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送福利院有送福利院的好处, 就拿唐城跟新区来讲，就跟一对小情人一样关系一直在暧昧跟战斗中徘徊，新区虽然隶属于唐城, 可唐城人只在收粮食跟享受福利的时候, 才能想起来这一点。
    “哟，小孙啊你在家吗？”外面响起来女人的声音，这声音简直简直太熟悉了。
    是孟来香。
    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 孟来香来找赵曼, 就是为了这孩子的事情的。
    她家里那儿子不是一直没能怀上嘛, 可听人家说收养个孩子，就能带带下一个，打听来打听去的, 旁人愿意送出来的, 不是有点毛病的, 就是有点毛病的。
    没毛病的孩子哪里舍得送出来嘛。
    “哎哟, 小孙小赵都在就好, 刚好我要找你们说说这事儿，我家大顺不是到现在还没个孩子嘛，刚好我打听到你这里有两孩子，你看我家符不符合收养条件, 行就给我一个，你给我个准话。”
    “孟大姐，你要收养这孩子？”从于团长过世以后，孟来香就没以前那么跳脱了, 性格看上去也沉稳了许多, 蘑菇厂当时招工的时候, 看在她家是烈属的关系上, 给了她家两个名额，所以现在小日子也过得去，家属区的院子暂时也先给他们住着，毕竟于团长这样好的人品，又是在和平年代牺牲的烈士，总不能亏待了他家家属。
    要从家庭条件上来讲，真也没有比孟家更合适的了。
    孟来香跟她儿媳妇都是厂里面的职工，儿子也是军人，一家都是拿工资和津贴的。
    三娃看着孟来香，脑子里面只有一个念头，哎哟这个人又要抢别人家的孩子了。
    当初孟来香可是稀罕他这个送子娃娃的长相，三番四次的要人家三娃当她家的孩子呢。
    三娃可怜巴巴的拉了赵曼的衣服小声说：“我才不要当他们家孩子呢，妈妈不要送我出去好不好。”
    好吧，这孩子准以为孟来香又开始打他的主意了。
    孟来香现在人也没有以前轻狂，人也消瘦了几分，只要是人提到于团长的时候还是一副沉默寡言的样子，这回倒是提起精神气来了，她没见过两个孩子，但听说是跟着魏老师一起住的，教养也极好。
    她以为那小姑娘是青雨呢，一个劲的冲着青雨瞅。
    三娃觉得不舒服，按着青雨就往外面走：“妈妈，鱼鱼说她肚子疼。”
    孟来香眉开眼笑的：“嘿，小三娃是你肚子疼对不对，好孩子不带撒谎的。”
    赵曼知道三娃一般也不撒谎，他是真的怕了孟来香，而且上次于团长过世的时候，堂屋中间不是摆了他的遗照嘛，前面还点了几根白色的蜡烛，看着可就瘆人的慌，刚好三娃傍晚的时候去看了一眼，回来就吓的病了一场。
    三娃挤挤眼睛要青雨装肚子疼。
    青雨是个什么孩子，从小在蔡秀敏眼皮子底下长大的，能没有眼力价吗，捂着肚子就开始哼唧：“哎呀呀，我这肚子可真疼啊，婶儿我要去茅房。”
    孙来娣看着两个孩子装，心里想笑憋得慌。
    两孩子跑出去就往家里方向跑。
    不过孟来香也说明了，她儿子孟大顺没有孩子，而且还是个军人，不过她也要不了两个孩子，家里就准备养一个。
    如此一来赵曼打算等等再看，毕竟明天魏敏就要走了，今天晚上就让孙来娣把孩子接过来，这几个孩子先住在姜家。
    孙来娣自然是个热心人，她家全是姑娘也没有臭小子，多两个多两双筷子。
    区里面按照原来的补贴标准，一天给补贴一斤粮食，另外再给五毛钱的补贴，算上也不会亏。
    而且孙来娣家里的伙食开的，比新区大多数的家庭都要好，至少有一半的时候，都是在□□细粮。
    到了晚上，小花跟小玲就被接过来了。
    姜营长自然不用说，他在家里不管事，看见两小姑娘乐呵呵的。
    三妮子没回来不在家，大妮子年龄也都大了有十六七岁，也是高中生了，早就听说过这两姑娘的事情，一看见她两就手挽手的招呼着：“你们就是蔡家的两个妹妹吗，今天晚上你们跟我们睡，我们家属区的人都可好了，白天你们要是没事儿，可以在家学学认字，我听赵阿姨说你们还没有启蒙呢？”
    小玲胆子有点小，躲在姐姐后面。
    小花年龄大点，人情世故上比小花稍微好点：“是呢姐姐，我叫小花，这是我的妹妹小玲，我们都姓蔡。”
    大妮子大大方方的：“那你叫我大姐，这是你二姐，别看她虎着一张脸，人还是挺不错的。”
    二妮子：“哼哼。”
    大妮子往她屁股后面踹了一脚，她就老实了。
    这两孩子在魏敏那里住，也就是寄住着而已，也没有得到太好的照顾，毕竟魏敏自己还是个没有带过孩子的，吃是能够给姐妹两个吃饱，业余也没有太多时间照顾她们。
    这两孩子初来乍到的，第一回感觉到了人间温暖的味道。
    大妮子姐妹几个住的房间看上去比较温馨，窗户上面还贴着窗花呢，一般人家里为了省炭火，大人小孩都在一起住，当初在学校住的时候没有炕，两姐妹就住木板床，学校里面又没有暖气有没有炭火的，晚上魏敏就给她们包个盐水瓶取暖。
    不像家属区呀，一走进来，就暖烘烘的，大棉袄子都穿不住了。
    两姐妹看着炕头上的窗花，若有所思。
    大妮子天生热情，指着窗花说：“那是二妮子剪的。”
    二妮子手巧，年年过年的时候剪窗花拿去卖，按孙来娣的说法是，还能换几斤油钱。
    听说蔡家的小姐妹来了，孟来香第一个就到了孙来娣家里，一走进门，就看见两个穿着大棉袄子的小姑娘，都长得挺瘦的，怯生生的，大一点的姑娘看上去真的比较大了，难养亲，倒是小的看上去懵懵懂懂的，这用不了几年准保忘记了亲妈。
    见家里大人们都不在，孟来香逗着小玲：“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花小玲最近也都见过不少陌生人，胆子也大了点。
    小玲说：“我叫小玲。”
    小花见到没问她，也就没说话。
    孟来香一看就觉得跟这孩子有缘，心里已经把小玲给定下来了，就差正式办个收养手续。
    听见旁边有响动，赵曼也刚好带着孩子们过来看看。
    小花跟她很熟，见到赵曼眼睛就亮了，毕竟孩子嘛，在陌生的地方总倒来倒去的，并不好。
    孟来香见到赵曼就问：“小赵，我问问你，这要办收养手续还有别的手续没有。”
    她现在就等着把孩子接回家去啦。
    她家的情况赵曼也是知道的：“孟大姐，我先说清楚，这孩子能招孩子这话，可做不得准，你要是打算招个孩子出来，万一没招出来怎么办，万一招出来了你还养不养，弃养也是要犯罪的，你要养了她，就得让她跟个正常孩子一样读书，跟正常孩子一样养到十六岁，不能虐待她。”
    她是知道孟来香这个人，奇怪八绕的心思贼多，肚肠都比别人多了很多个弯弯绕绕。
    如果这两个小姐妹没有合适的人收养，最多送到唐城福利院，或者新区就应该自己办个福利院，毕竟一条性命的事情，不是一只小猫小狗。
    听她话里的意思，收养个孩子还这么麻烦呢？
    孟来香：“这养个孩子，养活给口饭吃不就行了。”
    来的时候她还真就这样想的，养个孩子嘛，跟农村养个狗儿有什么区别，农村为了看守门户，养猫养狗都是养，给口饭吃不饿死就成，而且女孩子比男孩子好，长大一点就能帮家里干点家务活，以后她还省点事，养到十八岁许配人家，嫁妆钱还能赚上一大笔。
    所以啊，这要是儿子她还真不打算养了，她就喜欢小姑娘。
    赵曼冲她瞪眼睛：“孟大姐，你不会真打算随便糊弄糊弄，跟养个狗儿一样养个孩子吧。”
    这话可不刚好说到孟来香心坎上，她还下意识心虚了一下。
    见孟来香灰溜溜的走了，二妮子招呼小花过来：“你看着窗花，你想学剪窗花？”
    小玲说：“我姐姐就会剪窗花呀。”
    几个孩子来了兴致，凑在一起剪窗花。
    等孟来香走了，赵曼跟孙来娣说了会儿话，就着两个孩子来家里的事情也有不少人都打听了。
    两人背着孩子偷偷说着这事儿呢。
    好多家庭都来问，可真的想要收养的没几个。
    就是说想要收养，有一对农场的两口子，也是没孩子的，不嫌弃是个闺女，但是只想要一个，大的小的得看到了再说。
    还有一个村子那边的，两口子都在蘑菇厂上班，家里倒有了两个混小子，孙来娣想想说这家也不行：“这女人一来就说想养大的，那口气跟我们乡下地方抓个猫猫狗狗养活一样，其实说起来还是孟大姐家里条件好点，她心思软，别看她嘴上说的多好，养个孩子跟养个狗一样，可心里不这样想，再说小的那个可真没人要，都冲着大的来的。”
    大一点的小花今年都七八岁了，家里面洗洗弄弄的活儿都干的很利索，又很有眼力价，这一来就开始给孙来娣家里收拾，拦都拦不住。
    其实这孩子特别没有安全感，早先被自己亲生父亲嫌弃，好容易找到了魏敏那里，对她们还算不错也不打骂，就觉得是天上人间的好日子了，这时候跟她们讲魏老师要回城里去了，还得转一次手。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这孩子还不得当自己是个累赘啊？
    孙来娣看人孩子第一天来，也准备做到炸鱼欢迎欢迎她们，油壶都拎出来了，顺道拎出来一大桶油。
    赵曼刚好在，就给她搭了把手，闻到：“对了嫂子，牧区那边有牛杂，你要不要，我去给你整个牛肚来，事先声明这牛肚一点都不好洗，我也是看在你是先进家庭的份上，能免费给你弄一副。”
    内脏嘛，好些个人有讲究，都是不吃的。
    孙来娣一边切着鱼，一边问：“牛肚是个什么玩意儿，好吃不，你说好吃我就敢弄。”
    去年赵曼就找牧区弄了几幅牛肚，这不都拿到老韩家让唐彩云跟蔡秀敏收拾嘛，她自己还没有收拾过呢：“好做，就是要放好多好多的调料，弄得辣乎乎的，我教你就成。”
    姜营长喜欢吃辣。
    孙来娣欣喜点头：“成啊，咱们还是说说这两孩子的事儿吧，我琢磨着，住在我家里也不是不妥，三妮子反正也不在家，我们家老姜也没那么多废话，这事儿你先别着急，咱们慢慢挑选，等年后再找收养家庭也来得及，只是我怕有人说起闲话来啊，说我贪区里给的补贴，才不给人收养的额，我这不是看孩子可怜嘛。”
    听她这样说赵曼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刚巧家属区也有别人家里有孩子的，见到这两孩子可怜，有人送了几身旧衣服过来。
    孙来娣都一一谢过。
    且说那边，二妮子跟大妮子在跟小花小玲剪纸玩呢，就闻到了一股子油香味伴着肉香味道，二妮子一下子就精神起来，冲进厨房看见孙来娣在炸鱼，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妈，咱家今天开荤啊！”
    家里面洋溢着的都是油的味道，小花更是看着那一锅子的菜油，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这家的这个婶婶也太大方了吧！
    孙来娣当然也怕孩子初到一个家庭拘谨，招呼着她们过来：“来来来，新炸出来的鱼块很好吃呢，这是你姜叔叔从农场买回来的，赶紧拿来尝尝。”
    她夹了几块，一块给了赵曼，一块给了大妮子和二妮子，还有两块自然是给小花跟小玲的。
    这两孩子平常在家的时候主食都吃不饱，跟上魏敏也不曾吃的太好，但总归是能吃饱的。
    但，油炸的东西这可这辈子都没吃过。
    以前过年的时候大伯家里会炸麻园跟油条，但那玩意儿怎么轮得到她们吃啊。
    两孩子看着孙来娣，顿时都有点傻了。
    家属区的孩子们个个都奔放，就像二娃那样的，上谁家都能蹭一顿饭吃，家家户户基本上都算和气，大妮子也没有见过小孩子这么拘谨的，顿时觉得好可爱，摸摸小玲的头，直接拿着一块热乎乎的鱼块放她手里，又拿过来一块，放小花手里头，招呼她们赶紧吃。
    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我妈死抠门，平常炒菜都舍不得拿油出来的，今天可是托你们的福，也吃顿好的了。”
    她这话没有恶意，纯粹就是开涮孙来娣嘛。
    孙来娣没好气的睨她两眼，“当着你赵阿姨的面故意的奚落我啊，你自己说说，我这个当妈的什么时候少了你一口吃的了，你这个没有良心的死妮子，看你回头还给你做好吃的不。”
    大妮子爽朗的笑了起来。
    二妮子性格沉稳一点不太爱说话，可看着也不像是难相处的，跟两个孩子说：“赶紧吃，我们家属区的人可是真好真热情的，以后你们就安安心心的待在我家里，吃吃喝喝都是区政府出钱，现在放寒假我们先教教你们认字，等开年你们也可以去学校读书了，我听赵阿姨说，不收你们的学费，嗯？”
    她个性洒脱贼飒，平常是不苟言笑的。
    可说起话来跟个小大人一样。
    长这么大，小花哪里见过这样的人啊，她大伯，她爸爸，都没有对她们这么好过。
    小花再也忍不住，眼泪忍不住就要往外蹦，一口气就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