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姿含不可置信地抬起眸子,看着孙伟明淡然的眸子,一时之间还是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只是那声音一阵阵在耳边轰鸣回响,刺得她耳膜生疼。
他说什么?
他说:“既然是错误,就要纠正。姿含,之前的事情我们都有错,我这样报复你是我不对,我们离婚。”
他在说离婚,他是真的动了这个心思要离婚,所以在这样的场合提出,当着爷爷的面。
她似乎几天前给沈万年打过电话,原来女人的预感真的是很准的,她抬眸望向沈万年,那是求救一样的目光。
一顿好好的饭吃的,不知道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沈万年觉得有些头疼,刚刚跟孙伟明提及这个话题,他说过要慎重考虑,他给出的这个结果到底有没有经过慎重考虑他不知道,但是沈姿含并不开心那是真的。
他现在也是想不通这些小辈的想法,照理说起来,孙伟明要放过沈姿含跟她离婚,这应该是极好的结果,也不知道姿含怎么就不愿意跟他离婚了。
他只能清了清嗓子,说道:“伟明,离婚是大事,你想清楚了?”
“结婚已经是儿戏,离婚就不是大事。爷爷您也清楚,我们的婚姻并不正常。我不想让自己困到这样不正常的婚姻里面,对我的身体恢复也没有帮助。”
“……”孙伟明这么说,沈万年也接不上话,他看了看沈姿含苍白的脸,终是心中不忍,道,“我觉得你们夫妻两个还是回家慢慢商量,也跟长辈商量一下,姿含也知道错了,她以后会好好待你的。给彼此一个机会,也没什么不好。”
沈姿含在一边默默垂泪,全然没有之前强势的模样,傅知夏不由想起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的傲气全部都藏在眼底,拥有着全世界男人能为她折腰的自信,但现在看她,差不多已经灰败下来,偶尔从她看过来的目光,可以发现那藏都藏不住的怨毒。
当然,是针对她。
“哇,小姐,这道粉蒸团子实在味道太好了,还有这个炸南瓜花,味道很特别,很清香啊!”小月率先从沉寂的氛围之中欢腾起来,低下头喝了口牛奶,又是嘎嘣一声轻轻的脆响,食物下肚。
“明天我想吃顿素面,小姐,可以么?”他咂咂嘴,“小姐的素面,味道一绝,小姐是跟人学过厨艺的吧?”
傅知夏微微一怔,脑海里闪过一个身影。婚礼将近,这些日子总会想到杨美玲,这个女人对她不曾好过,却也是个苦命的女人。
没有了丈夫,没有了儿子,傅书语虽然在身边,也不能相认。
杨美玲烧得一手好菜,其实她的厨艺,很多都是看着她学过来的。
现在想都她,心里也不知道什么感觉。虽然说她对她真的没有半点真心,但是毕竟也拉扯她长大,父亲也曾经说过要她照顾好她。
“我吃饱了,爷爷,我就先回去了。”
沈姿含站起身来,站起来幅度有些大,椅子跟地面摩擦出尖锐的声音,她垂着头,快步走出餐厅,脚步有些狼狈。
沈万年重重地叹了口气:“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也管不了,尤其是姿含跟你。不过,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我还是希望你能够慎重考虑。”
他说着也站起身来,虽然沈家经历过风风雨雨,也有永远弥补不了的遗憾,但他内心深处还是希望和和美美,能原谅的原谅,能和解的和解,但沈昊这一支事情太多太复杂,基本都是因为这些人初心不纯,他也实在没有什么好说的。
傅知夏看着沈万年走出餐厅,也轻轻地叹了口气,孙伟明看着她,轻声问道:“你觉得我应该跟她离婚么?”
傅知夏转过头,孙伟明的目光很认真,也很诚恳,一个人在脸上都能看出变化来,那内心必定是发生改变的。
沈姿含走出去才发现自己的手机没有拿,折回来的时候就在门前听到孙伟明这句话。她的指甲掐进了肉里,看着孙伟明凝视傅知夏的目光,满是柔情。
现在终于能说得通了,是傅知夏的意思,是因为她,他才想到离婚,连报复都不愿意了。
她也完全明白傅知夏的心思,离婚之后,她想要她坐牢,从此身败名裂,一辈子就此毁掉。
“我觉得你的话有道理,我没有必要因为这样一个女人跟着她一起下地狱,离婚之后才能更好生活,否则我一辈子都只能在那样的牢笼里。”
傅知夏笑了笑:“你们之间的事情,自己想清楚就好。不需要问爷爷的意思,也不需要问我的意思。”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很多时候,需要别人的当头棒喝。治病的这些日子,我反反复复想了很多,真是觉得过去的日子,全是白白活了。”
傅知夏沉吟了一下,抬眸正色道:“孙少爷本性并不坏,可能跟自己的生活环境有关,因为家境殷实,父母宠爱,难免做事会有失偏颇。但是荒唐的人生走过一遭,以后会警示你朝着更好的方向去走,那也是好事。等你身体调理好了,所有过去的都让它过去,找个自己喜欢的女孩子,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一定会越来越好。”
“承你吉言。”孙伟明垂下眸子,心底空落落的,有些难受。
喜欢的女孩子,怕是也难找着了。
饭后孙伟明没有跟沈万年下棋,直接回了孙家。
孙伟明的车子开出去之后,沈姿含才走进餐厅拿出手机,又在荷花池旁边找到了傅知夏。
傅知夏正寻思着摘片荷叶做点荷叶粥,就听到身后高跟鞋的声音响起,带着急促的节奏,最后在她身后落定。
她看着一身浅蓝色连衣裙的沈姿含,有些惊讶:“你不是刚刚回去了么?”
沈姿含冷冷地勾唇:“回去了怎么能看到你的好戏?”
傅知夏拧眉,伸手摸了摸距离最近的荷叶:“沈姿含,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自己喜欢演戏不代表别人喜欢演。你如果是过来想要跟我吵架,我没什么功夫奉陪。”
“离婚,是不是你的主意?”沈姿含往前走了一步,神色清冷,“哦不,应该说是你怂恿的。孙伟明他明明是要报复我,为什么会忽然跟我提出离婚?”
傅知夏觉得这话有些不可思议,她“啪”地一下拔了一片荷叶下来,又转过身:“如果我没听错的话,你还不想跟他离婚?你明明知道他跟你结婚是为了报复,你还甘之如饴?要说你这是忽然之间爱上他了,我可是不太相信。”
“我的事不用你管。你已经抢走了霍劭霆,为什么还要抢走孙伟明?是不是所有我的东西你都要抢夺了才开心?人人都说你是什么医学圣手,说你妙手仁心,我看你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卑劣恶毒的女人,为了膈应我,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傅知夏眯了眯眼,跟沈姿含的愤怒比较起来,她还是相对平静的。她轻轻勾了勾嘴角,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沈姿含,你还真是看得起自己,你有什么是需要我膈应的?你所做的一切,自己所承担的后果,不都是自己膈应自己么?”
“还有,我帮助孙伟明医治,完全是看在爷爷的面子上。你姓沈,爷爷想要给你减轻罪孽,你不感恩倒也罢了,现在还说出那么一堆难听的话。孙伟明只是我的病人,你的脑子没毛病吧?”
“病人?”沈姿含呵呵地笑了两声,孙伟明看着她傅知夏的时候眼睛都要亮成星星了,还病人?
***
湛蓝的夜空星光璀璨,明月皎皎,月光洒落下来,透过树枝的缝隙落下斑驳的月影。苏慕烟托着腮帮望着天空中的明月,看着看着仿佛中间出现了嫦娥的影子,她不由再度眯了眯眼。
“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月亮上真有嫦娥么?”
“没有。”
“有。”
苏慕烟的话音刚落,两道声音异口同声,苏慕烟依然托着腮帮,眼角的余光扫过一左一右的两个男人,觉得脑袋疼。
她虽然一直都是恋爱脑,但因为只是一心一意地爱慕沈靑书,其实是没有真正尝过恋爱滋味的。现在这么两个男人同时对着她猛献殷勤,她好像觉得这滋味并不像当时读大学时别的女孩子说起来那样享受啊!
“怎么可能会有嫦娥?沈总是小学都没有毕业么?最基本的科学知识都不懂?嫦娥奔月那是传说,传说是假的。”薄奕拿过手边的毛尖,轻轻地呷了一口。
沈靑书抬眸望向了月亮:“传说是未经证实真假,宇宙浩瀚无边,很多东西连科学都解释不了。再说,多点浪漫的想象,也能让生活变得有趣。”
薄奕“嗤”了一声,漫漫笑道:“沈总看起来可不像是有趣的人。论有趣,我比你有趣多了。”
他说完便望向了苏慕烟,苏慕烟像是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一般,依然维持着那个动作,不过从他的角度看去,女人侧脸的弧度美丽绝伦,动人心弦。
“有趣不有趣不是看的,是要相处的。对着薄总这样的生意人,当然是有趣不起来。”
苏慕烟重重地咳嗽了几下,如果不是苏柏青安排,也不是有这样尴尬的场合。这两个男人都不错,但是在苏柏青看来,薄奕的价值还要更高一些,这一点,他曾经对着她说过多次。
她也只是笑笑,并不表态。跟薄奕那是完全不可能,跟沈靑书……那也是完全不可能。
那次宴会之后,他将朱青伶也直接赶出了苏家。那天晚上,他们两个大吵了一架,她在外边听着,看着,觉得讽刺极了。后来,朱青伶人是走了,东西还是放着,两人好上之后苏柏青是买给她很多值钱东西的,她估计还是会过来取。
脑海里闪过母亲的身影,苏慕烟揉了揉太阳穴,眼睛有些酸痛起来。算起时间,知夏也快要出嫁了,那么她的计划慢慢铺开到结束,应该不过个把月的时间。
“这样坐着赏月也是挺无聊的,不如我们玩游戏?”薄奕不知哪里拿出一个酒瓶,在桌子上转了几圈,“你看瓶尾朝着谁,就由谁来提问,瓶头对着的那个人回答问题。”
还没等他们两个回应,他就已经开始旋转瓶子,酒瓶子咕噜咕噜地转了好一阵子,才缓缓在他们之间停住。
瓶头朝着沈靑书,瓶尾朝着薄奕。
薄奕得意地挑了挑眉,琥珀色的眼珠子一转,正色道:“沈总,所有的问题都务必认真回答,这涉及到你的人品问题。”
苏慕烟其实觉得这也挺无聊的,不过三人这样坐着更无聊,便拿过一边的菊花茶喝了一口。
“沈总是处*男么?”
噗——
苏慕烟口中的花茶一下子喷出来,薄奕拿过纸巾擦了擦脸,就听到沈靑书的声音淡定地响起:“慕烟比较清楚。”
苏慕烟瞪大了眼睛,耳根却是一下子红了,她知道什么啊这她也知道?薄奕正转过头看向苏慕烟,沈靑书已经开始转动瓶子。
又是刚刚那个位置,只是瓶头跟瓶尾调换了一下。
苏慕烟的眼皮轻跳了一下,也不知道这两人的手是不是有魔力了,弄得好像可以控制瓶子似的。
“上京商界都知道薄总做生意的原则,一般情况下,苏家这样的,薄总应该看不上眼才是。薄总怎么会千里迢迢跑到粟城,找苏柏青合作?”
薄奕挑眉,扫了苏慕烟一眼,言笑晏晏:“慕烟比较清楚。”
苏慕烟脑袋是真的有点疼,她拿过酒瓶,大声说:“好了,就每人转一次,问一次答一次,我们的游戏就结束了。时间不早了,你们也可以回去了。”
她也不待他们两个反应就开始转起酒瓶来,酒瓶咕噜咕噜地转了一阵子,有魔性似的停在了她和沈靑书中间。
薄奕摸了摸鼻子,有些遗憾。
瓶尾朝着沈靑书,瓶头朝着苏慕烟。苏慕烟盯着瓶子半晌,觉得脑袋有些空白。
沈靑书的手指轻轻敲打着瓶身,像是在认真思考如何提问。约莫这样敲击了十下,他低音炮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你在恨苏柏青么?”
苏慕烟的目光从浅褐色的酒瓶一下子落到沈靑书脸上,月光淡淡地落下,他的脸镀上了一层银色,更添了一种神秘的俊美感。此刻,他闲适地站着,衬衣的纽扣被解开两颗,多了几分不羁,小臂处袖口被卷上几分,露出结实和麦色的肌肤,一块腕表……
苏慕烟紧了眸子,她才发现这块手表竟是她之前送给他的。她记得那个时候,他给退了回来,后来她就直接将这块手表给丢了。
却不想,他什么时候去捡了回来,是什么时候?
薄奕看着苏慕烟不太好看的神色,轻咳了几声:“你这算什么问题?苏柏青是慕烟的父亲,就算他有过什么错,也谈不上恨吧?你这人果然无趣得很,问的什么?”
沈靑书将手里的酒瓶又转了起来,不再说话。宴会上他看了她很久,她的眼神告诉他,她对苏柏青,是失望,是恨,是绝望。他现在更是隐隐有些担忧,慕烟虽然看着跟从前一样大大咧咧,爱说爱笑,但是很多时候,她停歇下来的时候,他能看到她眼底的孤寂。
隐国那边的事务需要一段时间的接手和整改,粟城这边也是,现在的他几乎能将一个人当成几个用,他想把所有的事情都理清了,再给她一个难忘的婚礼。
但薄奕的出现却让他有了危机感,还有慕烟……
他也说不上什么感觉,只是隐隐感到不安,觉得那个曾经爱着他的女孩正在逐渐想要远去。虽然从开始到现在,他所有的提议,包括那日提的结婚,她都没有反对过,但是他心底就是这样不安,甚至会有些慌。
这个丫头,开始学会隐藏自己了。
那些身在牢狱的日子,终究让她原本阳光的生活变成了阴暗,还有永远无法扭转的困顿和伤。
“他是我爸爸,我对他是有怨,但怨跟恨那是不一样的。再说,他不是给我开过宴会证明了么?”
沈靑书还是看着她:“你有没有什么事瞒着我?”
这个问题他不是没有问过,她都是嘻嘻哈哈地搪塞过去,现在放到这样一个场合,他一眼就看到她眼底飘过的恍惚。
“沈总,很抱歉,这已经是第二个问题了。”薄奕从沈靑书手中抽过酒瓶,“既然慕烟说时间不早了,那我们就让她好好休息。沈总,你跟我不一样,你的公司应该问题有点多,还是赶早回去好好处理。”
薄奕的话意有所指,为了牵绊住他的脚步,他对着他下了几个套,所以这几天事情就越发多。
这两个男人都离开了,苏慕烟还在露台上坐了一会儿,夜风吹过来有些凉,她想到沈靑书这两个问题,不由心有些乱,她揉了揉眉心,就听到手机监控的提示音滴滴响起。