花手里头揪下来一大撮头发，疼的这孩子眼泪汪汪的，差点就要飚出来。
    “喂，你要是不想进公安局吃牢饭，就给我放开，你领这个孩子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说的吧。”赵曼呢，也从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明明都不是自己亲闺女生的孩子，还能哭的跟失散了几百年一样。
    也难怪小花的亲娘死了以后，老家的人也跟死了一样断了联系，原来压根也没啥血缘关系。
    这年头的人，本身自己生存下来都很困难了，在这个时候能有善心对待继子女好，那良心得多好，觉悟也得够高，所谓仓禀实而知礼仪，就是这个道理，人在吃都吃不饱的时候，是不会有善心这个觉悟的。
    “嘿，我怎么就不是她外婆了，她娘也管我叫娘。”汤老太说：“所以这两个死孩子，就是我家孩子，我要怎么样你们都管不着。”
    孙来娣再仔细看小花，就能看见她脸上现在已经肿了起来，皮肤上面是触目惊心的掐出来的痕迹。
    “这位老太太，我尊敬你是因为你的年纪，可你这个年纪也不干啥好事，我也就不存在尊敬你了，且不说这孩子的娘死了几年你都没去看过一眼，就这脸上能肿这么高，你也没少下狠手吧，随便换个什么人，也不见得有你这么黑心，你也是有儿女的，小心以后有报应。”
    提到她的儿女，汤老太打的可不就是这个主意么，用小花跟人换个扁担亲，她儿子就能有媳妇了，用小玲要挟着小花要她听话。
    这年头，有一些人有这种恶趣味，就喜欢这么小嫩生生的小姑娘呢。
    听到儿子汤老太才想起自己的如意算盘怕是落了空，她家又很穷名声也不好，汤泉是左右都找不到媳妇儿了，当她知道这家人有个瘸子，还有个没嫁出去的老妹妹，就起了聘了人家的心思。
    但这家的妹子也不是含糊的，要我嫁过去可以，也得给我哥哥找门亲，就这样两家人很有默契的达成了共识，让小花“嫁”过来，换她嫁给汤泉。
    这种结亲的形式就叫扁担亲，在双方都很穷都娶不起老婆的时候，经常会出现这种换亲的模式。
    可小花只是个八岁的孩子啊！
    “你是没有人性吗，小花才八岁的孩子，你就拿她给你儿子换亲，你们家两个大活人有手有脚的，但凡好好种地，家里能穷成那样吗，你自己看看你儿子，三十好几了有手有脚的什么活都干不了，活该你这个人绝后！”赵曼一向不跟人说这么重的话的，可看到汤老太也是很无语。
    最开始她以为汤老太只是想要粮食，没想到她接孩子走的时候，竟然都没提到粮食，当时就已经觉得很奇怪了。
    不要粮食难道这是为了亲情？
    真有什么所谓的亲情就不会这么多年都不联系了。
    三娃跟小花还很生气，小老虎一样的就要冲过来了。
    而赵曼呢，最不喜欢这些东西污染孩子们幼小而又纯洁的心灵，所以跟孙来娣使了个眼色。
    孙来娣也收起刚才简直要杀人的心思，一手拉着一个说：“小花你带个路，咱们去汤家把你妹妹接回来吧。”
    三娃：“这回不让小花她们走啦？”
    孙来娣说：“不让她们走了，要等到有足够好的条件的人收养她们才行，小花你愿意住在婶婶家里不？”
    小花说：“我想住在婶婶家里，我再也不想去别的地方了。”
    这小孩还真是可怜啊，长这么大，从她娘活着的时候就没过过啥好日子。
    当年汤家几乎是把汤婷卖出去的，出了钱的蔡家怎么可能甘心花这个冤枉钱，于是变本加厉的要从汤婷身上把这个钱给抠回来，加上她嫁出去以后就生了两个姑娘，一来二去的好好的人就给磋磨死了。
    汤婷死了以后，两孩子自然没过什么好日子，在家里就跟小奴隶一样。
    到了魏敏那里，倒不是魏敏没心照顾她们，她当时考完试心都飞了，又碰到了那种事情，白天还要上班，也只能保证孩子的温饱，便是这样，这两个孩子也对魏敏感激不尽了。
    到了孙来娣家里以后才算是有了一个家。
    孩子到底是孩子，看到孙来娣小花的心情都放松起来。
    孙来娣牵着两个孩子，一路走了出去，还在问她：“这死老太婆打你没有？”
    小花撸起袖子，这一路上来都是汤老太拉扯着她过来的，身上还有掐痕......
    屋内，汤老太还想耍赖把这事儿抵过去，可看见乔行跟赵曼的脸，已经阴沉的不像话了。
    刚才小花身上的伤大家也看到了，汤老太跟屋内的这些人说的话，他们也基本上全听到了，不知道还有什么是他们没有发现的。
    “你这种行为，算得上是贩卖儿童了，跟公安局的走一趟吧，你儿子也算是共犯。”乔行说。
    “我哪里算是什么贩卖儿童，这孩子就是我自己的外孙，亲外孙，我犯得着贩卖她么，我只是给她提早找一桩亲事，再说人还没来这里呢，你不能算我犯罪！”
    “这就是亲外婆干的人事儿，老实说吧你跟人家没一点血缘关系装什么装呢，我随便在村里问问就知道当年你跟汤婷的关系到底怎么样，你又是个什么样的人，不用再装了。”赵曼反问她：“你怎么不把你亲儿子卖矿上去挖煤呢，还挺挣钱的，你要不要试试，好好干个几年，保准能娶上儿媳妇。”
    一听说儿子还算共犯，汤老太直接就要装死晕倒，并表示自己如果被国家抓走了，肯定要靠国家养老了。
    对付这种人，赵曼可是有办法了，不怕治不了她，先抓走再说。
    这家的两个人又可怜又可恨，女人到了二十几岁都没能嫁出去，其实倒也是个重情重义的，她对外面说有人能够让她带着哥哥嫁人，哪怕不要彩礼也行，就这样拖到了二十几岁也没能嫁出去。
    如果这件事情成为既成事实，他们两人也会成为罪犯。
    不知道该同情他们还是觉得他们可恨。
    可目前最可恨的就是汤老太跟汤泉，分明就是不安好心把孩子们接回来的。
    “哼，我虽然不是她们亲外婆，可我儿子是他们亲舅舅。”汤老太还挺得意的说：“你们不能处罚我，我都这么大年纪了，要去劳改我也干不动了，至于我儿子他是不知情的。”
    看样子她也不是不懂法嘛，什么事情倒是往自己身上一兜，跟她儿子也没有关系了。
    至于她，你能要她去劳改吗，要她干活她就说自己年纪大了，国家还要养她。
    可真是完美的计划。
    赵曼可气的牙痒痒，这汤老太年纪也不大，跟王桂花差不多，可这觉悟就差了十万八千里了。
    “你儿子不知情，你别以为自己兜上身就不干你儿子的事儿了，这事儿跟他也没完，跟你也没完，都带走审问，乔行你可要注意了，小心这两人串供。”
    “我可真是没有醉的啊，哪有一家人算拐卖的。”
    “你可真不要脸，卖过一次闺女了，还想卖孩子，你这样的人活该没有后人。”赵曼嘴巴毒，一口气气死她：“活该你有报应，养出来那样的儿子，以后说不定还没人给你养老送终，你就自求多福吧！”
    出了门，乔行笑呵呵的说：“赵局长，我看您啊，不仅能当个教育局长，要是我们韩局长不回来了，你还能当公安局长 。”
    他这话怎么说的呢，赵曼心说我难道是柯南体质，到哪里哪里就会犯事儿不成？
    不过嘛，她也不怕韩昌君不回来，毕竟他幺儿还在她手里头呢。
    韩昌君啊，哪怕就算是不想待在新区，至少会把他儿子带回去吧！
    孙来娣带着两个孩子回到了家属区，很快就有海城那边过来的一对中年夫妇愿意领养小花跟小玲。
    对方是海城人，因为当年运动的关系来到新区，现在在海城这边扎下跟来，两人都是四十几了，均在研究所上班，因为没有生育，这些年来也觉得很孤独，刚好通过韩景瑜知道了这事儿，就去家属区看了一眼，觉得跟小玲小花挺投契的，便申请领养。
    对方对这两个孩子的情况也很了解，母亲过世，父亲也跑了，家里几乎是没有什么亲人，不存在长大以后寻亲的情况，不然养大了孩子长大以后嚷嚷着要去找亲生父母，也是让人头疼的事情。
    女人一直都很想要个女儿，这回说是领养两个，大的已经不太需要操心了，小的年龄还小也很好培养感情，两人在一起也不容易孤独，于是两人商量好了，在没有政府提供任何资助的情况下，还是愿意领养这两个孩子。
    赵曼看了一眼两人的条件，觉得也还行，继父的年龄相对来说比较大了，经历过十年运动，男人看上去也很老相，夫妻两人是双职工，工资挺好家庭条件也很好，小玲小花去了他们家只会更好。
    双方见了一面，女人尤其喜欢年龄小的小玲。
    可孙来娣还是不放心，经历了上次事情以后，她看着谁都像是坏人。
    “这张博士文化水平这么高，就没想过找条件更好一点的，你说两孩子，他们收两孩子干嘛？”
    “人家又不是养不起。”赵曼说：“那是韩景瑜的同事，相处了好几年的。”
    “可人家没有想过要找个儿子？”孙来娣还是舍不得。
    “人家跟你一样思想觉悟高，没觉得有儿子才能送终，大姐你还有啥顾虑呢，不行咱们上人家里看看？”
    “我就是舍不得嘛，我倒不嫌弃多养两个孩子，可如果再给孩子遭这么一遭，这两个孩子这辈子可就毁了呀。”孙来娣说：“而且我害怕那家人没有养过孩子，也是一时新鲜，咱们不然去他家看看再说？”
    赵曼也觉得孙来娣这个提议还可以，虽然很迫切想要给两个孩子找个收养家庭，可也不能随随便便的把孩子们跟猫儿狗儿一样送走，毕竟后世人送养一个小猫咪，都要看看对方是否能够科学喂养呢。
    这可是两个活生生的孩子。
    那边跟张博士联系了一下，就说要求去看看他们家庭条件，没想到那边欣然同意。
    约好了周日去张博士家里瞧瞧，孙来娣又泛起嘀咕来。
    “孙大姐，不是我说你，你家里孩子们多，不然以小花小玲跟你的感情，还是你领养比较合适呢。”
    “可不是这样呢，可我家孩子太多了，要长期照顾下来，我怕我没有这个恒心，如果没有好的收养人还是我，如果有的话，还是把她们送出去吧，你不是说张博士夫妻一直都没孩子么？”
    这张博士夫妻的背景大致也了解过的，夫妻两人早期留学回来，在十年运动期间受到了冲击，也没有孩子，两人文化程度都很高，早年也是吃过苦受过罪，到了新区以后日子才过的好起来，现在年纪大了要孩子也要不上，两人感情又很好，于是想到了领养。
    虽说现在看来张博士夫妻两人比较清贫，可以后是知识分子的时代，小花小玲两姐妹被这样的人家收养，是再好不过了。
    研究所的宿舍楼是在离家属区不远的地方，新区开放以后建的家属楼又分给家属的，夫妻两人分到了一套三居室的套房，基本上新区这边的家属都是三居室，到了家属楼以后随便问问，就知道了张博士住在哪里。
    两人进门看了屋子里面的摆设，客厅里面放着一个木制沙发，一套组合柜，简单朴实。
    张博士在厨房做饭，听说是人来了，一边往外面跑一边问：“哪位是那个孙大姐呢？”
    张夫人指着孙来娣说：“这位，你看看怀恺，他可是早就期待你们过来了，大清早就跑到菜市场去买菜去了，我家里捡漏，您屋里坐。”
    怀恺......这个名字非常熟悉啊。
    赵曼脑子里面一直重复着“怀恺，怀恺......张怀恺？”
    那不是华国第一个获得诺贝尔物理学奖的科学家？
    这这这，这不是纸片人科学家，而是活蹦乱跳的啊。
    上辈子赵曼社畜了几十年，见到过最最厉害的就是他们董事长，可人家坐个电梯还要清场呢。
    书中描述的张怀恺跟妻子的感情很好，张夫人受到波及，导致不能怀孕，张博士为了给妻子营造一个没有舆论压力的环境，默认了自己不能生孩子这个传言。
    这样好的男人，最大的遗憾就是这辈子没有在年轻时候收养个孩子。
    所以.....他现在正在厨房烧红烧肉？
    这位伟大的科学家，到了老年的时候再回顾自己的一生，很遗憾自己年轻的时候没能收养个孩子，年轻的时候忙着工作，总觉得养孩子太浪费时间，等到年纪大了，又担心自己突然去了，对孩子来说也不公平。
    虽说有学生、朋友、政府的关怀，可是总归人生中跟缺了一个口子一样。
    “你们先坐坐，先喝口水，外面冷的很吧。”张博士看起来很和蔼，也在打量着两人。
    “也还好，从家属区走过来也不是很远，就是你们这里也不大好找，周围好像还挺偏僻的。”赵曼笑着跟他说，她越发把眼前的这个男人跟书中描述的那个男人的形象重叠了。
    黑框眼镜，当代知识分子的标配。
    为了迎接她二人，张怀恺夫妻两人还是用了点功夫的，甚至连小姐妹的房间都布置出来了。
    简简单单的房间，但是收拾的干净整洁，床单换成了新的，上面铺着厚厚的褥子。
    家属楼是新建的，也都通了暖气，小房间之前应该是客房，为了突出小姐妹的性别，窗帘特地选了粉格子，看上去带着美式乡村小清新。
    “这是给小花姐妹准备的房间，她两现在还小，两人住在一起应该能住得下，等长大一点，可以让木匠在上面加一层做成双层床，我看现在没有必要，就没有整，等孩子到了再说吧。”金惠说。
    据说金惠是满人贵族，因为身份的原因之前没少挨批，但身上那股子书卷气经历了这么多年的洗礼，都未曾消散，叫人看着就心生好感。
    “你们可真是太用心了。”赵曼由衷的感慨。
    这套房子不大，客厅跟两个房间是朝南向阳的房间，另外一个房间朝北采光不是很好。
    可看得出来对方在布置房间的时候，原本这间房是用作书房，这是最近才搬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